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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御马房的主事太监忙道:“秉殿下,这马是‘西罗’国新进贡来的,性子爆烈,尚未被驯服,还是让那位将军另选一匹吧。”
“是吗?这样才有意思。”澹台仪隆嘴边泛起一丝诡笑,“我告诉你,那个是安定侯的公子,将门之後,你还怕他对付不了一匹马?退下!”
那太监不敢再说什麽,只是暗中为周景轩捏了一把汗。
远远的只见周景轩刚刚骑上马背,那马便用力一掀。好在他紧紧抓住了缰绳,才没被甩开。
澹台仪隆“咦”了一声:“还有两下子。”
扬声叫道:“景轩兄,我看那马性子太烈,不易驯服,不如换一匹吧。对了,时彦的马性子温顺,不如你们两个换过来。反正他武功很高,应付的来。”
被他这麽一说,又当著这许多人,周景轩哪里放得下脸来?一张脸又已经涨红了,叫道:“我应付的来!”双腿一夹,催促著马儿前行。
那马岂肯听他摆布?一声长嘶,在马场里撒起欢儿来,横冲直闯,一心想把周景轩摔落在地。而周景轩则是伏在马背上,只觉心肺几乎都要颠簸错位,就是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冯时彦悄悄走到澹台仪隆身边,轻声道:“殿下,别再玩了,再这样下去怕要出大事。”
正说著,只听众人惊呼一声,却是周景轩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本来这也没什麽,可他的一只脚还别在马镫里,出脱不来,顿时被马拉著在地上拖行。
只见那马一直围著马场的栅栏游走,被拖在地上的周景轩时刻都有撞在木桩上的危险。人人都脸上变色,不知该如何是好。澹台仪隆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局面,煞白了一张俊脸,开始觉得害怕起来。“怎麽办?怎麽办?”
忽然一个人影越众而处,跳过栅栏,几个起落便已追上了那马,手中长剑一挥,已将马镫斩断。那人去势不停,飞身跃上马背,用力一勒缰绳,随即一掌击上马头。那马上哀嘶一声,停了下来。
这几手干净利落,众人只看得惊心动魄,好一会儿,才发出雷鸣一般喝彩声。澹台仪隆赞道:“时彦,果然还是你最厉害。”原来拦马救人的正是冯时彦。
冯时彦将马交给赶上来的马夫,走过去将周景轩扶起:“没事吧?”
周景轩身上衣襟都被磨烂,四肢也是鲜血淋漓,倒没伤到筋骨。只是惊魂甫定,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
见他没事,澹台仪隆反倒恼了,冷哼一声:“好好的兴致,全被搅和了。时彦,咱们不去了,回宫!”说罢,拂袖而去。对受伤周景轩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
周景轩僵在那里,见众人看自己的目光有怜悯的,有嘲笑的,每一道目光都如一柄利剑,刺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七
从那天起,澹台仪隆三不五时的就要作弄周景轩一回。最初也许只是为了泄愤,当然能逼得这小子自己受不了落荒而逃最好,本来他就不希罕什么伴读,就怕在父皇那里不好交代。可渐渐的,他似乎从中找出些乐趣来,开始觉得有个傻瓜在身边时时刻刻供他开心也没什么不好。而在他绞尽脑汁变出花样作弄周景轩的时候,日子似乎也不再那么无聊了。
像这天,澹台仪隆“不经意”的在周景轩每日到烨华阁的必经之路上徘徊,又“不经意”的被前来当值的周景轩看到。
“殿下,你在找什么?”眼见澹台仪隆半屈着身子在烈日下寻寻觅觅,周景轩忍不住问道。
澹台仪隆似乎这时才发现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装作无事的模样,道:“我没找什么,我在闻花香。”
其实现在已经入夏,绿树葱茏,花儿却是少见,而澹台仪隆身边根本连个花苞也没有。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谎话没编圆,顿时发作起来:“你管我做什么,太傅就要来了,还不快去?我等等就到。”
周景轩不敢多说,只得离开,可终究挂记澹台仪隆,回头见他在草丛树坷间寻找,全不顾头顶上的火辣的日头。明知自己贸然插手会惹他不快,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殿下,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找?”
澹台仪隆先是皱起了眉:“你还没走?”随即叹了口气:“罢了,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我的护身玉佩丢了。”
周景轩吃了一惊,他听说过这玉佩的来历。据说八皇子幼时曾遭遇一场大病,针石罔效,后来得一高僧以驱邪玉佩相赠,才得以逢凶化吉。所以宫中自皇帝以下,都把这玉佩看作八皇子的命根子、护身符,重视得紧,如今居然丢了,岂不是大祸临头?别的他不管,只怕八皇子没了玉佩庇佑,日后多灾多难。眼见澹台仪隆项间果然少了样东西,心神也顿时慌乱起来。
“这可怎么办?什么时候丢的?”
