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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黑瓦-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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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个就去追逐,她们的肌肤又似乎特别地怕人搔弄,身体接触在一块儿时,就微微地扭动着身子躲让,笑个不止,可过―会儿,就又挨在一起,到―个角落上不知说什么鬼话去了……最让人喜欢的是她们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很纯净,像用清水洗濯过似的;细细的,仿佛能被风很轻易地吹跑了。使人迷惑不解的是,她们总爱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谈话,池塘边,房屋后,花园的一角,都常飘出她们的声音来。她们最喜欢的―个场所,竟然是她们的厕所,这很奇怪。你在男厕里待着,就总能听到她们在那边说话。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这样,男生上厕所时就不说话,尽量不发出其他声音来,怕惊动了那边似的。
  陶卉最让我费心去想她,去琢磨她。
  她的成熟似乎是在―个晚上完成的。她的身体像雨后月下的池塘,一下子丰满起来,并使人产生一些朦胧的想法。她常羞涩地低下头来,因为她有点惊慌地看到,自己的胸脯一日一日地隆起,只穿―件单衣时,胸前的衣服就拉得很紧,仿佛两只小鸡雏在用力地争夺着一条蚯蚓。她的一举―动,都让人着迷。她的许多形象,至今仍完好无损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雨纷纷地下着,绿油油的白杨下,她举着一把红雨伞来上学,裤管挽了起来,露出栀子花色的腿来。她似乎意识到了此时此刻的情景是很美好的,借着路滑,就走得很慢,把这画面久久地停在人的眼前。走到廊前时,她将两只脚叠在一起,用脚趾头很调皮地去剔泥。剔得差不多了,就坐在廊下,把腿远远地伸出去,让檐口下织成的稀薄透明的“瀑布”冲洗脚上的泥巴。她先是很久地不动,很舒服地让那雨水去冲,那泥就纷纷地被冲开去,那脚趾头便如新鲜的嫩姜显示在雨中。她看着这些趾端微微发红的脚趾,动了动它们,然后那两只薄薄的脚弓很优雅地隆起的脚,就如两只交颈的小动物,一下一下地互相搓洗着,直搓得没有一星泥点。这时,她会微微扭过头来,朝教室内的夏莲香或其他女生叫着:“你们帮帮我呀!”依然是―番小妹妹的神态与语调。夏莲香她们就会走过来,把她身边的鞋拿起,放到更适宜的位置上,然后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陶卉,你的脚真好看!”她就赶紧将脚藏到鞋里去。
  星期天,我如果不回家,吃了早饭去镇上,就可能碰见―个挎了柳篮买菜的陶卉――一个小媳妇样的陶卉。她的头发还未很好地梳理,只用一方手帕松松地绾着,很随意地穿―件衣服,趿着拖鞋,在镇上走。她并不急着买菜,总是看,看那木桶里游动的鲫鱼,看那柳篓中的河蚌与田螺,看那些水灵灵的蔬菜……看够了,才买。她从不还人家价,但也没有―个人欺负她,都把最好的东西放到她的篮子里。太阳升高了―些的时候,她就挎着竹篮往家走。那时,她的篮子里常会有一把嫩韭菜、几块微微发颤的水豆腐、一些还蹦跳着的玉样的河虾,或者是其它―些东西。
  她不再恋那镇子,匆匆地却又不显急躁地走。街两侧的人就会转过脸来看她走过去,就会有人说:“这丫头被谁家娶了去,一定是个好媳妇。”
  陶卉有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听夏莲香她们说,她生病了。
  我想见到她。那天中午,我拿了根钓鱼竿,做出一副去钓鱼的样子,走进了她家门前那口池塘边上的林子里。透过枝枝叶叶,我可以看见陶卉家的门。我盼望她能从门里走出来。运气不错。我只等待了一小会儿,她就出现了。她大概真的生了病,比前几天瘦了一些,但显得更楚楚动人。她眯着眼睛,朝空中看了看,然后走进了池塘边的芝麻丛里。那时,芝麻正开着雪白的花。她小心地在芝麻丛里拔着杂草。她抬头擦汗时,那芝麻花里就有一张有红有白的脸。屋里传来她母亲的喊声:“卉,你病刚好,别在那儿拔草了。”她答道:“我马上就回家。”拔了一阵,她大概觉得有点累了,就从芝麻丛里走出来,走到池塘边上洗手。正洗着手,她突然抬起头来朝林子里看,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
  我一动也不敢动,并且可笑地闭上了眼睛。我觉得,陶卉―定看到了我。我睁开眼来再看时,只见陶卉正朝家门匆匆地走。
  “她真的看到我了!”于是,我羞隗极了,仿佛偷了她的东西叫她发现了似的。我在林子里坐下了,低着头,双手抱着后脑勺,像个被枪顶着的俘虏。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耳边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我抬头去看,却见陶卉又走回到了水边。她正在洗―件粉色的衣服。那衣服浮在水面上,含了空气,鼓得像一朵硕大的睡莲。她―直不抬头看林子,像是不敢看似的。她在水边洗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母亲站到门口说“一件衣服怎么洗了这么久?”
