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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只核桃,半瓶白酒,一块巴掌大的熟腊肉,几片豆腐干,一段香肠。他把篮子放在桌上,接过文义手中的东西,都装进篮子里。然后,进厨房取出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一手提篮,一手提鸡,就出门往西北角的土地梁去了。
文义见父亲准备的东西是那么齐全,神情又是那么虔诚认真,并且还是用活鸡作祭品,这在过去祭祖祖先的仪式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崇高的、肃穆的宗教意识,也突然在文义心中升起。他立即跟在父亲的后面,想去亲眼看一看父亲怎样祭祀土地神。
这时已近中午,天空中开始出现镶有柔软白边的淡灰色云块。这些云块,好像散布在汪洋大海中的无数个岛屿。太阳在这些岛屿中穿行着,一会儿被遮住了面孔,大地便霎时阴了下来。一会儿冲出云层,阳光又猛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田野上已没了劳作的庄稼人,四处显得空旷寂寞。
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了土地梁的土地洞前。文义怕父亲发现责怪,便蹲在左边一块石头后面——从这儿可以看见父亲的一举一动,父亲却因为有棵桐子树挡着,一点看不见他。这个士地爷栖身的地方,仅是一米见方的一个岩洞。文义记得小时候,常和文富、朱健来这儿玩,洞前茅草一尺多深,洞内青苔遍布,阴森森的怪吓人。有一次,他们几个正在洞前玩,忽然从洞里窜出一只灰色的大野兔,把他们吓得慌忙逃窜。可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了。文义从石头后面看见,洞前的青草被铲得干干净净,不知是什么人,还在前面搭了一张石板,以做供桌。洞内的青苔也铲除了,那个笑模笑样的土地佬儿,身上被涂了彩,沿肩还披挂了许多红布条,仿佛一下返老还童了似的。石板供桌后面,残存了许多纸灰、香灰。文义想,看来父亲并不是第一个来敬土地神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来祭过了。“真是世事变了,这么多人求靠起神仙,到底是咋回事呢?”
文义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见父亲弯着腰,一样一样地取出了篮中的东西。他把香烛纸蜡放在一边,先拿出一碟一碟的大米、小麦、玉米、杂粮、猪肉、香肠、干果等,一件一件恭恭敬敬地摆在上地神前面的石供桌上,再把二十对香和二十对蜡,分别插在供桌前。做完这些过后,他才摸出火柴,点燃香、蜡,然后朝土地神的石像跪了下去,双手合拢,恭恭敬敬做了一个揖后,自言自语地说开了:
“土地老爷在上,小民余忠,从昨年以来,就像触了霉运,屙泡尿也咬手,运气只有那样孬了。先是媳妇看到要过门了,却突然跟人结了婚。接着女儿又出了事,私自跑到城里,至今没和我们见面。打了春后,供养的五保户生病住院,大队干部文钱不给,眼看着秧苗长得好,一家人欢喜麻了,没想到又遭病虫害,咬得我们心疼。好不容易卖了家具买农药,却又买到假农药!土地老爷在上,望你大发慈悲,保佑我们一家无灾无难,五谷丰登,来年我祭你整猪整羊!今天不成意思,备点薄礼,请土地老爷开恩降福!”说罢,重重地在地面叩了一个响头。叩完,拿过身边的白酒瓶,打开盖,倒了一些白酒在地下。然后又叩了一个响头,接着又倒了一些白酒在地下。这样做了三遍,最后把剩下的白酒全倾在了地上。叩拜完,老汉这才拿过那捆火纸,抖开,在蜡烛上点燃,一张一张烧了起来。
此时,几片淡灰色的云块,悬浮在余忠老汉的头顶上空,它们轻轻地移动着,最后靠在了一起,挡住了强烈的阳光。从对面垭口送来的徐徐微风,吹得蜡烛的火苗直晃。火纸燃烧的缕缕黑烟和片片灰烬,被微风吹得四处散开,溶进了淡灰色的天空中。
烧了很久,余忠老汉才把一捆火纸烧完,这时,他提过了身后的大雄鸡,又朝土地神的石像叩了一个头,说道:“土地老爷子,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今天先拿一只活公鸡祭你!你可要大慈大悲,为我家消灾免难呀!”说毕,老汉毫不犹豫地拿过那把明明晃晃的菜刀,把鸡头抵在石供桌上,手起刀落,那个有着红艳艳鸡冠的美丽鸡头,就滚到一边去了。文义看见那只做牺牲的雄鸡,双脚还踢蹬着,一股浓浓的鲜血从断脖里喷射出来,溅得土地爷满身都是。
余忠老汉见鸡不动了,放下来,最后又朝士地爷叩了一个头,这才直起身,把那些碟子和死鸡装篮子里,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土地神栖身的石洞。
文义等父亲走远了,才从石头后面站起来。此时,他的心里,并没有因父亲既荒唐、又虔诚的行动,感到可笑。相反,却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他想了想,走到那个石洞旁边,看了看那个慈眉善眼、乐呵呵的石像,也忽然学起父亲的样,朝石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土地老爷,如果你真能显灵的话,那么,我就拜托你,请你转告各级当官的、掌权的,还有社会各界人士,一不要忽视农业,不要因为粮食产值低,就把农业和农民当局不值;二不要坑农骗农,向农民出售伪劣种子、农药、化肥;三不要把农民刮得太狠。农民日子稍稍好点,远不像报纸、广播上说的那样,硬是富得流油,因此八方神仙都来向农民揩油。土地老爷,你把这三点话捎到了,我也一定重谢你!”说完,也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又朝石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下躬。
45
在余忠老汉向土地佬儿的石像虔诚地乞求庇护的时候,文富和玉秀却在城里,为重新购买防治水稻病虫害的农药,忙碌地奔波着。
文富是听从了文义的劝告,才进城去的。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和家里又遭了假农药坑害的事后,文富对自己和玉秀的婚事,又显得心灰意冷起来。他不再打算进城去给玉秀回话,这时,文义便生气地对他说:“家里再出啥子事,人还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快点去,叶冬碧嫂子这头提的亲,父母就不会松手的。”文富听了,这才在天刚开亮口时,就动身赶到了城里。
文富到了玉秀那里,首先看见的,是立在玉秀屋里自己前两天卖出的两个一高一低的衣柜,他不觉惊呆了,忙问:“这两样东西,咋会在你这儿?”
