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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可是,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在心里问着自己:“这可能吗?他不会嫌弃自己吧?不,他们肯定会嫌弃自己的!自己可是嫁过人的二婚嫂呀!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不娶二婚嫂!二婚嫂,一个在乡间丢人的字眼,这家爱面子的人哪会接受二婚嫂这几个字呀!”这么一想,玉秀心冷了。她仿佛看见了余家人一张张冷漠、鄙视的面孔,尤其是余忠老汉那副雷都打不透的黑煞脸。她决定不再朝这方面想了,又一次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没法把文富的影子从眼前抹去。不但没法抹去,那张憨厚、木讷的面孔反而在她眼前越堆越厚,好像在四处包围着她一样。她想起昨天晚上对他说的买衬衣的事,当时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说出了。她说不清自己是爱他还是怜悯他。她知道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人,不会撒谎,所以,上午她就去商场精心挑选了一件衬衣,等待文富来取。买好衬衣以后,她心里又矛盾了。她既希望他来,又害怕他来。中午,文富没来,她的内心,渐渐生出了不安、期待以及失望的情绪,同时,又好像有了某种解脱、安慰。她怀疑一定是这个老实人回去对他父亲说了这事,那个余家固执、封建的老汉,才不让他来的。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一刀两断,从此不再思念这个冤家。可是,随着太阳慢慢西移,玉秀莫名其妙地坐立不安起来。她想,要是文富从此不见面了呢……想到这里,好像冥冥之中有只大手推动着她,使她不甘心命运的摆布,糊里糊涂地迎着西斜的阳光,朝“西门旅社”走去了。
她一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啥会这样。
她刚走到旅社门边,就听到斜后面的公路上,有个老头在喊叫着“卖衣柜”。这声音是那么熟悉,而卖衣柜的事又是昨晚文富告诉了她的。玉秀立即踅过去,站住了。
果然,她看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和那两件夕阳下闪着光的家具。玉秀突然鼻头一酸,一种又苦又涩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这本是为他们结婚而做的家具呀!在这些普普通通的家具上,也不知凝聚了他们一家人多少辛勤的汗水,寄托了他们对自己和文富多少美好的希望和祝福啊!这本应该成为她和文富幸福生活象征的家具,现在为主人家生计所迫,就要卖到他人手里,而且,看样子,还很不好出售。而他们一家,是多么想急于卖出,而买回救急的农药呀!
玉秀在那里看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把两件家具买下来。她又说不清楚自己为啥子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只觉得这家人太善良、太不幸了,而自己有责任帮助他们——他们曾经对自己那样好,对自己寄托那么多的希望,而自己又曾经有负于他们。从昨晚一夜思想斗争以后,她对和文富破镜重圆已不抱啥希望了。然而此时,她却强烈地产生了报恩与还债的念头。是的,应该把这两件家具买下来,帮助他们度过眼前的困难。再说,这两件家具原是为她和文富做的,今生今世和文富虽做不成夫妻了,可留下一点纪念,睹物思情,也不负他们相好了一场。想到这里,玉秀更坚定了信心,她也顾不得去找文富了,急忙跑回去,取出自己苦苦攒下的两百元钱,匆匆往“西门旅社”走去。
可是,刚走不远,玉秀又突然犹豫了。她这样去,余家老人会接受吗?或者说,老人会不会因她善意的举动而受到刺激?对爱面子的余忠老汉来讲,一定会的。说不定,他还会把她的行为,当着对他的奚落,一而赌气拒绝卖给她呢!
玉秀作难了,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夕阳把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微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头发。一辆辆从身旁驶过的汽车,从尾部排出的废气和车轮带出的灰尘,不断向她扑来。行人匆匆,露出忙碌的神色。玉秀一时感到十分孤单,想了好一会,才想好了一个主意。她为这个主意高兴了,急忙转身,跑到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石太刚的一个小师弟,对他说:“找你帮个忙!”
小师弟嬉皮笑脸地说:“师兄不在了,师嫂是不是找我帮那号忙?”
玉秀毕竟不是过去做姑娘时的玉秀了,她沉下脸说:“你要帮那号忙,不怕你师哥今后变鬼找你!”
小师弟不笑了,认真地说:“啥忙?”
玉秀说:“‘西门旅社’的公路边,有个老头卖一大一小两个衣柜,我看材料不错,想给家里买回去,你去帮我买一下。”
小师弟说:“这号事,你自己去买不就行了。”
玉秀说:“不瞒你说,卖衣柜的也是我一个亲戚!我去反而不好讲价。你去,也不要说是我买,就说你要买。他要多少钱,你就给多少钱。”说着,就把两百元钱递给小师弟。
“这倒差不多!”小师弟接过钱说。“亲戚面前是不好做买卖。”说着,就走了。可走着走着,忽然又回头问:“哎,两个衣柜,我咋个给你拿回来?”
