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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打电话吧,你别往我家打了。”背着光的那个瘦高的身影这么说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呢?”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迟疑下来,又往回走了几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我家里没人,怕你白忙一场。”
“你们不是下午走么?不是已经订了票了?……雨浓,你怎么了?”他听着那声音不对,赶紧跑回去,看他笑着,笑得眼睛弯弯的,弯得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越看越不对,伸头看了看他那根本还没动过的床铺和行李。“你怎么还没收拾东西啊?不走了?……改期了还是怎么?”
“嗯。改期了。”沈雨浓笑不下去了,只好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好了,你快走吧。别让人家彭慧等急了。”
李隽皱起了眉,没理他,直接问:“好好的干吗改期?这车票多难订啊。是你哥那儿一时走不了了还是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啊。”
沈雨浓觉得越说越多,他待会就给自己耽误时间了,赶紧推他:“我哥说要改,我也没办法。你赶紧走吧,路上还得一段时间呢。”
给他这样一说,好像又是自己多虑了,不放心地再问一次:“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你走吧。路上小心啊!”
给推着走的,李隽也没忘了回头跟他说一声:“那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还有,有事一定要跟我说,记住啦!哥们儿啊咱是!”
连连点头答应,看着他又咚咚咚地冲下了楼,沈雨浓慢腾腾地转身回寝室。刚才的话寝室里的都听到了,又关心地问了两句,他都当没事地应了。本来寝室就小,每个人都还在忙。他就是坐着不动也是妨碍交通,只好又晃了出来。
无精打采地下了楼,到处可以见到背包回家的同学,心里更是难受。慢慢地沿着大道走,来到老图书馆前面,完全是无意识地进去了。
相对外面放假前的群情雀跃,图书馆里就像关着一段停驻的时光。交杂着特有的味道,安宁而祥和。还是有人在又高又密的书架间穿梭,有人坐在桌前静静地翻阅资料,有人飞快地抄着笔记,一切都跟昨天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好像又回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站在时空的那一点上。他还是昨天的他,爱情亲情都仿佛天经地义般地一直在他心胸里温得暖暖的,只要想起那个人,整个人都像获得了全新的勇气和力量。那种曾经以为决不会褪色的幸福的感觉。
就这么怀想着,一直惶急空荡的心才终于一点一点地找到依靠,回到原位。
唯一看出了改变的当然还是人数。图书馆里人明显少了,电子阅览室里更是前所未有的空着大部分的机子。他进去随便找了个位子,开了个浏览器,开了信箱。
没有新邮件。
他咬了咬唇,点开“写信”。然后手指像是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在键盘上跳动起来,空旷的机房里,只有快速击打的声音在回响。只短短二十分钟,信纸上已经密密麻麻。跟突然开始一样,他又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一遍,又一遍。
终于,拖动着鼠标,全删了。然后,重新在干净而格式化的电子信纸上缓慢又认真地打下一句话:
哥,我好想你。
呆呆地注视着这几个字,直到眼睛酸麻,才默默地点了——“发送”。
晚上7点,雨势很大,天阴沉沉的。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响雷。
下班后回到家洗了个澡,刚叼了根烟打开电视,还没坐下来,就听到刺耳的门铃声。是楼下的楼道门铃。
取下门边的话筒,刚要出声,里面传来一个被电流改得模糊又低闷的声音:
“王烨……”
“是我。不过我不买保险不订牛奶不……”
“开门!”
靠!这谁啊?还敢对他用命令句?!鉴于这样的人不多,所以如果有也一定是他最好别招惹的熟人,他很听话地按开了楼门。
他家就在楼梯边,站在门口抱着手很大剌剌地等着看是何方神圣。
等了若干分钟,一个湿淋淋的人影晃荡着出现在楼梯口,低着头,头发搭了下来贴在脸颊边,有气无力地摇晃上来。他看那浑身上下整个儿糟糕透了的身影,一时有点糊涂,可一触到那双抬起来瞥他的黝黑的眼睛,立即冲了过去。
这位是他根本没想到的,无疑也是最重量级的大仙。
那个身子在他碰到的前一刻已经倒了下去,仿佛支撑着全身的力量在看到他时就完全地耗尽了。正好倒进他的怀里。
他抱着那副软趴趴的身体,看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在滴着水,一脸的憔悴和倦容就要这么闭上眼,活似电视里常常出现的“最后一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连连拍着他的脸颊,惊惶地叫:“烟轻!烟轻!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搞成这样?喂,你别吓我!”边说边赶紧把他往屋子里带。
沈烟轻的腿都好像不听使唤了,全身的力气都被突然抽光了一样,到了他屋里,还没等挪到沙发上就一下坐在了门边,靠在墙上虚弱地喘着气,看着他的紧张于是费劲地要开口,王烨的眉头皱得紧紧地抢先说:“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着就上来帮他解衣扣。他抬起只手拦住了他。王烨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酸酸苦苦的,努力放缓了脸色,和声说:“我帮你把衣服换下来,这样要着凉的。听话。”
沈烟轻像是很坚持,手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没动,他更是受不了了,提高了声音:“我就是帮你换衣服,烟轻,你还信不过我?听话,你一发烧就要烧好几天,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
“不是……”沈烟轻费劲地挤出一个笑容,又轻又慢地说,“我的钱……全都拿去买机票了……我……打的来的……”
王烨的动作果然一顿,望着他:“车呢?”
