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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方岳发现,以前晚上从不上线的罗影,在线的时间越来越长,在自己心烦意乱想找人诉说的时候,她的头像总是亮起的。那抹绿色,让人心安。
到了十一月,当窗外的银杏叶子金子般灿烂的时候,罗影成了方岳的女朋友。
那一天,没有鲜花,没有礼物,甚至没有一个深情的对视,有的,只是显示器上的对话框——
“愿意做我的女友么?”
“好啊。”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不会反悔。”
那一天,方岳从没有觉得天空的颜色蓝得如此好看,心底沉积多年的空虚,在那一刻被填满,身体有如一只飘摇的小船,终于靠到了踏实的岸。
3
罗影抓着锅铲,不是很熟练但是很认真地翻炒着锅里看相不佳的菜肴。
方岳打开大门,一眼看见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久违的暖意在心底出没。
这是他们见面的第三天。罗影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跟方岳想象的一样,罗影的人像她说话的语气一般爽直,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天真,时而可以赖在他的怀里耍无赖,时而为他没有及时打死一只令她惧怕至极的蟑螂而跟他生气。
他从背后揽住罗影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惹得罗影嘻嘻直笑。
这丫头很爱笑,笑起来没心没肺。方岳有些无奈,如果追究到心底的最深处,他渴望的完美女人,应该是那种娴静美丽又不失风情、笑起来也是清风拂面的淑女。罗影似乎离这标准有一大段距离。
方岳坐在电脑前,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穿着宽大的睡衣,挽起袖子边擦桌子边唠叨他要他以后不要抽那么多烟的罗影。心里闪过个念头,如果,她的脸再有轮廓一些,如果她的身材再好一些,如果她可以换一件更有女人味的裙子而不是总穿着这件难看的睡衣,那该多好……
罗影只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她必须回到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在她答应同方岳见面之前,她曾问他,我们相隔千里,这个向题很困扰。
方岳只说,放心,我迟早会解决这个问题,你来便是。我们不能做一对连手都不曾牵过的恋人。
那时候的他,只想快些见到她,其余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至少现在还不用去考虑。
沉默半晌,罗影发给他一个点头的表情。
如今,见了,他迫切的愿望终于成真。可是,在罗影即将离开的前夜,看着这个忙前忙后的姑娘,方岳对她最初的在乎与渴望,却一点一点浅了下去。
罗影丝毫没有察觉他微妙的心理变化,临走的那天早晨,她取下脖子上挂着玉佛给方岳戴上。说这个由一位高僧开过光的玉佛,是跟她多年的传家之物,如今她不能在他身边,有这块玉佛在他身上,她会安心些。
许久前,方岳曾在闲聊时跟她说过,自己独自居住的时候,总不时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罗影大大咧咧地安慰他,说他只是工作压力太大,而且不注意营养,所以有幻觉。
他以为她早不记得这段对话,就算记得,也没有放在心里。
看着脖子上翠绿通透的玉佛,方岳的心突然莫名地矛盾起来。
不要睡太晚,不要总吃没有营养的东西,要多吃些水果,无谓的人不要去多计较,自己问心无愧就好。路上,罗影不厌其烦地叮嘱他。
机场里,罗影笑着跟他挥手。
方岳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看到她轻松无比的背影,却没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4
两年之中,方岳与罗影相聚的日子,加起来不过三十天。
每次都是罗影来到他的城市,然后不厌其烦的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买回红枣和雪梨熬汤给他喝。
看着她的身影,方岳突然觉得有点烦躁了,虽然这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为什么她每次都要穿那些不好看的衣服,为什么她不能像那些他所认识的别的女人一样,把自己打扮得有女人味一些,为什么她只会反复叮嘱自己要注意健康这些可有可无的话。
她除了会写一些东西,会帮自己改一下稿子,会安慰一下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
罗影在他心目中的光环,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黯淡。
三个月前,不可一世的副总终于因为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被大老板踢出了杂志社,而一直按兵不动、兢兢业业的方岳,在作出一系列出色策划之后,理所当然被本就赏识他的大老板提成了副主编。
这一次质的飞跃,让他身边所有曾排挤过他的同事收起了所有不良的企图。纷纷对他换上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
方岳对他们的转变,面带微笑,心存蔑视,不过只要他们明白如今的形势,不要跟自己乱来,也不必同他们一般计较了。
这时的方岳,隐约有了些春风得意的意思。
随着职位的上升,他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也越来越多,作为一本时尚杂志的副主编,免不了出入那些衣香鬓影、花团锦簇的场面。见的人,尤其是女人越多,方岳的眼睛就越迷乱。这个圈子里的女人,几人不是修饰精致的美人,看得人心旌摇荡。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方岳解开领带,手指无意触到脖子上的玉佛,罗影的笑脸突然晃过面前。
那丫头不止一次问过他,能不能到她的城市去工作,如果她没有年迈的外婆要照顾,她会放弃一切到方岳身边,结束这种天各一方的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罗影是小心翼翼的,一如当初方岳对她的小心翼翼一般。
对方岳来说,他孤身一人,没有照顾亲人的牵绊,不论在哪个城市生活都是一样的,他也知道,如果要跟罗影生活在一起,他们两人之中,势必有一个要放弃现在的生活。
他也曾想过到罗影身边去。不过,那是在许久前,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
到了现在,他的事业已经出现了转机,要他为了罗影而放弃,似乎不太可能。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就纠结于自己的矛盾。面对罗影,他说不出分手,可是在最初的热情过去之后,他同样无法忍受这种回到家中却孤单一人,有一个所谓女友,去在千里之外的生活。以他现在的资本,要找一个近在身边的女人,不是难事。可一想到当初对罗影的承诺,他又犹疑不决。
这时,MSN上,罗影的对话框跳了出来:“你那边天气越来热了,注意多喝凉的东西。上次寄给你的夏桑菊,一定要喝啊!每天喝!”
