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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苏利·普吕多姆:孤独与沉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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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创造性的拳头为高傲的大理石而生,
如今却在灰暗的纸上画着卑鄙的数字。
但愿他的堕落,能使他不再清醒,
能把他的心一直烧成灰烬,
完全死去,躺在墓中,被人遗忘!
可他熄灭的火并未彻底埋葬。
一块想成为雕像的石头跟着他:
假如他不让它成活,它就要把他杀死。
它用遥远的呼唤激动他的手指,
在残酷的梦中,这石头好像有了模样;
似乎完美无缺、跳个不停的形状,
轻声嘀咕:“你看见了我,却没塑造我!”
如同命定的内疚,它适时而来,
一切都成了它的基石,直至柜台。
是她卫他悲梦中的维纳斯,美丽,
高贵,无可挑剔,甸年都在这里,
拉着他,在所有姐妹中占一席之地,
她终于制服了行家妒忌冷酷的目光!
她胜利了!而他,世界将重新把他承认,
他高升了,他已感到成了神,不再是人,
荣耀的月桂颤抖着戴在他的头上!

可狂欢如梦,美梦短暂,
接踵而来的是多么可怕的探渊!
瞧!他突然测量起从荣誉到死亡  
那数不尽的阶梯,用无情肯定的目光!
他发现自己渺小,因为曾自觉高大!
他哭了。可严肃认真的妻子
看他昏厥过去,心想自己是母亲,
便过来习惯地拉他的手,责备他:
“我已经告诉过你,一个月来,
你一直这样苍白、优伤、疲惫!”
她用许多普通却无可辩驳的理由  
挑他剧烈痛苦的刺头,
拉他离开理想,像拉酒鬼离酒。












 
大海

大海发出巨大的吟呻,
蜷曲着身子又叫又喊,
它像一个怀孕的巨人,
怎么也生不下孩子,
疼痛得在地上打滚。

它滚圆的身子站起来,
又失望地倒下。
可它也有休息的时刻:
那时,它在蓝夭下做梦,
镜子般平静、光滑。

它的脚抚摸着一个个王国,
它的手高举起一艘艘大船:
只要有一丝风它就微笑,
缆绳是琴弦,
桅楼是摇篮。
它对水手说:“原谅我,
如果我的痛苦伤害了你;
唉!其实我心肠很好,
可我吃尽苦头,找不到
强壮得足以帮助我的人!”

接着,它又胀起来,瘪下去,
在深深的海底抱怨;
像它一样,有颗不幸的巨魂,
拥有痛苦的力量,
自身的宏伟使其孤孤单单!













查尔特勒修道院① 

我看见,犹如丧钟惊醒的死人,
修士们提灯列队,紧闭嘴巴,
他们像一群猛冲的乌鸦,
唱起优郁的悲歌,安慰哀魂。

修道院的虚无已经与我为伴;
我熟知修士小屋,宁静之源,
在那儿,世界宛如一场巨乱,
它徒劳的结局与我们毫不相关。

白色的巨墙纠缠着我,像是梦魂;
我已感到生命中一种难言的停顿:
未死先尝死滋味,我的骨头很高兴。

可是,永别了!士兵冲向大炮轰鸣的战场:
我回到听得见世界之战的地方,
毫不怜悯我那渴望休息的心。

①建于1084 年,位下查尔特勒高原中部,17至18世纪曾做过修复。













独行真惨,我在一个奇怪的客栈  
    度过了一个晚上。
一个小孩把我领进最破旧的房间,
    穿过一条条走廊。

我躺在一张雕刻着狮子、
    四方的大床上。
白色的帐子垂下来,拖着长褶,
    朦胧地现出旧窗。

我躺在床上,不出声,也不动弹,
    月亮送来的春药我一一接受,
突然,我听见一阵低而轻的沙沙声,
    像是指甲在划丝绸;

又好像是十分遥远的谷仓
    沉闷迅捷的闩门声;
似乎又变成了几步远的地方,
    樵夫“嚓嚓”的砍树声;

然后,长时间的车轮声,大规模的骚乱声,
    像是铁皮龙车滚动,
拉车的龙老是无精打采,鼻息直喷,
    肩膀一动全身都痛;

猛然间,一声凄厉强烈的尖叫  
    在长夜中延伸,
如同在巨大的虚空中逃跑、
    失望的灵魂刺耳的喊声。

接着,我听见的是车队
    在平原上奔驰。
红色的气息,隆隆的响声,
    远在身后消失。

巨物的经过把狭窄的窗棂
    震得“嗡嗡”作响,
使窗上积尘的键琴发出呻吟,
    还抖动了祖宗的画像;