玉秀见他吃惊的样子,有意开玩笑地说:“是一个朋友买来,放在这儿的。”
文富的脸色立即变了,他想起那个买衣柜的年轻小伙子,长得软软笃笃,牛得鼻正口方,看样儿人也很机灵,心中便不由产生了一个大疑团。他立即盯着玉秀,有点吃醋地追问:“是哪个朋友买的?是不是个男……朋友买的?”
玉秀见文富露出这种嫉妒的神情,“噗哧”地笑出了声,接着,娇嗔地在他肩头捶了一拳,说:“你呀,真是黄鳝打屁——疑(泥)心过重。是男朋友买的又咋样?告诉你,是我买的!”
“是你买的?”文富连连摇着头,不相信地看着玉秀。
“你不相信?”玉秀依偎在文富身上,轻声地说了那天买家具的经过,末了,手勾着文富的脖子,亲昵地说:“你该相信了吧?”
哦,是这么回事!听完玉秀的话,文富的两只眼睛放亮了,睁大了。原来是她救了他们一家的燃眉之急,是她把父母的希望、自己幸福的象征给留住了。此时,他完全被内心的激动和对玉秀深切的爱给占领了,征服了,浑身蒸腾起热力来,情不自禁一把拥抱住玉秀,搂得那么紧,巴不得把两个人的身体溶化在一起,口里说:“你真好!真好!”
可拥着抱着,文富的双手无力地松软了,眼神也接着像被一块乌云给遮住了,黯淡了下来。他垂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咋了?”玉秀立即摇晃着他,不放心地轻声问。
“可惜你一片好心。”文富恨恨地说。’
“你说啥?”玉秀以为她和文富的婚姻已没了希望,马上大惊失色地问。
“卖衣柜的钱,我们拿去买农药,结果买到假农药,一点治不住虫!”文富垂头丧气地解释。
“哦,是这样回事!”玉秀松了一口气,她的脸刚才已变得灰白。
“现在,一家人急得不得了,父亲昨下午还差点喝了那些假农药。本想再卖一头猪,可又怕买到假药,把钱丢在水里连泡也不鼓……”
“现在咋个办呢?”玉秀打断文富的话,急切地问。
“只有看天老爷咋个办了!”文富绝望地回答。
“那咋行?”玉秀也像自己的事一样着急起来:“三十亩稻子,全家人都要靠它呢!”
“有啥子法?今后只有像鹅卵石滚刺芭笼,滚到哪算哪!”文富惨然地一笑,冷冷地说。
过了一会,玉秀忽然站起来,坚定地说:“我们再去问!这样大一个城,我就不相信全是卖假药的!”
文富抬起头,惶然地说:“即使问到真农药了,我们又没钱买!”
玉秀说:“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你?”文富又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现在救急要紧还分啥你我?不就是一家人嘛!”玉秀故意嘟起嘴,看着文富说。
文富的身子又一下热起来。他看着脉脉含情注视着他的玉秀,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才好。从买下他们的家具,到今天再去买农药,她已默默地替他,他们家庭,分担了这么多痛苦和困难,她对他们一家,有着多深厚的感情和无私的奉献呀!可是这一切,父亲不知道,母亲不知道,大哥不知道,甚至文义也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怎样想呢?”“不,再不能让玉秀的帮助,成为幕后的事了,应该让家里知道这一切!”文富心里这样想着,就冒出了一个主意:如果今天买着真农药了,就让玉秀和启己一起,拉着衣柜回家去。不!就是买不着农药,也要这样。让重情义的父母看看,该怎样报答玉秀对自己,对全家的帮助!看看玉秀是不是真心爱他!
想到这里,文富激动起来。他也不说客气话了,而是非常干脆地同意了玉秀的意见,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