  她才从水边站起来。她拧着衣服,水珠便如雨点一样落进水中。
  在就要离去时,她才微微抬起头来朝林子里慌张地看了一眼。我似乎看到她咬着嘴唇,微笑了一下。但,她很快转过身去,离开了池塘。
  第三节
  我不分昼夜地想着:一定要与她说话!许多个晚上,我没有去教室参加晚自习,却借了夜色的掩护,在陶卉家周围转悠着。
  我希望她能因为有些什么事情走出门来,然后,我装着从这里路过的样子与她打招呼。必须有这样―个开始。我转悠着,路上却总有行人,于是我就像做贼一样隐藏着自己。这个形象很不光彩。如今,只要一想起这个样子,脸上便会有一阵噪热。我在慌张中顽固地转悠下去,常转悠到她家窗户上的灯光倏然熄灭,还不甘心地再转悠一阵,然后带着一颗失望的心,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学校。
  终于有一天,她出门来了。那天月色真好,我几乎能像在白天里那样看清楚她。她穿了―件肥大的衣服,上面的钮扣没有扣上,胸脯在月光下温柔地白着。她抬头望了望月亮,头也不回地说:“妈,明天又是好天。”然后继续望那月亮。我想从树的阴影里走出来,却又失去了勇气。她望着,像个孩子。“去,朝她走去!”我在心里不住地说,然而,汗乎乎的手却颤抖着,把树干抓得更紧了。不知为什么,她望着望着那月亮,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我万般无奈地看着她又走回门里,那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于是我立即感到了一种失落与懊丧。我咬着嘴唇,狠狠地摇了摇头,大步走回学校去,一路上,我都在仇限自己的羞怯与无能。
  这之后,我有好几天晚上没有再来转悠――见着了,你也说不出话来!可是过了两日,还是不由自主地转悠来了。我终于等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陶国志迟迟未归,陶卉的母亲是个看丈夫看得很紧的人,就让陶卉去医院找她父亲。陶卉出了门就往医院走。我就站在路边的柳树影里,见她一步―步地走过来,抓着枝条的手索索发抖,抖得那枝条带动树叶,簌簌响如雨声。我赶紧松手,一下用左手将右手捉进口中,死死咬住一排手指。陶卉走近了我身边,我几乎听到了她的呼吸声,闻到了她身体的气息。
  她走过去了,留下了淡淡的香气。她都走出去十几米远了,我竟然没有勇气迫上去叫一声“陶卉!”二十岁之前,我是害臊的绝对囚徒。我第一次主动地有意地与女孩说话,竟然拖到我二十一岁的那年秋天。
  我看着陶卉走进医院去了。那时,我就希望她寻不着陶国志,独自一人回家。可是,没过―会儿,她却和陶国志一高一矮地走出了医院大门。等她们父女二人走远了,我觉得嘴里有血腥味,低头看右手,见到一根手指头刚才被牙咬出血来了。
  这之后,我又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去做这种徒劳的转悠,这时已到了秋天,收割早稻了。那天晚上,马水清得到爷爷托人捎来的让他回去一趟的口信,回吴庄去了。谢百三请假回去割稻子了。就姚三船一人。我与他没有太多的话说,觉得屋里有点寂寞,就去镇上找刘汉林,想在他那儿消磨这个晚上。
  刘汉林没有能够进黑瓦房,有半年的时间,没有来油麻地镇,自然更没有来油麻地中学。我们就总记着他在篮球场上“端大便桶”,总记着我们开他和夏莲香的玩笑时他那副恼了的样子……总之,常常地想他。一天,我说:“去看一看刘汉林吧。”马水清他们都同意。那一天,我们买了些点心,走了十多里地,到了他家。见了我们,他有点难为情,但很高兴,轮着抓我们的手,他身上哪块都大,手也大,抓得人生疼。在他家待了半天,也没有太多的话说,隐隐地觉得不像在红瓦房时那样分不出你我了,双方有点客气。吃了晚饭,对他说了些安慰话,我们就回学校了。大概又过了半年,一天,刘汉林来找我们,说他跟舅舅学了修钟表的手艺,我们都很为他高兴,说:“学门手艺真不错!”可他有点愁眉苦脸的,就问他为什么不乐意。他说,他想在镇桥头那儿搭个小房子,看好了一块空地,把材料也弄来了,但―个姓刘的裁缝不让,说那块地是他早占了的,并立即搬来两张大高凳,摆了一块大长条木板,让他的徒弟在那里接缝纫活。他说,他在镇上再也找不到―块合适的地方了。他的样子很失意,仿佛没有那块地方,他的手艺就等于白学了。马水清说:“别急,想想办法。”刘汉林走后,马水清就开始照他的小镜子。
  进了黑瓦房,他开始长胡子了。因此,现在照小镜子,不再是看看牙,也不再是挤―挤脸上的小疙瘩,而是用一枚五分钱的小夹子―根―根地拔胡子。他把胡子拔了,就往―张纸上抹。那胡子是从肉里拔出的,往纸上一抹就能粘住。这样,嘴上的胡子没有了,但纸上却有了―个胡子。现在,他脸上并没有胡子,但还是照着镜子,抓了夹子,将脸在小镜子里转来转去的。马水清照镜子,总会有点什么阴谋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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