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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墓地就看到哥哥倦倦地蜷在地上,头发乱蓬蓬,都快盖住眼睛,一张脸小了好多,眼圈深深陷下去,下巴上还有青青的须根。
没想到会这样,老爹过世,哥哥肯定难受,再加上杨老板透露的婚事……
自己还说要一辈子对他好呢!
他将昏睡过去的哥哥抱到怀里,轻轻抚摩他的后背,背脊骨、肋骨都快戳出来,怎么那么瘦呢!
爹爹生病也不告诉自己。
为什么一个人撑着呢?
是不是恨我……恨我结婚抛下你么?想到这儿,他却又忍不住从心底窜出丝欣悦……
他是三个月前老同学聚会遇到杨安娜,比前些年圆润了很多,但是神情中有股忧郁。聚会后,她来找他,原来圆润是因为有了身孕,对方却是联邦参议院的参议员,位高权重且有家小。
杨安娜只轻轻对他说:“惠晖,我想你是重情义的人,我爱他,但是你知道,我父亲的身份背景,他和我是绝无可能,但是我们想要这个孩子。”
阿晖立时明白她找他所为何来。
杨安娜未婚,为了孩子,她需要一个丈夫,而他就是一个合适人选。
之后,那位议员也在极隐秘的情境下和他约见过一次,他当时心内难掩惊讶,这个风度翩翩、经常登上报刊首版的儒雅男子竟就是杨安娜的情人。
议员也对身前不卑不亢的青年镇静的态度深感满意,他只说:“我和安娜虽有无可奈何的阻隔,但是我愿世间有我们爱的结晶。你若能纳之,定有回报。”并且坦言阿晖与杨安娜的婚姻只需维持数月,让孩子有个名分即可。
阿晖没有理由拒绝,他不能告诉议员和杨安娜,他也有份爱情,也有无可奈何的阻隔,听着男子的心声,不由得心有戚戚。
他思来想去,也同样需要一个婚姻对父母做个交代,而且有了这位权势人士的支持,他能在更短的时间达成目标。
不过这件事极为隐秘,他不能在信中吐露,只能趁过年假期亲自赶回解释,他在心里无数次揣测阿荣的反应,会生气么?会吃醋么?还是满不在乎呢?
他不曾料到的是杨老板消息灵通,知道他与杨安娜的婚事后,又得知他的父亲重病在床,竟擅自送了重礼。
对于杨老板,惠晖虽然是个穷小子,与她女儿不甚般配,却也比那个永无可能给予女儿婚姻的政客来得好。
阿晖好不容易请了探亲假,和杨安娜一起乘火车到凌河,本来杨安娜也想和他一同回乡,虽然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婚姻,但毕竟她腹中的孩子会姓惠。
但是不料刚到凌河,杨安娜便突发高烧还转了肺炎,他只能留下照顾她母子脱离危险才匆忙赶回老家。
可是,到得家中,看到的竟是爹爹的灵位和哭至无声的母亲。
他和惠祥虽然不是亲父子,但是他三岁到得惠家,惠祥对他比对阿荣都好,供他读书上大学,临到重病,竟也不愿他回来探望。
临死都见不到一面!
他四处望看却瞧不见哥哥,他问阿桂:“哥哥呢,哥哥呢?”
阿桂一边抹泪一边说:“你哥哥他四天没合眼了,他……他人呢?”她也四顾而看,却不见阿荣的踪影。
她又说:“去休息了罢。你这孩子,怎地结了婚也不说一声啊,你爹爹盼新媳妇盼了这么久……”
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轰得阿晖没了方向——他们怎知道自己结婚的事情?
阿桂却又语焉不详,只是不断捶他背脊嚎哭不已。
阿晖心急如焚,哥哥也知道了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
怎么也不来信问自己……是啊,依他的脾性怎么可能来问自己?
他什么反应呢?
虽然事前他很想看看哥哥对他婚事的反应,能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感情,可事到临头却只剩下惊惶和恐惧,如果哥哥根本不在乎呢,如果哥哥要去娶个姑娘怎么办?
他披麻戴孝磕头烧纸,磕头时,面对爹爹的灵位,遗像上的爹爹仍是慈祥,看向他的目光和幼时一般温和,他紧紧抿唇在心中说:爹爹,我喜欢哥哥,也许不应该,可是,我不会让哥哥受委屈,会对他一辈子好,你信我。
他磕完头追出去找阿荣,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直奔墓地而去。
到了那片幼时经常戏耍玩乐的墓地,看到哥哥一脸倦容缩在地上,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哪怕憔悴之极,胡子拉渣,在他眼里却是最好看的哥哥。
他轻轻摸着阿荣干裂的唇,探头过去舔舐亲吻,可惜没一刻便被对方狠狠揍了一拳。
哥哥那声轻嘶,让他心神俱裂,哥哥真的很生气,不然不会这么下狠劲揍自己,他从来都舍不得呢。
紧紧将累极昏睡过去的阿荣抱在怀里,阿晖伸手摸摸自己已然高高鼓起的腮帮,竟生出了一丝欣悦,因为哥哥打他时,眼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埋怨……
哥哥在乎他,哥哥很在乎自己吧?
