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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副乡长显得更不满了,他看也没看陈民政,只沉着脸说:“正在做工作,这工作要做到啥时候?别的村好歹都动起来了,你们还是大姑娘打屁,稳起!周书记开会,下午就要回来了,看见我们还是这个样子,会咋个想?”
陈民政、小吴和龙万春都露出了内疚的神色,龙万春说:“我们一定想办法,争取今天能有效果!”
可刘副乡长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黑着脸,转过头,指着面前的地大声问:“这块地是谁的?”不知他是没看见地里的文忠还是有意明知故问。
文忠听见问,脸上立即换上卑谦的笑容。他想起那天在刘华川家里吃酒的情况,刘副乡长还喊他“老兄”,给他敬过酒,觉得他挺不错的,就恭敬地回答:“我的,乡长。”
刘副乡长用眼角斜了文忠一眼,像压根不认识他了一样,大声命令说:“拔!把地里的豆子全部拔掉!”
文忠吃了一惊,他也不知刘副乡长是不是真的不认识他了。可听了他的话,心里却不满起来,说:“凶啥?”他本能地想拒绝执行刘副乡长的命令,可一看他那副雷都打不透的脸,不觉哆嗦了一下,话到嘴边变了,说:“是,我拔!”
“马上拔!”刘副乡长继续命令说。
文忠没办法了,看了看刘副乡长,只得弯下腰,拔起豆子来,每拔几棵,他都斜眼去看刘副乡长。刘副乡长一行人就站在地边,默默地监视着他。文忠一狠心,加快了拔苗的速度,把拔出的豆棵极乱地扔着。可每拔一棵,他都觉得是在剜他的心头肉。听着豆棵根系离土的“噗噗”声,他感到它们在哭泣。
别的村民看见,也不再说啥,走回了自己地里,像文忠一样,默默地拔起庄稼来。
看了一会,刘副乡长的气似乎消退了一些,对了龙万春问:“还有哪些地方没动?”
龙万春说:“那我们去二社看看吧!”说完,一行人开始往外走。走了几步,刘副乡长又回头对文忠说:“好好地拔干净,我们等会还要回来检查!”
文忠心里憋着气,只想骂他一句“不是东西”,却说成了:“是!”
可是,等他们刚刚走过地边,文忠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是憋了很久的冤屈一样,将手中的豆棵狠狠往地下一扔,气愤地骂道:“拔!我给你拔个毯!龟儿子些,吃人饭,厨狗屎,尽干些不是人干的事!”
旁边地里一个汉子见了,也坐下来,说:“就是!剜肉补疮,剜布补眼,不干!”
文忠看了看拔了半厢的豆棵,越看越生气,不觉提高了声音:“老子不拔,看你们得不得把我拉去剖背!”
话音刚落,忽然见刘副乡长叉着手,黑煞着脸,怒目金刚一样站在他面前——原来,刘副乡长他们还没走远,文忠的第一句气头上的话就被他们听见了,刘副乡长就怒气冲冲地赶了回来。
文忠一下傻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刘副乡长,半天说不出话。
刘副乡长也紧紧盯着他,盯得文忠的头皮,”一阵阵发起麻来。
半晌,刘副乡长才厉声问:“余文忠,你刚才说的些啥?!”
文忠的脸刷地白了,又青了,就像小时候偷了别人东西被当面逮着了一样。他惊惶地望着刘副乡长,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半天,才支吾地说:“我、我,没说啥呀……”
刘副乡长却不管他的惶恐,继续高声追问:“你说哪个是狗,哪个是畜生,啊?!”
文忠的脸顿时由灰白变得绯红了。此时,他的神情与其说是尴尬,还不如说是滑稽更为确切。他知道瞒不过刘副乡长了’便自轻自贱地说:“我是骂我自己吃人饭,干狗活路,骂我自己!”
刘副乡长的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莫给我耍手腕,你心里的肠肠肚肚,我一眼就看得明白!栽桑种麻是县委的决策,哪个是狗?哪个是畜生?县委领导是狗?是育生?你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带头,背后抗拒县委的指示,我正找不着典型,你倒撞到我枪口上来了!”说着,他回过头,对四个跟他而来的督查队员说:“把他带回乡上去,将问题弄清楚!”
文忠仿佛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他压根没有想到一句气话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内心不由得更恐慌起来,忙可怜巴巴地望着刘副乡长说:“我、我可没说啥呀?”
刘副乡长说:“还没说啥?我不敢剖你的背,可我倒要看看,是胳膊硬,还是大腿硬!”
周围的群众见了,这时纷纷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文忠求着情,说:“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说错了改过来就是!”
连陈民政、小吴和龙万春,眼里也露出了作难的神色。刘副乡长是领导,他发了话,他们都不好公开更改,可又挺理解和同情文忠。过了一会,陈民政想了一个调和的办法,对文忠故意说道:“要以实际行动来改正错误,还不快把豆棵拔了!”