玉秀想了想说:“你就暂时不要拿回来。就说,你今天不空,明天才拿。叫他们还是放到旅馆里,只是给老板打声招呼就行。”
小师弟有些不放心:“万一他们把钱收了,又把东西拉走了咋办?”
玉秀肯定地说:“不会的,他们都是老实人,你把钱放心地给他们。”
小师弟这才乐颠乐颠地跑去了。
就这样,在余忠老汉焦急得几乎要哭了的时候,这个小伙子赶来,二话没说,就照老汉的价钱,买下了两件家具。余忠老汉以为是在梦中,拍着自己的脑袋,不断说着:“我说货卖要家,货卖要家,就是嘛!”说着,他抓住小伙子的手,激动得几乎要向他跪下去。
41
卖掉了家具,对余家父子来说,完成了一件大事。大家开始放下心来,进城来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也都舒展开了。晚上,父子们高高兴兴地聚在路边小吃店里,一边谈论着那个雪中送炭、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小伙子,一边愉快地吃着简单的饭食。这时,在他们心中,又升腾起了美好而强烈的希望和憧憬。只要明天商店一开门,买回去了农药,消灭了病虫害,那么好的秧苗,今年还不收好谷吗?
文富当然没忘掉玉秀的嘱托,从小饭馆出来,他对父亲和文义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转一会儿街。”
余忠老汉说:“有啥子转头?不买不卖,又没有稀奇看!”
文义却从文富的话里和眼神中,领略到了二哥的心思,忙对父亲说:“让他去吧!这么大的人,又不会出事。”
余忠老汉听了,便不再说什么。文富感激地对文义笑了笑,就转身走上了大街。
夜晚的大街失去了白日的忙碌和喧嚣,摊点虽然还在,可摊点上的货物都收回去了。柔和的路灯下,走着许多刚刚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人群。在这些人群中,更多的是一对对手挽着手的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很漂亮的服装,姑娘们露出修长的大腿,挺着高高的胸脯,把身子半依半偎在小伙子肩上,有的口里还吃着冰激凌或别的什么。他们快乐地散着步,说着甜蜜的话,发出幸福的笑声,给夜的城市罩上了一层温馨的爱情的甜蜜。
文富走在大街上,卖掉家具的喜悦和像童话一般的夜景,使他的心情越来越变得愉快起来。特别是当一对对手挽手的情人,亲昵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那受伤后紧闭的爱情的大门,突然像受到春日的沐浴一样,此时渐渐苏醒开来。内心里,他又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欲望,一种对女人的渴求和思念。并且,这样的渴求和思念,立即令他心灵烦恼和痛苦起来。
此时,白天因家具卖不出去而产生出的焦急使他来不及去细想昨晚会见玉秀的情形和玉秀约他今晚见面的事,现在一下子涌到了脑际。
“是呀,她咋个对自己还这样关怀和亲热呢?照道理,他们已经是陌路人,或者说,即使是朋友,也仅是一般熟人意义上的朋友了。但是那温柔、多情的眼神,那关怀、体贴的话语,那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以及要给他买衬衣的许诺和再三要他今晚会见面的嘱咐,都不是一般朋友意义上的事了。可这又是啥意义上的事呢?难道她还爱我吗?”老实的文富脑海里掠过这个想法,可是,他又很快推翻了这个判断:“不!不可能的!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咋个还会对我好呢?”想来想去,他找不出答案,只能在心里,把她说成是一个好人。
顺着一只只发着柔和灯光的路灯和一排排楼房,文富来到了显得有些幽暗的河街上。这儿没有路灯,只有从各个窗口透射出的黯淡的光辉。文富抬头看了看“望江茶园”左边第二间房,发现那间房的门半开半掩着,从里面透出的灯光特别亮。文富心头一热,知道玉秀正等着他。霎时,他仿佛是去赴一个神秘而幸福的约会,心脏一下子“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玉秀正在静静地等候着他。一见他真的来了,她的眼里立即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的光芒,笑吟吟地对他说:“来啦!”
“来啦!”文富也像喘气不匀地回答。
“以为你扯谎卖白,不来了呢!”玉秀尽量把激动和慌乱掩埋在心底,平静地说。
“说了要来,就要来嘛!”文富有些脸红了,直通通地回答。
“还没吃夜宵吧?”
“吃了。”
“没这样早!”
“真的吃了。”
“吃也没有吃饱!”
“饱了。”
“扯啥子靶子,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爷儿父子,哪舍得在街上放开肚皮吃?我这儿准备了一点夜宵,等着你来吃呢!”玉秀说着,果然很快去端出几盘热菜和凉菜来。
“我也没吃,等你一块吃!”玉秀将一双筷子递给文富。
文富更感动了,他没想到玉秀会弄出这么丰盛的饭菜等着他。他抬起头,看见玉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正看着他。这对眼睛,似乎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