第九章
阿晖将哥哥盖在眼睛上的头发撩开,又轻轻捏了下瘦了许多的脸颊,便将他背起回家。
阿荣实在是太疲累,始终没有醒,背着他的阿晖更是心疼,哥哥的份量轻了好多。他一路背着回到家,直接上楼进了他们俩的房间。
他替阿荣将外衣、鞋子脱了,小心翼翼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守了一会儿,才下楼去帮忙,然后每隔一阵就上来探看,阿荣一直安睡未醒。
阿荣确实睡得很香,好久以来都没有过的情况。一个梦都不做,只觉得很安心。他一直睡到傍晚才醒过来,揉着眼睛坐起,发现自己睡在自家床上。
啊,对哦,死色狗回来了!
他猛地想起睡去前的情景,黑炭头回来就亲他!王八蛋!
阿荣气冲冲刚要掀被下床,阿晖却正好推门而入,手里端着香喷喷的饭菜。
阿荣狠狠咬住牙,看到这个家伙就生气!
可是,一年多没见臭黑狗变得更精神更帅气了,穿着合身的藏青色联邦制服,虽然脸上被自己揍得有点肿,却仍是带了威严,像个大人物似的,一看就是上等人呢……想到这边他心里又泛起说不出的酸涩。
这样的小伙子当然受欢迎,杨安娜嫁给他也算有福气。
可,娶了媳妇就那么得意,笑什么笑!
看到阿晖眼中的温柔笑意,他心里更有了刺痛,做什么还这样看我,朝我笑,我又不是肉,老子是你哥!
阿晖看哥哥坐起,眼中闪过很多表情,竟说不出的可爱,忙将手中饭菜放在桌上,人走过去:“哥,你醒了,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鲫鱼嵌肉。”话音刚落,风声呼呼,又是一拳打在脸上。
老子才不稀罕吃你做的菜!
阿荣看到他丝毫不变的笑容,心里怒气勃发,凭什么嘛,你、死王八蛋明明已经娶了媳妇,做什么还这样对我,我是你哥啊!
有这么对哥哥的吗?
可是一拳打出去,看到黑炭头吃痛,呲牙咧嘴也不还手,心却还是颤了下,应该很痛哦……
呸,痛也是活该!他狠狠扭过头,不要看他。更是老习惯拿了被子蒙住脸又躺回去。
阿晖见他越生气,心里越是抑不住的开心,哥哥那是在乎他,他隔了被子抱他,想在他背上写字。但是被子里的阿荣却不是幼时的发脾性,他是真的很生气。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境,他只觉得嘴里发涩,心里生疼,没回来的时候盼着他回来,可回来了却又不想看到他。
那个人已经娶了媳妇呢,说不定杨安娜就在楼下,却还要来抱自己,说什么话都是没用的了!
他一个用劲推开阿晖写字的手,怒目而视:出去。
阿晖也急,开口就解释:“我和杨安娜不是那种……”可阿荣看到他说出“杨安娜”三字,心里便如针刺刀戳,顿时红了眼睛,发了疯似的将他推倒在地,双眼紧紧闭住。
阿晖心疼,爬起来再说:“我们没结婚,没结婚……”但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哥哥不想听自己说话呢!
他整个人扑过去,死缠着阿荣,心急喊道:“你听我说啊,不,你看我说啊,你,张开眼嘛!”
阿荣当然听不到,气不过又挥拳,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人高马大,扭来打去,整个床都快塌了。
这声响也传到楼下,阿桂奇怪地上楼来看,就见亲如一体的两兄弟百年难遇打了起来,
天哪!自己儿子欺负阿荣!
她大喝一声:“阿晖,你昏头了,你这个作死的小畜生敢打你哥哥你!”
阿晖只好站起身,刚站稳脸上又挨了阿桂一记。
这什么日子啊?他郁闷无比。
阿桂还待打,见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肿起来,难道是阿荣揍了他……那也该揍,这么晚才回来!
她用力捶阿晖的背:“你个小畜生哦,翅膀长硬了就回来逞凶啊,你哥哥打你两下那也是应该的!”
这时阿荣感到不对,眼睛睁开,便看到娘正在打弟弟,他想也没想就赤脚从床上跳下来,将阿晖拦在身后。
不要打黑炭头。
自己能打,别人不能打。
阿桂倒是愣神了,心想这两兄弟啊,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呢,叹口气:“好,好,不打他,阿荣别生你弟弟气哦,他浑,他知道错了。好好吃东西,嗯?”说完便又下了楼。
楼梯上也有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在看,见两兄弟又好了,才散去,本来嘛,惠家两兄弟比亲兄弟还亲,谁都知道的。
闲人刚散开,阿晖便猛地从后面搂住哥哥,将他抱离地面,一来怕他赤脚踩在地上受凉,二者更是心里高兴,哥哥护着他哦!
谁知他刚将阿荣抱紧,就被猛地推开——阿荣倏地跳到床上,又蒙起被子不理他。
阿晖说什么他也听不见,要掀他被子就被饱以老拳,怎么办呢?
不过阿晖这会儿倒没那么焦灼,挠挠头,他先将桌上冷掉的饭菜拿下去热过,再拿上来时手里多了支钢笔和一叠白纸。
而阿荣头蒙在被子里,又听不见声响,半天没见黑炭头反应,便偷偷撩开被子觑看,见阿晖又上楼,反倒不好意思再缩回头去,就趁势坐了起来。心里嘀咕,凭什么要我饿肚子啊,我又没做错。
他刚坐起,阿晖就靠过去给他穿衣服,他倒也没拒绝,只是阿晖一说话或者比手势,他就立刻扭过头。为不影响他吃饭,阿晖只好先行作罢,只小心翼翼伺候哥哥吃饭。
饭菜都是阿荣最喜欢的菜色,这多天劳心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