“早间还好端端的戴着,去母妃那里请了一回安,后来经过御水桥的时候看了回鱼,然后就发现不见了。”
“那咱们赶快叫宫人侍卫去找。”
周景轩说着,就想到最近的侍卫班房叫人,却被澹台仪隆一把拉住:“不行,不能让人知道,万一传到父皇耳朵里,我就惨了。”
周景轩心想也是,于是道:“这样吧,殿下,这里日头大,您先回去歇着,我来找。”
“这样……可有劳你了。”
周景轩见他望着自己的双眼里满是信赖与欣慰,胸口顿时一热,挺起胸膛:“殿下请放心,掘地三尺我也要把玉佩找出来。”
澹台仪隆点点头,柔柔的笑了。
他笑的时候,整个人像孩子一样的天真,让你觉得,“欺骗”这两个字永远也牵扯不到他的头上。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那“天真”的笑容却透出几分阴阴的寒意。
他就带着这份笑容一路回到书房,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功课,只是因为刚作弄了人,他的心情格外的好,连平日一看就会昏昏欲睡的书本也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当太傅抱怨周景轩偷懒的时候,他就躲在竖起的书本后面,掩着嘴,偷偷的笑。
日头越发的嚣张,蝉鸣也越发的起劲,眼看晌午就到了。太傅正想说散学,只听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叫道:“皇上驾到!”
竹帘一挑,当今的天子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两人连忙跪下见驾,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吧,朕闲来无事,忽然想来看看我儿的功课有没有长进,顺便就在你这里用午膳。咦,你的玉佩呢?”
很快发现爱子身上的保命符不见了,皇帝顿时变了脸色。
澹台仪隆忙从怀里掏出玉佩,道:“父皇别急,在这里。我嫌挂在脖子上太累赘了,就收了起来。”
皇帝脸色这才缓和过来,接过玉佩,仔细的给澹台仪隆挂好:“嫌累赘也不能摘,这是你的护身符,万一有个闪失,岂不要让你父皇母妃急死?日后可不许了。”
澹台仪隆笑道:“儿臣谨遵圣谕。”
“你这张贫嘴。”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又跟太傅说了几句,目光在屋里一扫,忽然皱起眉来,“周景轩呢?他不是你的伴读么?人呢?”
太傅赶忙告状:“秉皇上,今天一早就不见他人影。”
“不见人影?他的职责就是陪八皇子读书,书房不见人影,他做什么去了?”
一见父皇恼怒起来,澹台仪隆心里暗暗叫糟,正低头想着怎么才好圆谎,皇帝已然吩咐出去:“快把周景轩给我找来!”
澹台仪隆暗叫一声苦也。
过不多时,有太监进来回报:“找到周将军了。”
“人呢?”皇帝见周景轩人没跟来,本来三成的火气长到十成,“难不成要朕去见他?”
“秉皇上,周将军在御水河里溺水了。”
八
皇帝一听,不怒反笑:“这倒奇了,御水河的水顶多有半人深,又不是孩童,怎么可能溺水?”
那太监额上冷汗直冒:“回秉皇上,据说侍卫们找到周将军的时候,他正一头扎在御水河里不知做什么,有个侍卫一叫他,他可能站起得太猛了,血气没供上来,就倒在水里头。幸亏侍卫们及时将他拉了上来,不过人是昏迷了,奴才来请示要不要找太医救治?”
皇帝气得一甩袖子:“这还用说么?赶快去请,救不活人我要你抵命!”
可怜那太监领了旨,跌跌撞撞的下去了。
皇帝想了想,安定侯是辅国重臣,他的独子若在宫中出了事,只怕不好向他交待。于是对澹台仪隆道:“咱们也去瞧瞧。”
澹台仪隆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求老天保佑,这姓周的臭小子千万别醒过来,要不就干脆死了,免得在父皇面前揭穿自己的谎话。
可是总是事与愿违,周景轩非但没死,被太医在头上扎了两针,居然就醒过来了。
原来他许诺帮澹台仪隆寻找玉佩,找遍了澹台仪隆可能经过的地方,都毫无所获。最后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玉佩落入了御水河中。于是咬了咬牙,下水去捞。
那水底到底不比路面,必须潜进水中才能看清,他找了近一个时辰,将御水桥两边的水底都找了个遍,俯身闭气的时间太久,猛地被人一叫,起来得太过突然,人就晕了。
受了太医两针,头兀自昏昏沉沉的,只觉身边人声躁动,勉强睁开了眼。透过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但很快的,他就认出了澹台仪隆,大声道:“我没……没找到……”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在一瞬间忽然看清了澹台仪隆悬挂胸前的玉佩。
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定睛去瞧,那玉佩依然还在原处,并非是他的幻觉。映着照射进来的日光,发出莹润的异彩。
周景轩忽然觉得那光芒很刺眼,接着脑中一阵晕眩,便再次陷入黑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