“在下面……你这栋楼太难拐进来,我让他……停小区门口了……我还有件行李在他车上……”
“那我也得先把你弄干啊!你这样子……”
“我就是太累,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来。你赶紧去吧……等待时间也算钱的……”
王烨看看他,终于二话不说,回屋拿了钱包,在门边拿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叮嘱:“你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
“知道。”沈烟轻回答他的是歪着脖子的一个笑。
等他终于跟出租车司机交待清楚,又提了他的小行李箱进门时,看到沈烟轻根本没挪过地方,靠着的墙边地板沿着他的轮廓漫延出一圈水渍,他只是闭了眼睛无力地倒在一边。
“……”王烨对这幅画面忍了又忍,最后终于是抵不过心被揪成一团的难受,大吼一声,“沈烟轻,你他妈是不是以为发烧不会死人啊!”
温热的水浇在湿冷的皮肤上,带来颤栗般的温暖,再加上在那双手用力地揉搓下,身体很快暖和了起来。
沈烟轻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干净的地板瓷砖,不算小的空间里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你家的浴室不错,这么整齐,真不像你的风格。”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风马牛不相及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何况喉咙有点干,所以这句话称赞听起来呆板又缺乏诚意,让人完全没有要感谢的欲望。
因此王烨只是头也不抬地专心帮他搓着后背。“不好意思我没浴缸,只能给你这么冲着洗。你醒了也好,否则我一个人还真弄不过来。”
他是把他半抱在自己怀里,一手拿着篷头给他冲着。沈烟轻恢复了知觉,才留意起自己正一丝不挂,不过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顺应要求地稍稍直起了腰。
他从里到外都是一片散沙。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致值得他去计较的了。
“你多久没睡过觉了?”王烨扫了眼他眼眶下青黑的阴影,手上也没停。心脏早已在发现他不是给昏过去而是睡着了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早知道这个人生来就是要让他担心过度的。
“……不记得了,”沈烟轻艰难地想了一下,“大概……过36个小时了吧。谁知道。”
本来熬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不仅从昨天早上七点起床后就没合过眼,而且昨晚上脑力运动完体力运动,今天又马不停蹄地折腾来广州,肚子里仅剩的昨晚的晚餐也早已消化殆尽,上楼梯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要散架了。熟睡到连被王烨扒光了也没感觉的地步,可见他有多累。
“手上怎么弄的?”继续漫不经心地打探,王烨伸长手臂开始帮他洗胸口。
沈烟轻闻言,才抬起手来看看,指节上青紫的一片,还有些被划伤的破口,打人的时候所有感觉都封闭了,现在看到了才觉出酸痛。如果王烨不问,也许到都好了他也不会发觉。
他的一切感觉现在都迟钝得比恐龙尤甚。
不当一回事地又闭上眼睛,梦呓般地答:“揍了个人。”
“小雨啊?”像是早等着他这句话的,几乎是肯定的问句立刻就上来了。
他的身体一僵,闭上的眼睛又闪电般地睁开,王烨似乎听到他的喉头模糊地有些什么音节要冲出来,可是过了一会儿,又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重新垮下了肩,将漆黑的瞳重新关进眼帘后,口气里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可能么?”
这是他们俩见面后第一次提到那个人,每个心湖里被激起的涟漪那么相似却又丝毫不同。
王烨不再多问了,手搓着往下。
忽地被一把按住。沈烟轻闭着眼用平静的声音说:“我自己可以了,你出去吧。”
王烨哼笑了声:“你又来了。每次都这样。我就这么让你不放心?”说着把他拉着站直,拉开浴帘,指着斜对面的洗手池上那块梳洗镜让他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地步吧?!”
沈烟轻缓缓地看过去,镜子里的那个人面色青白,形容憔悴,胡子拉茬,这样的距离也看得到眼睛里的血丝。他嘲弄地笑了笑,镜子里的人立刻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奇怪表情。
“那你就更要出去了。”他缓缓地垂下头,从他手中拿过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