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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黑夜里,晓龙听说过某处有间典铺仍开着,方便深夜里的赌客、寻芳客变换现银,或许典当后能收容他蹲在店内一晚,至少保他不冻死。
小小的典当里点着两盏小小灯火,一盏置于稍外供来客看清地形,一盏置于柜内较大亦较亮些,供人验货用。
除去两盏灯外尚有一炉小小火盆发出暖和光亮,炉上放着底小个高的水壶,确保老人家温暖无虞。
开当铺的老人家是个好人,见晓龙雪地前来不像赌客亦未带酒味,心知是个有难言之隐的孩子,先不问问他当什么,而倒了杯热茶递予来客。
冻僵的手接过茶,想也不想直住嘴里灌,稍稍缓和儡硬的唇,稍后,晓龙摸索半天拈起腰间翡翠,恋恋不舍地解下,看了又看,最后断绝什么似地用力朝老人家面前一递。
他双唇颤颤,表情欲苦,该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老人家将东西凑到火光旁仔细端详,很快下了结论。「五两。」
柜外的人怔住,起先以为他听错。但老人家再次重复令他不得不信。「五两银子?」
「小兄弟实话告诉你,这玩意儿并不值钱。」
「您是不是看错了,这是翡翠……」
「这块玉是别人送你的吧。」
晓龙又是一怔,不了解老人如何知晓。
「这玉一个不值钱,成双成对价格可翻好几倍。」
「成双?」晓龙茫然了。
「你看这面是只麒麟,可知另一块周围刻的是四圣兽,供人辨识方位用;另一面依用途刻得不同,这玉太小了还看不出来图案是什么。」
「用途?」晓龙迟迟无法反应。
「这玉是做给人失散时相认的信物,或是情人间的定情物,既然这玉是别人送你的,另一面不是刻着鸳鸯戏水,便是龙风呈祥,百年好合的图案吧。」老人家意有所指。
当老人家说着鸳鸯戏水、龙凤呈样,时晓龙无法抑制自己胸口一阵狂乱。
「你若真想当,看能不能两块一起拿来当,我愿出五十两。」老人家犹自说下去,像是没看见晓龙的动摇。
「谢谢您好心,我不当了!。」晓龙蓦地叫了起来,急切地想讨回玉饰。
老人含笑地将玉递出,晓龙迅速抓回手中。四更天里奔进雪中,拚命往岳王府冲,试图找凛谦问一个明白。
这玉是凛谦亲手系在他腰上的,那另一块呢,另一块在谁手上?燕钰吗?凛谦他,他为什么要给他这玉?
……定情物?
黑黑的天,落着白色的雪。
晓龙拚命的跑,跑,无视双足酸痛,冷空气令鼻尖发疼,只想早一步到达目的地。
天犹黑着,王府前却灯火通明,岳王爷凛谦一身朝袍正打算进宫早朝。
急促步伐来到王府近处已然缓慢,吐着白白的烟,晓龙努力压下狂肆跳动的心,步步朝那个人接近。
约莫认得他的面孔,侍卫并不阻止他接近,直至走到距凛谦十步开外方停下步伐,呆呆地望着凛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察觉氛围变化,凛谦停下进轿动作,回望向晓龙处。
晓龙气息未平,手里紧抓着翡翠,流苏从他手里泻出来,艳色绳在黑夜里十分醒目。
望着他良久良久,凛谦终是轻然叹息,退离轿了往府内走。
「不去了,帮我通报一声。」用一种恍惚口吻交代后,凛谦摆手往内走。
晓龙仍旧默默站在原地,不确定自个儿有没有跟上前去的资格。
「进来吧。」凛谦在门处回眸,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忧郁。
听见不常见的语调,晓龙又是一怔,他曾在凛谦身上看过这种忧郁,是在哪里呢?为什么想不起来?
