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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
“说得明白点儿,当皇帝要顺天应人,如今的皇上还算英明,而且满朝文武,封疆大员,真正是我的人,还不够多。”
“那您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呢?”
“时机,乖女儿,时机。”
“不会等我白了头发老掉牙吧。”
刘瑾笑道:“傻丫头,你要是都白了头发老掉牙,做爹的我还当什么皇帝,恐怕只有上阴间去当了。”
玲珑心想:“恐怕你也只有等那时候了。”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叹了口气。
刘瑾讶然道:“秋萍,好好儿的,你叹什么气?”
玲珑道:“我自小孤苦,流落江湖,尝尽了人间辛酸,原以为今生今世的悲惨苦命已经注定了,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有当公主的命。”
“傻丫头,这就叫先苦后甜,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当然高兴,可是心里总难免感慨,人毕竟是人,没法未卜先知,知道未来,要不然,早年我也用不着流那么多泪了。”
刘瑾爱怜地拥着玲珑的香肩,说道:“傻丫头,人还是做人好,不妨具大智慧,但对整个一生的命运来说,还是混沌中度日,灾祸降临有悲哀,福运到来乐开怀,要是能看透人生,预知福祸,整天为如何趋吉避凶烦心,那日子就过得太可怕了。”
玲珑怔了一怔:“难道,您不想吉祥如意,万事顺利地过一生?”
“想,没有人不想,但不可能,没有人能如意一辈子,也没有人会倒霉一辈子,福祸吉凶,冥冥中自有定数,上天注定的,人是逃不过的。”
没想到刘瑾会这么想,没想到刘瑾会看得这么透。
玲珑愣愣地望着刘瑾,傻了。
刘瑾笑了笑,笑得有点怪异:“傻丫头,你觉得怪,也绝想不到,不是你亲耳听见,你更不相信,象做爹的这个名誉不大好,被人指骂为巨奸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看法,怎么会说这种话,是不是?”
玲珑定了神道:“那倒不是——”
刘瑾笑着拍了拍玲珑:“傻孩子,不必顾忌,也不必隐瞒,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却绝不轻易对人说这种话,你是头一个听我说这种话的,恐怕这种话我也只会对你一个人说了——”
玲珑有点感动,轻轻叫道:“爹——”
“孩子,我明白我的作为,也清楚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巨奸大恶,更知道有一天会成为大明朝的大罪人,但是没有人知道我,也从没有人愿意深究——”
话锋微顿,他有点悲怆黯然:“人非生而奸恶者,人之初,性本善,我的出身,我的早年,比你更悲惨,长大以后,更落个净身入宫,常人有的乐趣,我完全断绝,刘家的香烟,到了我这一代也算完了,把此身此生完全交给了皇家,也永远是个奴才,就算有一天能够脱离禁宫,也永远是个残废人,一无所有,我怎么能不抓权,我又为什么不能抢天下为己有,好好的在别的方面满足一下自己,这能算奸恶,能叫罪吗?”
一番话,听得玲珑胸气激荡,汹涌澎湃,她不但为之感动,甚至对刘瑾有些同情,觉得站在眼前的这个“大男人”,实在有点可怜,因之,不自觉地把娇躯偎进了刘瑾怀里。
刘瑾也拥得她更紧一点:“我不否认,我对任何人都怀着敌意,那是因为他们轻视我,他们嘴里不敢说,可是我从他们的眼光里看得出来,只有,我对你没有敌意,完全没有,因为你没有轻视我,你对我没有敌意,使我对你不必有一点提防之心。”
玲珑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太善良了,在某方面,她是经验老到历练够,但在某方面,也可以说她涉世未清,她的堤防崩溃了,她觉得不该“害”刘瑾,自问也绝不会,因为刘瑾是那么可怜,那么值得同情,那么信任她。
但是,花三郎那方面怎么办?
玲珑开始矛盾,开始痛苦。
她本来打算套出密室的开启方法的,可是她没有。
从密室回到房里,玲珑矛盾与痛苦的感觉更甚。
本来,今天进密室是逐步渐进的目的达成,没想到刘瑾使她有了这么一个转变,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几乎不敢去看衣橱,但是她不能不面对它,不但要面对它,甚至得进去给花三郎送吃喝。
花三郎的精神永远那么好,但是玲珑从他的眉宇间发现了一丝焦虑,一丝忧虑。
玲珑只好装不知道,更不敢说。
但是花三郎提了,一边吃着,一边不经意的问:“玲珑,有进展吗?”
