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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黑瓦-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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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并没有胡子,但还是照着镜子,抓了夹子,将脸在小镜子里转来转去的。马水清照镜子,总会有点什么阴谋诡计。大概过了―个星期,马水清托人捎信给刘汉林,说那地已属于他的了。事后,我才知道,马水清用钱贿赂了镇上的八蛋。八蛋一方面得了贿赂,一方面还念我们同被囚禁的友情,领了几个哥哥来到桥头,对刘裁缝说:“谁让你在这儿设摊儿的?这块地方,我们要用!”刘裁缝说:“这块地方,我们是早占了的。”八蛋说:“滚你妈的蛋!镇上还没有你的时候,我们就占了。限你晚饭前,把这摊儿拆了!”谁敢惹八蛋?那刘裁缝不到晚饭前就把摊儿拆了。刘泌林很快运来材料,在桥头上搭起小屋来。刘裁缝就在一旁冷笑,“想找不自在呢!
  等着八蛋兄弟几个来收拾你吧!“人心很坏,他并不过来提醒刘汉林。从此,刘汉林就有了―个修钟表的铺子,我们在镇上也有了―个新的去处。
  这天,刘汉林―见我来了,很高兴,叫我先坐着,他匆匆地出去了。过了―会儿,抓了两瓶汽水,包了―包菱角和花生米回来了,让我吃让我喝,不吃不喝不行。刘汉林对我们几个太客气。他现在也有钱了。这地方上的人,戴手表的慢慢多了起来。
  但都不是好手表,大多为二十五元左右一块的“钟山”表,不太防震,更不防水,很容易坏。刘汉林的生意不错。我们只要来看他,他就必定要争着出去买回东西来让我们吃,弄得我们越来越不好意思来看他。我只好喝着吃着,却没有太多的话说。从前在―块儿时,总是胡说八道,打闹成―团,而现在我觉得这―切都不太合适了,没有那个氛围了。他大概也是这样觉得的。他惟恐让我们觉得他跟我们疏远了,就越发地客气,而越发地客气,就越强化了那种无形的生分。他不吃不喝,光看着催着我吃我喝。
  我吃着喝着,就似乎觉得自己到他这里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专门来让他破费给我买来东西吃喝的。我想停住吃喝,与他开个关于他与夏莲香的玩笑,但在心中酝酿了半天,却觉得不太对劲,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依然去吃喝。
  来了―个人,把手表从腕上捋下来让他看,说:“一天快半个来小时。”他就去接活儿。他先把表拧开,然后拿―个专用的放大镜往眼睛上―夹,看看说:“游丝粘住了,得擦油。”把表又拧上,问:“修吗?”那人说:“修。多少钱?”“一块钱。”“什么时候取?”“手头活儿忙,过三天吧。”那人说:“好吧。”就将手表留下了。刘汉林赶紧过来招呼我:“林冰你吃呀!怎么不吃呢?”正想与我说几句话,又来了―个顾客,他只好又去应付。我趁机说:“我得回学校了。”说着,走出他的小屋。他抓了一大把菱角,赶紧迫出来,不由分说地将菱角塞进了我的口袋,让我常来他这儿玩,并说不来玩,就是瞧不起他。
  我就觉得这个晚上不好打发了,在快进校门时,彷徨了一阵,扭头往陶卉家的路上走去。
  依然潜行到池塘边的林子里。后来,我很后悔这一回的潜入。
  陶卉家的门开着,只挂了一道挡蚊子的帘子,可以看到屋里的人在走动,并且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陶卉的母亲说:“卉,新米下来了,明天你去一趟街上吧,给他们送几十斤新米去。”
  只有“嚓嚓嚓”的缝纫机声。
  陶国志大声说:“你听见你妈的话了吗?”
  “我不想去。”
  陶国志问:“为什么不想去?”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陶卉的母亲说:“转眼,你就高中毕业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乡下。”
  “我就待在乡下,我不上街。乡下怎么啦?不是有这么多人待在乡下吗?”
  屋里有―个暗红的烟头一亮一亮的,很急促。
  “嚓嚓嚓”,缝绷机不停地响着。
  那烟头突然飞出门来,落在了地上的水坑里,“扑哧”一声,灭了。紧接着就听见陶国志声音不大地说:“你别想与那个林冰好。我们不喜欢他。”
  “我没有想跟他好。”陶卉小声地答道。
  陶国志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去趟街上送新米?”停了一停,又说“那个林冰不是个好人。”
  “人家林冰怎么啦?”
  “怎么啦?他跟那个艾雯算是怎么回事?人小,鬼倒不小……”
  “他跟艾雯怎么啦?”
  “你去问问你们那个乔桉!”
  陶卉说:“艾雯是我们老师!她大林冰十多岁!乔桉真会嚼舌头!”