阿克特翁① 在挂毯上颤栗,
    狄阿娜② 紧闭嘴唇;
孤屋顶落下的一块灰泥
    差点砸烂旧钟。

就这些了。寂静在穹顶  
    慢慢收起翅膀,
夜,从沉沉的梦中苏醒,
    装出更庄严的模样。

可我激动的心再也无法睡着:
    我一直听着世上
这刺耳的叹息和无度的奔跑,
    那是旧世纪的形象。

① ② 希猎神话中的猎人.因偷看狩猎女神狄阿娜沐浴而受到惩罚,变成一
头鹿,后被他自己的狗撕碎吃掉。










 
树林的夜与静

这不再是黑夜、也不再是静寂,
因为每种孤独都有其隐衷:
在被睡梦带人树林的眼中,
树林也有其静和暗的方式。

声音之魂仿佛在寂静中漫游,
光亮在浓夜中渗透。其奥秘  
丰富多义:人人都以自己的方式  
根据自己的回忆去解释、感受。

树林之夜诞生了思想的黎明;
它的寂静如同睡鸟能展翅飞行,
这对于诗歌来说实在是大有好处。

在树林中,心轻而易举地献出:
树林之夜让看它的目光变得深沉,
它的寂静组成了爱情的呢喃。













鸽子与百合

女人啊,这只动着红颈的鸽子,
    你微张的嘴把它亲吻,
它从未感到过嘴唇这样频繁地  
    把它易颤的轻噱湿润。

它从未听见过你低声地告诉它  
    那些激动的名字,
从未看到过这么好的米从你手中落下,
    在进餐之时。

它从未感到过你的心在抖颤,
    当你热情地摸它的翅膀;
从未感到过它的羽毛在你的叹息中打战,
    你的泪水在羽毛上流淌。

你让它在柳枝上焦急地等待,像个牢囚,
    它鼓起喉咙,
徒劳地用,用温柔的悲泣向你哀求:
    你却从来不听。

鲜花在春天做梦的花瓶里  
    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浇灌;
你的唇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  
    吻过纯洁庄重的百合花。

女人啊,什么新的爱情或旧的回忆,
    什么坟墓或摇篮,
使得你对你的百合对你的鸽子
    又产生了崇高的情感?












寻欢作乐的人们

天真的诗人,动笔之前皱眉苦思,
此刻,他正惊讶那些引人发笑的玩艺。
有时,他扭头退出戏院,当他看到
一个整脚的文字游戏
便把那些闲懒的观众逗得哈哈大笑,
在那帮大腹便便的欢笑者中,
他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
以至于,眼花目眩,头昏脑涨,
可能的话他不等剧终便悄悄退场。
终于能自由呼吸了,他转动眼睛,
看着黯蓝辽阔的天上一颗颗星星。
啊,走出剧院后,夜更令人陶醉,
多好啊,看着乌黑而缓慢的塞纳河
在旧桥下默默地流动它起伏的河水,
灯光在水而上拖着长长的颤影,
就像是墓中的尸布上银色的泪!
这悲哀,使人忘却了那些讨厌的狂欢。
唉!依然圣洁的欢乐如今安在?
什么邪恶站污了我们身上高卢的血统?
我们何时才能再有过去那真诚的笑容?
荒诞的酒神节仿佛就在今天;
面罩肮脏的闹剧在平庸的舞台上上演;
低劣的方言在可爱、卓越的人们当中  
恬不知耻地与法兰西语言争雄;
把人嘴变成兽嘴、翻来覆去的歌曲;
下流的故事,反映丑恶的镜子;
喋喋不休的嚼舌,恼怒变平庸为风趣;
讲囚犯的戏剧,写小偷的片断,
良心在罩衫下跳动的痛苦之人;
看了会使妻子堕落的滑稽剧,
冒犯丈夫,可笑而大逆不道;
下流节目,女人的肉体标上卖价,
如同货摊上展出的藏红花,
巧妙地引诱贪婪的色鬼;
搭布景的滑稽戏,拙劣的笑料,
靠灌醉观众的目光来避免倒彩;
荷马的竖琴被用来弹奏低级曲调;
短暂的爱情所拥有的一切可咒的玩艺,
这爱情将要堕落,从即兴变成职业:
就是这些乐得众人哈哈大笑!

愚蠢啊,许多人崇拜的永恒的金犊,
你容易吸引他们,沦他们为奴,
你如同枷锁无声地使他们臣服,
喜爱暴力的恶魔,你惯施伎俩,
常常讥笑自由严肃的思想,
统治吧!但愿有一天,你也会轮到
当被人蔑视的小丑,当玩具,当笑料!
愿理智的鞭子在你身上炸响;愿理智
露出欢笑;愿它也能无情地站起;
愿它能反击那些愚蠢的嘲笑,
愿它把你的巨丑和拙笨
剥光衣服在用光下暴露。
莫里哀① ,站起来吧!还有你,阿里斯托芬② !
让我们前进!让粗俗的民众听听
理想的赞歌,这赞歌在苦笑深处,
在巨笑深处,正义的思想迅捷坦诚的碰撞
像铁块一样在这巨笑中当当作响;
在理智的复仇者、英勇的嘲笑者
美丽的欢笑当中,永远年轻的心
在他们壮实的胸膛里抨坪地跳动。

①莫里哀(1622 …1673),17 世纪法国著名古典主义剧作家。

②阿里斯托芬(前445…前386),古希腊著名喜剧作家。











失望

腐水是面镜子
比清水更为逼真;
外景用色彩盖住了污底,
使腐水变得很美很美。

黎明、鸽子和乌云  
清楚地在那儿映出,
蓝天的恢宏辽阔  
似乎没减一毫一分。

游蛇和蚂蟥,
无数看不见的小虫,
在这肮脏的水面上  
轻轻地游来荡去。

来自上面的反光
遮住了它们,骗人的光芒
使眼睛产生了幻觉,
似乎蓝色的巨谷在张开。

天空透过可怕的脏物  
熠熠闪耀,无遮无皱,
它把脏物变成星星  
然后在星星下面穹起。

可是,试图伸向星星  
想在星上面停歇的嘴,
感到前面有个怪物  
要抓住它的唇。

理想就这样映照在  
一个无耻的情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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