思索问他跟着凛谦来到一问甚少使用的侧厅,仆人很快端来火盆,也有人将晓龙的绣面披风取来,熟悉得像这一切常发生似的……
常发生?
晓龙终于想起来,何时听过凛谦以这么忧愁的口吻说话一燕钰来时。
仆从替他披上披风,端来热水温手,像他仍是岳王府半个主人般。
「该带的东西还是带着吧,那些衣服你不穿又有谁去穿它。」凛谦仍带着那种声音,从暗格中抽出两张银票递予晓龙,好似他从不曾背叛他。
晓龙没有接,如往昔一般细细盯着最爱的面庞看。
端正的脸看来几分憔悴,是一夜没睡吗?因为愤怒或是伤心呢?为了他吗?不问清楚的话永远都不知道答案吧。
「我去了典铺。」
凛谦没应声,将银票放在离晓龙最近的一张儿子上,挥挥手示意仆从留下热茶退下,坐到离晓龙最远的一张椅子上,眸神依旧是忧郁如昔。
话,晓龙只说到这里再也没说下去。突然间想问的问题他已有答案,或许该说答案早在他眼前,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知道他爱看鱼,把鱼儿端进屋里给他瞧免他受风凉,替他请大夫,买好药,替他裁制冬衣,为他过寿,任他府里府外自由来去,他背叛了却还让他选择收拾细软才走……为什么会认为凛谦不爱他呢?
为什么没有看见凛谦眸里的忧伤,没看见他待他与燕钰是一样的,而他也一样地让凛谦伤心了。
然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吗?」
记忆里总是搜寻不到凛谦的答案,只是牢牢记得凛谦当时的表情。他先是诧异地睁大眼,而后略略偏过头去,纵使站得有点远晓龙仍清楚看见凛谦的脸上泛起红润。
共守四年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凛谦是个脸皮薄的人,凛谦一直是这样的人吗……燕钰懂他的心思吗?燕钰已经不懂了,连他也不懂吗?
「凛谦……」晓龙自个儿不曾注意,但他已由生疏的王爷叫回凛谦二字,亲亲昵昵地,誓言一世相守。「我还可以留下吗?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意料之外的话令凛谦转回头,片刻前的红潮仍留在脸上。
「我想留下。」
轻轻点头是凛谦唯一做的事,雪天,蓦地不冷了。
许久许久之后晓龙方看到另一块玉,和他手上的恰恰吻和,诚如老人所云,一面是四圣兽与麒麟,另一面则是鸳鸯戏水图……当时他躺在床上,赤裸裸地却很温暖,另一个人背身不理他装睡。
看穿凛谦羞涩寡言的本性后,晓龙开始学着不去在意很多事,比如说凛谦仍旧与华盛有来往,仍旧照顾燕钰,他晓得倘若有一天他也与另个人私逃,凛谦亦会无奈地给予他帮助。
但当他这么对凛谦说时,凛谦却回答他:「不,我不会……若是你,我一剑砍掉你的头了事。」
按理说,这话由一个真正杀过人的将领口中述出该十分骇人,晓龙却只是笑,十分开怀的样子。
他了解凛谦,比从前了解,亦比凛谦想象中的了解。
可是有一件事情晓龙始终不知道,当凛谦说他是最不喜欢的一个时,留了半句没说话…一却是最在意的一个。
题外话,不久后晓龙带着谢礼回去想谢谢当日点醒他的老人家,明明是同一条路同一扇门却不见典铺存在,只见个大大的青菜铺摆满各式鲜蔬。
晓龙找了很久把谢礼拿去庙里供奉,无论是神或鬼,帮他的都是好人。
因为没有问过邻居,也没再去确认过,所以晓龙无从得知,典铺只是那天休息,借地方给隔壁青菜店摆摊啦。
──寒宵待月?本篇完──
【长相守】
打从一开始他就晓得华盛是太子殿下,将成为皇帝陛下、圣上、天子、天下共主,能断他生死的存在。
而他,非常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