  屋里一时无话,又只有“嚓嚓嚓”的缝纫机声了。
  我走出林子,走回学校。一路上,我真想将自己变成一条黄鼠狼,而把乔桉变成一只鸡,然后咬断他的脖子。
  第四节
  我给乔桉递了个纸条,约他去镇南大河那边的一片坟地里。
  我觉得,约乔桉这种人见面,这个地方最合适。我也从心底里渴望这地方能让我自己长些野气,生些阴森森的杀气。这地方又无人踏入,我跟他无论厮打成什么样子,也不会有人发现。这坟地很大,那些高高矮矮、有新有旧的坟,皆在秋天的杂草之中无言地立着。坟地里有三两株苦楝,歪在天空下,更衬出一番荒寂来。有几只乌鸦来回飞于坟头与苦楝枝头之间。鸦声带了鬼气似的,让人有点胆寒。不远处有―个新坟,―些不久前才烧成的纸屑,在坟与坟之间形成的小旋风里旋转。
  我渴望着乔桉。
  然而,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到来。“真没有意思!”我很生气,也很望,想站起来离去,却在这时,大堤那边响起了笛声。这笛声渐大,不一会儿,就见乔桉出现在堤上。他站在那儿,身子立得很直,脑袋微仰,将笛子吹得万般抒情。风撩起他的衣角,吹拂着他的头发。他显出一副很入境的样子,根本没有将我当回事。
  “我已等了你很久了!”
  他这才放下笛子来,一边用手抹嘴,一边走过来。
  我们面对面站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你对陶矮子说了些什么?”
  他微微一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问是怎么知道的,你说了没有?”
  “说了。”他答道。
  “卑鄙!”
  “你去人家门口窗下偷听,不也下作。”
  “我没有!”
  “没有?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对陶矮子说了些什么的?”
  我没有等他将话说完,握起拳头直往他鼻梁上打去。他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下手,被我打中了,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把笛子稳稳地放在坟头上,重新站稳了,用他豆粒大小的眼睛告诉我:“你再来吧!”这时,我看到他的鼻孔下流了两道血,心里很兴奋,与他厮打的欲望愈发炽熟。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打不过他的。论力气,我永远只能做他的手下败将。我只是想与他厮打,哪怕他将我打残打死,我也要与他厮打一回。我想闻到血腥味,想体味皮肉的疼痛。
  我又朝他扑过去,他躲让了一下,我扑了一空,但顺势冲到了一座高坟上。我转身再看他,觉得他犹如处在峡谷里,心里好生高兴。我站在坟头上,俯视着他,“狗日的!”他走过来了。
  当他走到坟下时,我从高处俯扑到他身上,居然将他扑倒在地。
  我死死压着他,并用双手去掐他的脖子。他将一口痰吐到了我脸上,并用带了尖指甲的手掐住了我的手腕,欲用力将我的手扒开。我很快看到我的手腕流出了鲜血。但,我依然没有将手松开,瞪着眼,看着他那张发紫的面孔。他的腿用力往上抽着,突然从我身下抽了出来,蹬在我的肚皮上,并且将我从他身上蹬翻了。随即,他―跃而起,用脚踩住了我的脖子,向我显示了一副很残忍的样子。我就用双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脚,就像楼房坍塌了,我被压在下面,死死抵住一块水泥板一样。他望着我说:“艾雯现在帮不了你的忙!”
  “下流坯子!你是记恨她。你知道,她心里认定作文写得最好的是我,而不是你乔桉!”
  “我当然知道。”他往脚上加了些力,看着我奋力抵挡了一阵之后,把力减弱了一些,道:“你想跟陶卉好,是吗?这不可能。有我在,你、马水清,所有一切人,都休想有好!你们几个,我更不想放过―个。还记得刚进红瓦房那天吗?你们将我的铺盖卷从床上掀了下去。还记得你们四下里活动,让我当不成班长吗?……这些账我一笔一笔地都记着,没有一笔我能忘掉的!
  我这人从小就爱记仇。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学生向老师偷偷报告说我放学后把屎拉在教室的墙角上。你知道我是怎么惩罚他的吗?我将他推进―个无人走到的大坑里,然后往坑里扔了两条活蛇。第二天,他就发了高烧……“
  我觉得颈下似乎有块硬东西,趁他在向我讲述他的劣迹时,我将手悄悄伸到颈下,从泥里抠出一小块砖头,突然猛砸他的腿,他叫唤了一声,跳到了一边,我便立即滚到另一边爬了起来。我很快看到,有一缕血从他的腿上流到了他的脚面。看到他流血,我很过瘾,仿佛觉得自己还替当年那个在坑中被蛇惊吓的孩子报了仇。
  他没有看他脚面上像蚯蚓一样在爬着的血,却突然从腰里拔出了一根―尺长的木棍来。这―预藏在身的木棍更证实了他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将木棍在手中摇了摇,微微有点跛地朝我走过来。我往后退着,然后闪到了一座坟的背后。他在与我兜了几个圈子而不能触及到我之后,登上了坟顶。这样,我再兜圈子便是徒劳了,索性站在了坟与坟之间的“峡谷”里。他站在坟头上,朝我笑了笑,举起棍子扑下来。我头偏了一下,棍子便砸在了我的右肩上。我当时觉得我的肩胛骨可能被打断了,疼痛钻心。我耷拉着右臂,并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往―座坟后面跑去。乔桉举着棍子,紧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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