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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我这里也有好几回了,每一次让你挑个美人享乐一番,你都是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我问你,他们不够美么?”
“不……”
三皇子不由分说,一挥手:“来呀,去让周公子看清楚,你们美不美?”
一干女子会意,停住了歌舞,嘻嘻哈哈地围在周景轩身边。这个微微扯下前襟,露出半截酥胸,媚笑道:“周公子,奴家不好么?”那个香肩半裸,娇声抱怨:“周公子,你怎么都不看我们呀?”
周景轩脸都红到耳根子上去了,低垂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劲儿地道:“不……不是,你们……你们都挺好看的。”
众女笑作一团。看出这少年是个难得的老实人,越发地想要逗弄他了。
三皇子向澹台仪隆笑道:“八弟,你这个伴读找得有趣,坐怀不乱,简直可比柳下惠了。”
澹台仪隆哼了一声:“什么柳下惠,我看他就是傻。”
“那也不然,说不定他是真不感兴趣。”一旁有人插话道,“我观察了几日,发现咱们这位周公子的眼睛可从来都不在歌舞上。”
众人都笑着追问:“那是在谁身上?难不成是在你身上?”
那人摇摇头:“我这副尊容,虽然称不上吓倒钟馗,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看的,当然是咱们天下无双的八皇子了。”
众人都道:“难怪,难怪!八皇子天人一般的容貌,哪是这干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三皇子哈哈大笑:“如此说来,八弟,你可要小心了。”
人人都当是玩笑话,没放在心中,只有澹台仪隆想起和周景轩相遇的种种,脸色顿时一变,冷笑道:“我小心什么?”说着,离开座席,几步来到周景轩身前,双手一分推开众女,一把揪住周景轩衣领:“你说,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周景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懵了,睁大一双眼睛说不出话来。
鼓乐声停住了,空气中透露的紧张的讯息,人人都错愕的盯着这一幕。三皇子一面暗骂自己祸从口出,一面跑过来解围:“好了,八弟,大家不是说笑么?你怎么就当真起来?”
澹台仪隆根本不理他,一径地盯着周景轩,美丽的嘴中吐出更伤人的话;“你是不是兔儿爷?是不是对女人不行?”
周景轩脑中嗡嗡地响,慌乱得根本想不出什么话语反驳,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好,今天趁着大伙儿都在,你就做给咱们瞧瞧,告诉大伙儿,你其实也是个爷儿们!”澹台仪隆随手抓一名舞姬,将她狠狠按进周景轩怀里,旋即将两人一直推到厅中央,扬声叫道,“来呀,给大伙看呀!”
那舞姬从没被人如此对待,只吓得粉泪盈盈,突然惨叫一声,掩面向厅外跑去。
三皇子一见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一把抱住澹台仪隆:“八弟,你喝醉了,歇着去,歇着去!”
余下的宾客也都会意地围拢上来,半劝半抱的将澹台仪隆拉了出去。
那些乐师、舞姬一见势头不好,早都机灵的退下了。大厅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周景轩一人。
他仍然低着头,脸色惨白一片,双眼空洞洞的,不知在看着什么,上齿紧咬住下唇,仿佛不知痛一样,直到那唇上流出了鲜血。
许久,他咧开嘴,涩然一笑,轻声道:“我就是想偷偷看着你,偷偷喜欢你,也不成么?”
十一
经过这一场风波,周景轩做什么都尽量躲着澹台仪隆,即使两人不得已共处,周景轩也总注意不和对方目光相对,以免换来不必要的尴尬。
相较之下,澹台仪隆的态度自然多了。一来,除了存心作弄,他本就不会对周景轩多加一眼;二来他天生任性,从来不会为让别人难堪感到抱歉。所以冯时彦一次违逆他,他能记恨许久,而当中羞辱了周景轩,他却不当一回事。
就因为不当一回事,每次去靖海王府他仍要周景轩随行。所幸三皇子到底老成圆滑一些,不再让周景轩跟他们一起厮混,单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又备有专人伺候。对此,周景轩感激之余,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天,周景轩坐在他自己的“专室”里,和伺候他的王府仆从闲聊。那仆从是专从王府里挑选出来的,口齿便给,见过不少大世面,谈资丰厚,讲起这王侯门第、市井人情都头头是道。周景轩自幼生在高墙内,见识不多,也听得有滋有味。
兴致正高时,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嬉笑之声。周景轩少年好奇,忍不住凑到窗边去看,只见一群人正从窗前经过。乍一看姿态,还以为又是哪里新招换来的舞姬,可略一凝神,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人虽然容颜姣好,举止妖娆,可装束打扮却是男子模样,体态也不如女子柔婉。
“他们是……”
“多半是从六条街里找来的小官儿。”那仆从也跟着向外瞟了一眼,嘴角一撇,露出鄙夷的神色。
“小官儿?那是什么?”周景轩微觉好奇。
那仆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我的爷,不会吧,您怎么就这般生嫩?”附身上去,就着耳朵,细细跟周景轩说了一回。
周景轩只听得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许久,长出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想不到,想不到!”
