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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是一个只需一眼就令人有翩若惊鸿之感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安静的,温柔的,散漫的,与世无争的,可就算这样,却能一直在不经意间从眉宇中散发出英气和威慑力……炎凉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读懂了他。
炎凉闭上眼睛,想要结束谈话,想要就此睡去,迷迷糊糊地带着睡意的嗓音,在温暖的卧室里悠悠的散开:“你不懂……没有过至亲去世的经验,是不会理解这种痛能有多痛的。”
就算她恨自己的父亲恨了数十年,可毕竟……
炎凉转了个身,十分安静,连鼻息都渐渐和缓下去,像是真的睡着了,实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只是眸光中空白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
蒋彧南看着这个女人侧着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在手指快要碰到她肩头的时候停了下来,犹豫间,沉默地收回了手,就这样仰面躺着,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睁着眼直到天亮。
寒冷的阳光斩破云端的阴霾,那一刻,无眠之夜就此结束。蒋彧南偏头看了看这一整夜都保持着侧卧的睡姿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起身。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蒋彧南与平常一样洗漱,换衣,衣帽间里,之前被打破的那面穿衣镜早已经换上了一面全新的、毫无裂痕的镜面。
蒋彧南早已习惯了一边站在镜子前打领带,一边在心中提醒自己:蒋彧南,你不爱她……不爱……
不爱……
这几乎已成为一个魔咒,蒋彧南打好领带回到卧房,始终面无表情,却在看到床上还在沉睡着的女人时,眸光微恸而不自知。
他回到床边,俯下‘身。
谁又会知道吻在眉心的意思其实是……
对不起。
***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炎凉才睁开眼睛,而几乎是睁开眼睛的同时,炎凉就听见了玄关大门轻声合上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期,市区的交通十分拥堵,炎凉的车却因为是往郊外行驶,并没有遇上拥堵,十分顺利地来到了墓园。
昨天的葬礼过后,她孤身一人去见了刚回到市里的刘秘书,都没顾得上看一眼这全新的墓碑。
墓志铭下的落款写着:妻,炎蕊云,赵清芳;女,炎凉,徐子青。
炎凉突然觉得,炎蕊云、赵清芳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刺眼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炎凉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可再荒唐,也抵不过“逝者已矣”这四个字。
炎凉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已有了些年代,边角难免有些泛黄,黑白的影像下,站着笑着的,是那帮徐氏最初的员工。在那个年代,那个相对封闭的大环境下创业的一帮年轻人,包括当年还年纪轻轻的刘秘书,包括那个叫做宋锦鹏的男人,自然也包括炎凉的父亲。
照片上的徐晋夫是那样年轻,与墓碑上镶嵌的这张相比,眉眼是一致的,只是期间横亘了几十年的岁月沉淀。
此时此刻,手拿照片的炎凉安静地站在徐晋夫的墓碑前,看着墓碑照片上两鬓斑白的父亲,脑中回响着的,却是刘秘书的声音——
二**,你、你从哪儿听来宋锦鹏这个人的……
这些往事你其实没必要知道的……
二**,不是我不想说,可实在是……
……
……
他是……雅颜的配方创始人。也是你父亲当年的合伙人……
公司刚成立不久的时候就遇到了资金问题,眼看快要运营不下去,宋锦鹏想和你父亲拆伙,有意把雅颜的配方卖给国外的化妆品公司,可你父亲这边,却很快凭借宋锦鹏手里的雅颜配方拉到了你外公的投资。因为我们这边的雅颜先一步上市了,那间国外化妆品公司损失巨大,于是向宋锦鹏索要巨额赔偿金。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宋锦鹏……
宋锦鹏的家人?二**,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我真的是不太清楚……
……
……
这张照片是公司刚刚开业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在公司门前拍的合照,你看,那时候我们还在租用别人的格子店铺,规模这么小,大家也都这么年轻,我一直以为这张照片会伴着我进棺材的……
炎凉低头看看照片上的这些人,他们的笑容那样清晰,显得尤其意气风发,有些东西,太清晰的话就显得残酷了,炎凉的视线从手中的黑白照片中抬起,转而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一字、一顿地说:“可能我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孽,这辈子才会成为你的女儿。不过你放心,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把徐家欺负的这么惨的。”
炎凉站在那里,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毫无表情地撕碎手中的照片,稍一摊开手心,照片便被寒风一一吹散,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而她,无言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女人的高跟鞋踏在下山的石板路上,不疾不徐更不见一点慌乱,伴随着这种仿佛是无声的宣誓的脚步声,炎凉拨通了徐子青的电话。
电话通了。
很显然徐子青知道是她,于是习惯性的默不作声。
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炎凉发现这真的是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讲电话:“徐子青,我突然发现,我们这样斗得你死我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了暗处的敌人以可乘之机,最终只会让整个徐家彻底完蛋。”
“……”
“……”
“你想这么做?”徐子青了然地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飞去见导师,因为我马上就要……考研了。好吧离考研不到一个月时间的现在我竟然还有空在这里码字,我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囧
☆、第48章
炎凉被短暂的问住了。
是啊,她想怎么做?