文忠听懂了陈民政的意思,现在,他这个老实、胆小的人,只求刘副乡长莫把他带到乡政府去,于是便一个劲地点着头说:“是,我拔!我拔!”
可刘副乡长似乎不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一点儿动摇,对着文忠说:“你现在想拔也拔不成了!”又回头严厉地批评陈民政说:“怪不得你们的工作做不走,都像你们这样怕得罪人,这栽桑种麻的工程就别搞了!”说完,对四个督查队员命令说:“把他带回去!”
督查队员互相看看,迟疑着不肯上前抓文忠,只说:“走吧!”
陈民政见了,没别的办法,只好也对文忠说:“去吧,好好作个检讨!”
龙万春也说:“吃一次亏长一次智,吸取教训就是了!”
文忠的脸痉挛了起来,变成了酱紫色。他看着刘副乡长,目光由刚才羔羊般的温顺,变成了一种由绝望而带来的忿怒。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目光中喷出了怒火,只见他猛地从地下站起来,石破天惊般地大叫了一声,说道:“去就去,我也没有犯法,我肯信你敢把我吃了!吃了还要吐骨头呢!”说完,怒气冲冲地朝外走去了。
他的这一行动,出乎大家的意料,人们都不敢相信地互相望了望,连刘副乡长一行人也愣住了。过了一会,才醒悟过来,朝文忠追过去。他们看见文忠走过汽车旁边,又继续向前走,刘副乡长就大叫起来:“上车!听见没有?”
文忠停了一下,迅速转过身,走回来,抓住车厢扳,爬上了汽车。刘副乡长一行人等文忠在车上坐好以后,才匆匆忙忙赶到,爬上汽车。司机调过了车头,呜了一声喇叭,小四轮货车就载着文忠,往乡政府驶去了。
这时,文忠倒一下显得坚强了。忿怒和绝望也给他带来了勇气,他决心做一回真正的、钢铁般的汉子,看姓刘的能把他咋样。
可是,他的这种意志,不久就自动瓦解了。
到了乡上,他们并不急于“修理”文忠,只是叫他在乡治安室里坐着,不要随便走动,听候处理,然后就全部出去了。文忠只以为他们是回寝室喝水或抽烟,不一会就要来“处理”他,先还气鼓鼓的,把脸板着,一副全无惧色的气概。可是,过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来,他呆呆地坐在屋角的椅子上,四周悄无声息,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些啥,又会咋个“收拾”、处罚他。渐渐地,心中升腾起的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概,逐步让位给了忐忑不安。又过了很久,大概都快吃中饭了,还是没一个人来管他。院子里的太阳十分明亮,照在对面厨房的烟筒上,闪着一层灰色瓷釉似的光芒。几只麻雀在院子旁边的槐树上,跳来跳去,自由地叫着。文忠去搜寻麻雀的影子,可浓浓的树叶遮住了它们,他只看见树枝在闪动。文忠觉得身上燥热起来,那种忐忑的阴影越来越重,渐渐又变成了恐慌。他们越不露面,他就对面临的惩罚越难以猜测。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要不,为啥要把他弄到乡上来呢?他只期望,不论啥样的惩罚,他们能早点说出来,别让他在这里受折磨。他觉得这是一种比用刑还残酷的折磨。他想走,可他又不敢,怕“罪”加一等,可这样等着,就等于受熬煎。就这样,这个想挺起脊梁做一回英雄的汉子,慢慢被时间和乡政府的“冷处理”战术给瓦解了意志。
又不知过了多久,文忠估计下已吃过了午饭,因为他的肚子早已“咕咕”地叫唤了起来。这时,才有两个吃饱喝足的乡干部——一个公安员,一个治安员,拿着纸笔走了过来。而此时,这个老实、胆小的庄稼汉子,又已完全变成了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般的可怜模样。
公安员和治安员在他对面坐下,开始询问他的姓名、年龄、出生年月、家庭成分、成员以及今天发生的事情。文忠压根没经历这种场面,也不知他们问这些有啥用途。他像一个胆怯的人犯,木头一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愣着两只眼,一边发痴地看着两个办案人员,一边机械地回答他们的话。
询问完毕,公安员拿着笔录材料过去,要文忠盖指印,文忠哆嗦着,在每页纸上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拇印迹。
公安员合上材料,走回办公桌旁坐下,这才大声说:“根据你的行为,我们可以上报公安机关,判你的治安拘留!”
文忠一听,霎时瞪大了眼睛,面颊拉长又变得惨白起来,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种像动物濒临死亡时的巨大的恐怖神色。天啦,拘留!在乡下人心中,拘留就是蹲大狱,是犯了大罪!家里文富刚蹲了大牢,难道自己也真要去蹲吗?要真是这样,家里全完了,自己也全完了,没面目见人了!这时,他在心中大骂起自己来,悔不该说那些气话,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在不知不觉中,他身上的衬衣已被冒出的冷汗儒湿了。他想下跪,哀求两个办案人莫把他送进监狱,可腿哆嗦着,半天没站起来。
这时,打了一个“精神战”并取得满意效果的公安员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