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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轻轻跟上来,最后站在他身侧。香水的味道柔和甘甜,是恰到好处的甜美。
“陆总,一个人吗?”
他只是耸耸肩,然后说:“你男朋友看起来很不错。”
李泽雯有些意外,原来他一早看到她了,于是抿了抿唇,“对我也很好。”
他半侧了身看着她,语气真诚:“恭喜你。”
“不过,你看起来不大好。”
他无意这个话题,只是觉得心烦,仿佛天地这么大,找不到一处安静的所在,于是起身欲走。
李泽雯的手慢慢滑进他的手心,轻轻一扣,拉住他:“我早说过,你们不合适。她的心里,你永远不是第一位。”她说话的时候,带了自信从容,高贵如同希腊的女祭司,优雅地吐露语言,然后满足地看着它变成现实。
陆少俭轻轻一甩,挣开她的手,一言不发,重新走进金碧辉煌的世界,对于那些话,恍若未闻。走出半步,他回过头来、语意悠然,放松如同闲聊,“她做的事的确不是你可以理解的。”
那么俊美的侧脸,溢着满满的自信,又因为夹了一丝怅然、让李泽雯愣在了那里。
即使是分手的男女,也要继续过各自的生活。这一次,他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平静地接受了分手的事实。没有孩子气的咒骂,没有试图挽留,他们就这样,放任时间过去,谁也没有过多地停留。
酷暑时节,正是孩子生病的高峰期。杂志社几个有孩子的同事饱尝了小孩生病之苦,午休的时候在一起抱怨着。
黎忆玮也在严重感冒。这么热的天气,她躲在办公室的角落瑟瑟发抖。她先是把针织衫披上,然后扣上纽扣,最后几乎把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我见犹怜。她是从哪天开始生病的?好像有天中午,她跑去看那对老夫妇,给他们送了些消暑的饮料,高温一蒸,回来冷气一吹,她就彻底病倒了。
林编辑看看她:“我老婆生孩子那会儿,特别怕冷。大热天不让开空调,逼我陪着受罪。哎呦,那个夏天啊,我起了一身的痱子。”又有已经生过孩子的同事说:“对啊,刚开始几个月,胃口越来越大,可是人倒瘦下去。要真能这样,就不用减肥了。可惜啊,过了几个月,跟看着就胖起来了。”
忆玮起先还和别人一起笑了几声,忽然就觉得笑不出来了。这两个月,乱七八糟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她早把例假忘得一干二净。仔细想想,她心慌起来。没感冒的时候,自己也是怕冷,大晚上又闷又热,她偏偏还要裹着厚实的毯子睡觉。可是——没这么巧吧?
下午,她要校对一篇文章,可是心里有事,常常读完一句话要花上半个小时。
她索性请了假,咬牙去了趟药店。天气很热很热,连马路都像是因为高温而要融化的样子,脚底几乎站不住了。忆玮觉得有些晕眩,就在一棵大树下靠着等出租车。
往来的车辆并不多,她一眼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往自己方向开来,容不得她转身避让,就停在了她面前——是他。
有些日子不见,陆少俭似乎消瘦了—些,线条越来越清峻,而眼睛则深邃如海。他放下车窗,淡淡扫她一眼,“上车吧,我送你。”
忆玮也没有推辞,这么热的天,她也撑不下去了,于是带着一长串的咳嗽坐了上去。第一眼看到她挂上去的那个唐老鸭玩偶不见了,她心底的失落慢慢地涌上来。忆玮默默坐着,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少俭并没发现她的异样,问她去哪里。忆玮报了附近的一家药店名字。陆少俭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这个提醒让忆玮更加焦虑,又因为此时此刻的尴尬,她连说话都勉强:“感冒,去买点板蓝根。”
他“噢”了一声,又说:“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 :
忆玮不自在地望了望窗外,“对不起。老人家总是这样的。”
他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最后下车的时候,陆少俭甚至对她点了点头,礼貌地说:“再见。”
忆玮愣在那里,觉得自己再也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那样礼貌疏淡地对待自己一他真的变了。她挪着步子去药店,担心、难受和害羞一阵接一阵地攫住她的心思。她挪动着,每一步都重逾万斤。
买试纸的时候,她的脸红得像是烧起来,声音低低的,逼得售货员连问了两遍。
到家后,她瘫倒在沙发上。和陆少俭的相遇,或者是即将会知道的结果,哪一个都耗费了她无数的精力,让她在此刻只想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第十七章 生命赌注
忆玮看着薄薄一片试纸,怔怔出神。所有的勇气在一瞬间被冲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带给自己的,会是这样的情感,像是往自己本就不堪重负的肩膀上又加了重重的担子。她本就已经很疲倦了,现在或许只差一步,就该倒下了。
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正式决裂后,才悄悄降临?忆玮想,如果他们还在一起,他会如何欣喜若狂呢?他一定会理所当然地提出,他们应该结婚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眉心间带着孩子气的小小川字,嘴角的弧度温柔,那样的表情,柔和而熠熠生辉。