她又能怎么做?
寒风冷冽,身后一整片墓地透着的凉意几乎凄厉入骨,炎凉打着寒战醒过神来:“首先,我得确定爸给你的那些股份,现在都还在你名下,没被江世军吞了。”
徐子青一顿。
她此番突然的静默令炎凉的心猛地一悬,声音也发慌了:“你该不会……?”
好在徐子青立即解释道:“这点你放心。”
炎凉不由得松了口气,继续拾阶而下,一边说:“江世军、宋锦鹏、蒋南……我也相信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假设恶意收购徐氏的那间空壳公司MT,他们的幕后老板真的是江世军……”
“不用假设了,”当即打断她,“江世军正在在他的私人会所里,和MT的总经理喝上午茶。”
“你撞见他们了?”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撞见了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地跟你讲电话么?”徐子青的语气是万般无奈、百般自嘲,“我在江世军的车上装了偷听器。”
这仿佛是一线生机,轻巧的飘进炎凉耳中,不知不觉已走到自己车边的炎凉猛地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去,急切地发动车子,语气却比动作还要急切:“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他的车太多了,今天刚好用了装着**的那辆,除了约MT的总经理喝早茶,没什么别的有效信息。”
炎凉垂了垂眸,略去那一丝失望,握着方向盘拐出停车区,“MT发出的公告显示,他们已经从市场上购买到了徐氏5%的股份,我这边已经稳住了大股东,他们在大股东们这里碰了壁,肯定会把目标转向其他中小股东,如果被他弄到了中小股东手里的投票委托书,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糟,所以……”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炎凉觉得自己和徐子青其实是十分默契的,就比如此刻,她语气一顿,徐子青已经意会:“江世军现在对我还没有设防,我应该能弄到他们正在接洽和试图接洽的中小股东名单。”
为什么她提到江世军这三个字时,能不带一点埋怨?不带一点爱极生恨的情绪?
全然不像自己,恨不得把那个叫做蒋南的男人,那个欺骗利用了自己的男人,一片一片撕碎;甚至是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就如同被美工刀一道一道地划……
徐子青话音刚落就听见炎凉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徐子青有些不悦。
“只是突然想到,我得开始学习怎么去算计自己的丈夫。就像……”
……他算计我的那样……
炎凉说着又是微微一笑,只不过目光比侧窗上凝着的那层冰雾还要冷硬,前话还没说完已改口道:“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炎凉再回到家时已是凌晨,累得连鞋都不愿脱,直接踩着高跟走到客厅,“嚯”的一下躺在沙发上,再也不起。
周围安静极了,她闭着眼睛听座钟的滴答声,昏昏欲睡。她这一整天都在外奔波,至今滴水未进,困得要命却根本睡不着,脑子一团乱。
反收购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增持股份,这需要一大笔资金,即使变卖了徐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怕也敌不过这次蓄谋已久的鲸吞蚕食。彻底解决资金问题的唯一方法,或许就只剩下寻找第三方公司充当外援。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财力雄厚的财团?这一切都还得瞒着徐氏的CEO,悄悄进行……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炎凉的思绪。
炎凉抬着手臂遮着眼睛,耳边除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剩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有人蹲在了沙发旁――
对方的手顺着炎凉的膝盖向下略去,为她脱去高跟鞋。
炎凉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是啊,怎么能不叹气呢?演得如此辛苦。
她在心里笑着的同时,对方拿开了她挡着眼睛的手臂。
触碰之间炎凉藏不住地一颤。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一顿。肯定已经被发现,炎凉只得睁开眼睛。
对上的是一双担忧的眼睛。
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