玲珑倒是直言无隐:“有,今天他带我去了,我刚回来。”
“呃!”花三郎为之兴奋,两眼之中也闪起奇亮的光芒。
“可是——”玲珑皱了一双黛眉:“我没发现有您要的什么证据。”
这不是实话。
花三郎一怔:“没什么?”
“啊!”
花三郎停了箸:“那么,那间密室里,藏的都是些什么?”
“古玩、玉器,还有些名家字画。”
“你自问他带你都看全了么?”
“你只带我一个人去的,既是带我去了,有什么理由不让我看全。”
这倒是……
花三郎也同意这种说法,他皱眉沉吟:“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难道说,消息不准确?”
玲珑带点试探地问:“南宫姑娘有没有告诉您,那间密室里,藏的都是些什么?”
“没有,她倒是没说。”
“那么您所要的那些证据……”
“刘瑾罪恶的证据,一定是藏在最隐密的处所。”
“这么说,您只是凭的猜测。”
“可以这么说。”
“猜测怎么会正确。”
花三郎眉锋又皱深了三分:“如果说我的猜测不正确,我这趟回来,计划也就付诸东流,大明朝的命运——”
玲珑又有了不忍,更有些歉疚,她道:“或许,他真没带我看全。”
“不是消息不准确,就是他没带你看全,除了这二者再不会有别的了。”
“那——我找机会再进去看看。”
“玲珑。”花三郎抬眼凝目,吓得玲珑心里一跳。只听花三郎道:“告诉我密室在哪儿,我自己去,找到了拿着就走,省得你再跑,也省得再转手耽误了时间。”
玲珑忽然笑了:“您想抢我的功劳——”
“玲珑,这是正经大事。”
玲珑收敛了笑容:“我真不愿您抢我的功劳,也还不知道密室开启的方法,告诉您在哪儿也是白告诉您。”
后一句,是实话。
花三郎还待再说。
玲珑已站了起来:“您别急,欲速则不达,还是等我再去看看再说吧。”
她转身走了。
花三郎没动,也没说话,他一直望着玲珑那美好的身影直到被石门遮住。
他的眉宇间,又出现了忧虑,焦急神色,比前更甚。
玲珑是个聪明姑娘,她能看出花三郎心里想的。
她应该知道,花三郎比她更聪明,更具才智。
回到房里,玲珑面无表情,缓缓坐在了床上。
她开始想——
刘瑾值得同情、让人可怜。
可是,她爹、花三郎,甚至于大明朝跟普天下的百姓呢。
想来想去,越想越苦恼,得不到定论。
缓缓地躺在了床上,两眼发直,愣愣地望着帐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得不安宁,尽是梦。
刘瑾、花三郎、她爹,甚至还有大明朝的锦绣江山与天下百姓,交替在她梦里出现。
她挣扎,她痛苦,硬是挣扎醒了。
醒过来又是一天。
坐在那儿呆呆的想。
想实际。
也想她的梦境。
孰轻、孰重,在她心里起了交战。
这该是她有所决定的时候了。
终于,她有了决定,是咬着牙,横了心,噙着泪水决定的。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决定的。
屈指算算日子,当初她许诺的日子,不多了,已快到了。
就算她没有许诺日子,这种事,也应该是越快越好。
夜,再度来临,刘瑾出去,证实了,确确实实出去了。
她一个人悄悄地往密室的路上走去。
到了花园。
进了小亭。
花园不会错。
小亭也是这么一座。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使小亭里那块石板降下去。
她试着搬动,触摸,甚至敲击,整座小亭都试遍了,几乎没有放过每一寸,但是枉然。
最后,她颓然地坐在了石凳上。
这是第一重门户。
这是头一关。
这第一重门户、头一关都进不去,还谈什么进入密室,还谈什么偷取证据。
玲珑,她就在这座小亭里呆呆地坐到了天亮。
给花三郎送吃喝的时候,她把情形告诉了花三郎。
花三郎急,但表面未动声色,反而尽量慰劝玲珑。
只因为,他不相信玲珑说的是实话。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点破拆穿,更不能逼。
只有慢慢动之以情,动之以大义,再不然,就只有——
殊不知,他错了。
天又黑了。
玲珑没在房里。
因为花三郎从衣橱门缝外望,外面是黑的,没灯。
他轻开衣橱门,进了玲珑的房,又轻开窗户,象一缕轻烟似的飘了出去。
点尘未惊。
但,有用吗?
花三郎不是欠考虑,而是实在不得不自己采取行动。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那间密室,究竟在内行厂里的什么地方。
以他的身手,他的所学,可以保证不会惊动内行厂里的高手。
不会惊动谁没有用。
要能找到密室的所在才行。
即使能找到,他能开启吗?
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