可是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厂那么远,仿佛再也触摸不到了。而她要振作起精神,独立面对—切。
整整一晚,辗转反侧,忆纬想起读书的时候,她还和室友围绕着堕胎合法与否,争得不可外交,那时,她们因为看到网上的新闻,说是有年纪非常小的孩子毫不在乎地去医院人流。当时她不禁感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流的合法和便捷,才有那么多人愈来愈不在乎,进而放纵。就是因为它的存在,年轻人更加有恃无恐。那种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几乎可以毁掉人的一生,甚至社会的基调。如果把腹中的那个小小胚胎作为鲜活的生命对待的话,谁又会这么随便地进出医院呢?所以,宗教一再疾呼停止堕胎;而美剧中,一旦未成年的女儿怀孕,家长会坚决把她送到遥远的国家生下孩子,然后偷偷抱回来抚养。归根到底,他们尊重生命,不会因为仅仅是个胚胎而随意扼杀。那个可以毁掉小生命的手术,并不像割双眼皮的手术那样轻松。
忆玮记得,那时候自己还说:“流产根本上就是一种残害生命的手术。它只是纵容了一堆烂摊子更加腐朽,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就像是。。。。。。本就做错了事,再用更错的方式了结。”
室友微微反驳:“控制人口,那也是不得已的方式。”
“这完全是两回事。你看看那些孩子,这样放纵!难道社会不应该在发生这种事之前教会他们什么是责任吗?”
可是,当问题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她却不能像当时那样意气风发。她太清楚“责任”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她心里认定的社会责任,牺牲了自己的感情,难道现在又要牺牲无辜的孩于?
如果说之前忆玮还一直是强忍着哭惫、此刻却连哭的心思都没了。她咬牙才能强忍住内心深处的害怕和绝望,迷迷糊糊地想:那个人十恶不赦又怎么样,伤天害理也无所谓、只要此刻还在自己身边,一如既往地爱她,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去管了。
按亮台灯的一刹那.光线刺痛了她眼睛,也像惊醒了沉睡中的神经。忆玮拿起电话,在掌心摩擎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方采薇是半夜被忆玮吵醒的,半天才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连声安慰她:“你别急啊。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医院查一查,确认一下,好不好?”她像安慰年幼的妹妹,絮絮说了很多,最后索性起来了,“我过来陪你。”
那晚,她就抱着忆玮躺在床上,像是最亲密的姐妹,低声说着悄悄话。她说:“如果真的怀孕了,你要告诉他吗?”
忆玮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睛如玉如水,“我不。”
方采薇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叹口气:“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忆玮固执地摇头:“我不要他补偿我。”她很了解陆少俭,如果他知道了,绝对不会放手不管她,可是这样一来,他们越来越纠缠,只会让双方都愈加疲倦。
方采薇笑出声来:“补偿?他不管有什么决定,我都不觉得是补偿啊。孩子本就是两个人的。”
良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方采薇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分明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凉凉的液体。身边的年轻女孩在低声抽泣,“采薇姐,你说……单身妈妈会不会很困难?”
方采薇心疼地抱紧她,然后低声说:“你这么想?那你爸爸妈妈能接受吗?”
忆玮咬着唇不说话,最后很犹豫:“我妈妈肯定不会答应。”她把脸埋在了枕头上,最后低低地说:“我先想想吧……你一定不要告诉他。”
这是她找方采薇的原因之一,如果此刻找的是谢浅容,以好友的个性,只怕会亲自上门去找陆少俭。方采薇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而安定:“嗯,我知道。”
第二天去医院,忆玮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心情像是扔在海中的大石头,一直沉到了最深的地方。
没有化妆,素颜,又憔悴,让忆玮看上去小了整整一圈。她穿着白色的T 恤和宽松的运动裤,还带着些年轻的稚气、女大夫的目光有些严厉,看了看忆玮病历上的年龄,稍微带了怀疑。也可能看惯了这些,她没问,直接说:“去下面交费,手术的价格也有几种,自己看看吧。”
方采薇扶着忆玮站起来,笑着对医生说:“谢谢您。我们再考虑一下。”
忆玮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胃里阵阵泛着恶心,她的脸色和墙壁的颜色一样白:“采薇姐,我想过了。要做单身妈妈,只怕真的不大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