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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气既冒犯了我,又使我害怕。人在不幸中对一切都十分敏感,我们倚靠的人声调只要一有变化,就能鼓舞或者窒息我们的希望;可是这时并不是退缩的时候,我装作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最後我们环绕着这座古老建筑物兜了一个圈子,突然间发现它就矗立在我们面前。达尔维尔下了骡子,叫我也这样做,然後将两匹骡子还给骡夫,付了钱,命令骡夫带着骡子回去,他这样作法也使我十分不高兴。达尔维尔发现了我的不自然的模样。
「您怎麽了,索菲?」我们在走向他的住所时他问我,「您并没有离开法国,这所城堡位於多菲内省的边界,始终属於这个省。」
「好吧,先生,」我回答,「可是您怎麽想到要在这个危险场所定居的?」
「危险场所?不,」达尔维尔边走边阴险地盯着我说,「这并不是危险场所,但也不是老实人安居乐业的场所。」
「啊,先生」,我回答,「您真使我发抖,您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
「我带你去给制造伪币的人当帮手,婊子,」达尔维尔边说边抓住我的胳膊,强迫我走过一道吊桥,那桥在我们到达的时候放下来,我们走过後马上抬起。
「到了,」我们走进院子时他又说,「你看见这井吗?」他边说边指给我看紧靠大门边上一个又大又深的蓄水池,两个系着铁链赤身露体的妇女正在扳动车轮把水灌进一个蓄水池里(注16)。
「她们就是你的伴侣,这就是你要干的工作,你每天要十二小时扳动车轮,如果你偷懒,你就要像你的同伴一样受到鞭打,你每天可以享用六两黑面包和一盆蚕豆。至於自由,你就休想了,你永远不能再见天空,等到你劳累致死时,我们就将你扔进井旁边的洞里,你看见吗?我们已经扔进去三四十个妇女了,我们可以再找一个来代替你。」
「公正的天主啊,先生,」我大喊,扑倒在达尔维尔的脚下,「请您记住我救过您的性命,您曾经在一刹那间感恩之馀想给我幸福,我不应该得到您这样的报答啊。」
「你这是什麽意思,我问你,你的所谓感恩之情,你以为抓住了吗?」
达尔维尔说∶「你好好地评评理吧,小东西,你帮助我之前你在干什麽?你或者继续赶路,或者走到我身边,你选择了後者,这是你的心理指引你的一个动作┅┅对你或者是一种享受吧?你他妈的凭什麽说我必须报答你自己享乐的举动?你怎麽会想到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富得流油,每年入息有一百万,随时可以到威尼斯去享福,会降低身份,欠像你这种东西的情?」
「纵使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欠你什麽,因为你是为你自己才这样做的。去干活吧,奴隶,去干活吧!须知道文明社会推翻了大自然的组织却并没有剥夺它的权利,它从一开始就创造了强者和弱者,目的是使弱者永远听命於强者,如同羔羊服从狮子,昆虫服从大象一样。人类的聪明才智使每个人的地位都不一样,并不是体力决定地位,而是财富决定地位。最富有的人就是最强有力的人,最穷的人就是最弱的人,除此以外,大自然的法则里总是记载着强者优於弱者,锁住弱者的铁链总是握在强者手里,有钱人或者强者总是用铁链来打击弱者或最穷的人的。」
「索菲,你所主张的感恩之情,大自然是不承认的;它的法则里从来没有这项记载;施恩的人获得的乐趣,并不能成为一个理由,使受恩的人放弃他对施恩者的权利。你看见在禽兽中也有你引以为傲的感恩之情吗?当我的财富和精力都超过你的时候,我为什麽要为你而放弃我的权利?就因为你为你自己做了一件应做的事吗?」
「即使帮忙是在身分相等的人之间进行的,一个心灵高尚的人他也不能容忍感恩之情压低了他的自尊心。受恩的人永远感到丢了脸,这种丢脸的感觉早就还清欠施恩者的债了°°难道比同类高一等的感觉对自尊的人不是一种享受吗?施恩者还需要别的东西吗?如果感恩之情对受恩者成为负担,有什麽理由再强迫他保持这种感情呢?为什麽每次施恩者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时候,我必须感觉低人一等呢?」
「忘恩负义并不是一种缺点,而是高尚心灵的一种德行,这是十分清楚明白的事,正如做好事是软弱心灵的德行一样;奴隶要求他的主人做好事,因为他的这个需要,一头牛和一头驴子如果能说话也会这样要求。可是强者只听他的情欲或者天性指挥,应该只欢迎对他有用或者讨他欢喜的东西。喜欢施恩的人尽管施恩,只要你认为这是一项享受,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享受过了就要求别人报答你。」