说完,又是一个方岳再熟悉不过的笑脸表情。
看着桌上堆着的一大包罗影寄来的药品,他突然有些厌烦,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嗯。”隔了许久,他敲了一个字给她。
其实,连这一个字他都不想敲。他越来越不愿同她说话。
另一个对话框跳了出来,那是一个叫绿衣的女子,是他前几天参加一个时装发布会时遇到的模特。
见到她来找自己,方岳顿时有了精神。迅速关掉罗影的窗口,一门心思地同绿衣聊起来。
方岳长得不错,又身兼CHARMING杂志副主编的职位,出口成章,要吸引女人很容易。
在那之后,他MSN名单上的女人越来越多,而罗影,渐渐被他搁置在最深的角落。
有时候,他会有一点歉疚,在看到立在书桌上,那个用矿泉水瓶子剪成的“笔筒”时。这个东西,是罗影做的,在她收拾他乱得一塌糊涂的书桌时,一边唠叨他不要总乱扔东西,一边帮他把散落在桌上的笔和硬币整齐地放进瓶子里。
可是,一想到绿衣这类让人如染毒般放不下的女子,他那小小的歉疚,转眼消失于同她们暧昧的乐趣里。
当然,这一切罗影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对罗影,他已经搞不清楚是怎样的态度,索性就这样吧,只要她不问,自己就不说,就让时间这样过去,也许有一天,她自己会明白。自己会离开。
就这样,在不断的自我矛盾中,方岳把罗影屏蔽了,再不主动找她说话,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冷处理是他不是办法的办法。
然而,罗影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依然没心没肺,三不五时在MSN上朝他调皮眨眼睛,然后很高兴地跟他汇报前天救了一只流浪猫,昨天去剪了一个新刘海之类的事。
起初他还回个“好”、“嗯”之类的话,到后来烦了,终于在有天晚上对她说出了“一切都是我的向题,你很好,你没有任何错误,但请不要跟我说话,等我主动来找你好吗?”
说完这句话,他有片刻的内疚,但转瞬即逝。
现在的罗影,于他已经是一个负担,如果她曾是自己的救命稻草,那么她现在的浮力已经不够了。该放开她了吗?
这个晚上,方岳带着复杂的心情,躺到了床上。
当夜,下起了这城市数十年不遇的大暴雨,雨点敲在窗户上砰砰直响,像无数双大手,在用力拍打。
因为喝过酒,方岳睡的比平时更沉,外面的糟糕天气并没有影响到他。
只在恍惚间,他觉得耳边似有一声炸裂般的响动,震得脑子“嗡嗡”作响,然后胸前又有一阵灼人的热气扩散而出,之后,四周陷人死一般的静寂。他的双眼,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住,无法睁开,身体也无法动弹,仿佛陷入一场最深的梦魇……
天亮后,他睁开眼,发现质量不错的窗户,被全部打得粉碎,甚至连窗框都被某种力量撞击成了向内扩开的变形模样。
再看地上,除了一地的碎玻璃之外,还有几个形状奇怪的黑印,像脚印,又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方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佛,发现原本碧绿如水的它,竟然褪去了颜色,变得一片苍白。
这是怎么了?方岳心里突然蹿过一丝T不安,没来由地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也许是昨夜打雷闪电,自己的窗户被炸雷击中了吧。他定了定神,这么安慰着自己。
至于那块变了颜色的玉佛,此刻就像世上最寒的冰,贴在他的身上,让他寒入骨髓。
他赶紧摘下玉佛,把它塞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过了几天,报纸上报道了一则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