那仆从暧昧的一笑:“您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呢。赶明儿闲暇了,到六条街去逛一逛,包您大开眼界。”
周景轩涨红了脸,大声道:“那样的地方,我才不会去!”
不知为什么,那几个小官儿让他联想到自己跟澹台仪隆,可是很快的,他就摇摇头:不是的,自己从没有想过那样龌龊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冯时彦不说,澹台仪隆出宫鬼混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娴妃的耳目中。
在宫里这些时日,周景轩也曾见过娴妃几面,可再见仍然不能避免被深深震撼。这样一个女子,已经不能单单用“美丽”来形容!所有的形容词在她面前都是缺乏说服力的。周景轩可以了解,为什么阅尽人间春色的皇帝会顶住重重阻力,把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推到贵妃的位置,仅在皇后之下。
这次娴妃是来问罪的,先把“帮凶”冯时彦、周景轩狠狠斥责了一顿,便关起门来教训自己的儿子。
不知这位娘娘说了什么,周景轩只看见一向飞扬拓跋的澹台仪隆出来时蔫头耷脑,从此闭门读书,不再过问宫外之事。而三皇子也再没来过烨华阁,应该是娴妃命人递过话去了。
娴妃来的这一天正好是立秋,所以烨华阁的人私底下都把这件事称为“立秋之变”,从这天开始,烨华阁又恢复成一片清静之地,让周景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眨眼到了中秋,又是一番热闹。按理说这天周景轩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可是皇帝夜宴群臣,皇后又宴赏命妇,周景轩索兴留在宫中跟几个交好的侍卫喝酒猜拳,倒觉得比家里热闹。
说到玩乐,周景轩实在差得远,被人强灌了几口酒,人便有些飘飘然的,他怕酒后出丑,找个借口就溜了出去。到外面被夜风一吹,脑子便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怕被人抓住再喝,也不敢回侍卫班房,想起烨华阁里有间供自己午间休息的屋子,倒是可以去躲一宿,于是一路奔向烨华阁。
八皇子被召去参加夜宴,烨华阁里群龙无首,这些宫女太监们也都自己找乐子去了,周景轩一路走去,竟没看见什么人。经过澹台仪隆寝宫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嬉笑之声。
周景轩心想这些宫女们好大胆子,竟敢在寝宫里胡闹,也是酒意作祟,童心大起,就想玩一回“吓破美人胆”。于是大踏步的闯了进去,喝道:“什么人在此胡混?”
嬉笑声戛然而止,雕床上,一对脱得几乎半裸的男女正吃惊的看着他。那男子面色绯红,容颜绝美,正是本该在夜宴上的澹台仪隆!
丑事被人撞破,澹台仪隆老羞成怒,暴吼一声,顺手抄起床边的烛台,狠狠地向周景轩扔了过去。
周景轩已然惊得呆了,竟不知避闪。那烛台正砸在头上,顿时头破血流,酒意却也醒了大半。
那女子早就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裳,这时一看闹到见血,哪还敢停留?捂着脸面,连滚带爬的跑将出去。
她一跑,倒是提醒了周景轩,全身一震,转身欲跑,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
“你给我站住!”
十二
这一声还真有效,周景轩乖乖站住不敢动了。眼睛盯著大门槛,心里一万个想逃,可转念想到对方那整人的手段,这一步却怎麽也踏不出去,只等著澹台仪隆的下一个命令。
哪知身後却半天没有响动。周景轩暗暗叫苦,不知这要命的八皇子又在琢磨什麽花样,背脊一阵阵地冒寒气,又始终提不起勇气回头去看。
又过了一阵,澹台仪隆道:“你去把门关上。”
周景轩哆哆嗦嗦的关上门。
“过来。”
明知道过去没好事,周景轩迟疑了一下,暗中咬了咬牙,心想大不了挨一顿暴打,他再凶狠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於是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挨了过去。
澹台仪隆还是那身打扮,衣襟大开,露出玉石一般的胸膛。长发也未曾束起,随意的披散在身上。他就那麽随便的倚在方枕上,兴奋时的绯红尚未从脸颊上退去,而略远处那暧昧的红烛影更让他的眼角眉梢仿佛皆含情韵,多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妩媚,完全不同於白日里的清丽秀雅。
周景轩只看他一眼,便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转过头去。
“你刚才看到什麽了?”那声音也仿佛比平时暗哑许多,象一支略粗的狼毫,奇怪的撩人心弦。
周景轩一愣,赶忙摇头,含糊的道:“什麽……什麽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