说完这些话,达尔维尔不等我回答,就命令两个仆人抓住我,脱光了我的衣服,将我同另外两个妇女锁在一起,我经过长途跋涉疲倦得要死,也不让我休息一下就要我跟她们一起干活。我刚在车轮旁边干了一刻钟,那班伪币制造者已经干完了一天的活,走过来围着我,在他们头头的带领下仔细观察我。大家对我身上刻着耻辱的烙印都嘲笑我,他们走到我身边,粗暴地抚摸我全身各处,对我身不由己暴露在他们面前的躯体进行尖酸刻薄的评说。
这痛苦的一幕结束以後,他们稍为离开一点,达尔维尔抓住一根经常放在我们附近的鞭子,朝我身上抽了五六下,然後对我说∶「如果你不做好本分工作,娼妇,我就这样待你,这一次并不因为你没有做好工作,只是让你瞧瞧不做好本分工作的下场。」
每鞭打一下就带走我的一部分皮肤,我从来没有经受过这麽尖锐的痛苦,在布鲁萨克手下,在那些野蛮的神父手下,都没有经受过,我不由得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同时在铁炼下面挣扎;喊声和身体的扭动只使旁观的恶魔们哈哈大笑。
从这里我残酷地悟到∶如果有些人为了报复或者可耻的情欲,可以用别人的痛苦取乐,另外一些人则相当野蛮地组织起来,也以别人的痛苦取乐,唯一的动机就是满足自尊心或者好奇心的要求。人的本性是恶的,无论是在情欲激动时,或者在平静时都是恶的,他们同类的痛苦都可以变成他们可耻的享受。
三间幽暗的草棚座落在井边周围,互相隔开,像监狱似的关闭着,刚才锁我的仆人递给我水、蚕豆和面包以後,指给我看我的草棚,我就钻了进去。在这里我终於能够好好地考虑一下我所处的恶劣环境了。
「这可能吗?」我心想,「居然有些人野蛮到灭绝心里的报恩之情,而我,只要一个老实人使我产生这种感情,我马上非常欢乐地去报恩。难道人类会忽略这种感情吗?凡是不人道地灭绝这种感情的人,除了是个恶魔以外还能是什麽呢?」
我正在边想边流泪的时候,突然间草棚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达尔维尔。他手里拿着蜡烛,一句话也不说,把蜡烛放在地上,像头野兽似的扑到我身上,我抵抗他就用拳头打我,终於粗暴地将我制服,满足了他的兽欲,拿起蜡烛,走了出去,关上门。
我对自己说;「我受的凌辱要到什麽程度才算终了?这样一个人同森林里的野兽又有什麽区别呢?」
太阳出来了,我没有休息过一分钟,我们草棚的门打开了,仆人再把我们锁上铁炼,我们又开始那悲惨的工作。我的女伴是两个年龄在廿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姑娘,她们虽然被繁重的体力劳动损坏了身子,被苦难弄得笨头呆脑,可是风韵犹存,她们有很美的身段,其中一个人还保存着一头美发。
同她们的谈话使我得知,她们俩在不同时期都曾经是达尔维尔的情妇,一个是在里昂;另一个是在格勒诺布。他把她们带到这个可怕的隐居所里来,在好几年间她们还以平等的身份同达尔维尔住在一起,为了报答她们多年来给予他的欢乐,他罚她们做这种丢脸的工作。
我从她们那里得知,目前他还有一个迷人的情妇,她比她们更幸运,大概可以跟他到威尼斯去。他最近将大笔资金转移到西班牙,他等待着从西班牙寄到意大利来的汇票,因为他不想将伪币带到威尼斯去。
他从来只将伪造的货币寄给他在第三国的代理人那里,而不是运往他要定居的国家,这样他就可以在他定居国家,拥有合法的票据,他的阴谋就永远不致於败露,他的财富就有了结实的基础。所以他最近就要动身赴威尼斯。可是在一刹间一切都可能落空,他所构想的到威尼斯颐养天年,完全要看最後的谈判结果如何,在这场谈判中他将大部分身家都投了进去,如果西班牙的加的斯城接受了他伪造的货币,而且相应地汇给他合法的票据寄到威尼斯,那麽他的晚年就非常幸福;否则他的阴谋败露,他就有受控告而且绞死的危险,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唉!」我听了这些消息以後对自己说,「老天爷也应该公正一回,不应该允许像这样一个恶魔获得成功,这样我们三人也可以出一口气。」
中午时分,我们可以休息两个钟头,我们总是利用这段时间各自回房休息和吃午饭。两点钟我们又被锁上铁链,一直转动车轮到天黑。我们从来不准进入城堡。
我们之所以一年有五个月要赤裸着身体,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我们的工作又十分劳累,还因为,同伴们告诉我说,还因为亦要裸体便於接受鞭打,我们凶恶的主人每隔一些时候就要来打我们一次。冬天,我们每人分得一条裤子和一件紧贴皮肤的背心,这件背心将我们全身紧紧地裹住,使我们可怜的肉体很容易就受到我们的刽子手的鞭打。
达尔维尔那天白天根本没有出现,将近午夜时,他又来污辱我了。我想利用这时间请求他待我好一点。
「你凭什麽权利这样要求我?」那个野蛮的家伙在满足兽欲以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