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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来也有父母、哥哥、弟弟的一份,只是为了他,才全部归到自己名下,他不能自私地去占着它们。“卖就卖吧,没办法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说,可是,刚一泛上这个念头,心里又留恋起来,仿佛又有一个声音说:“好好想想吧!这可是凝聚了你的希望,前途,和一份爱情的纪念品呀!”他在心里犹豫着,最后,对家庭的责任感,终于占了上风。他抬起头来,不等父亲、哥哥或弟弟挑开话头,就打破沉默说:“卖昨年秋天打的家具吧!”
像一汪静止的水潭中,突然投进一粒石子,余忠老汉、文忠、文义、田淑珍大娘,一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对余忠老汉、文忠、文义来说,虽然这已是他们心中所想的,可见文富主动提出来,还是感到格外意外。
“那不行!”田淑珍大娘立即心疼地看着二儿子,叫道:“那是给你结婚打的,你现在还没找到对象,人家今后来访入户,又会看不起!”
文富苦笑一下,一种酸楚的感觉涌上心头,说:“结啥子婚?这辈子永不结婚了!”
“打胡乱说!”淑珍大娘制止他说:“男大当婚,哪有年纪轻轻的,不讨婆娘?我已经托了好几个人,给你重新找呢!”
文富更被母亲的这种慈爱和关心感动了,他看着母亲,一本正经地倒安慰起她来。“现在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刻,早治一天虫,就要多搭很多谷子,反正那些东西,现在也是搁着。即使今后有那份运气,重新找到了。还可以再做嘛!可这一季谷子毁了,就会让全家几年抖不伸展呢!”
田淑珍大娘听了,似乎也没有更多的理由来阻挡这件事了。她爱儿子,关心着儿子的婚事,希望能留下这些家具,让今后进门看人户的姑娘,能觉出她们家的殷实、富有。可是,做母亲的更大的责任,使她要对全家负责。文富刚才说得对,如果这季稻谷被病虫糟蹋了,全家霉下去,那么,留下这几件家具又有啥用呢?
屋里一时又沉默了,文忠、文义一直没发言,可把眼睛始终看着父亲。千人吃饭,主事一人,就看父亲的态度呢!
半晌,余忠老汉果然像自言自语地开腔了,说话得很低沉,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就按文富说的办吧!”说完,停了一会,见文忠、文富、文义仍没有一点动静,老汉便叹了一口气,走到文富面前,道歉似地说:“本来,该按你妈的意思办,是不该卖的。我晓得这样做,也是对不起你!败一件东西容易,制一件东西难呀……”
“不,”文富看着父亲,动情地说:“爸,我不怪你们!卖吧,我说的真话!再说:像文义所说,这些家具笨重,式样陈旧,并不是好不得了。今后,说不定还能打更好的呢!”说着,他为自己突然涌出的理由笑了起来。
这个理由,似乎为这个不幸家庭做出的决策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文忠、文义听后,也忙说:“要得,明年我们再打更好的家具!”
余忠老汉纠正儿子们的意见说:“不等明年,今年收了谷子就打!再说,也不是全卖,我估计了一下,那个高衣柜和那个矮衣柜,就可卖两百元左右,其余的都留下来!”
文富说:“还是多卖一件好,有点宽裕的。”
余忠老汉说:“这又不是去买吃的东西,够了就算了嘛!”
一件令余忠老汉一家焦急、愁苦的大事,就这么决定下来。这决定虽然做得有些艰难,痛苦,却总让一家人感到了希望。
文忠、文富和文义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感到疲倦上来了,正要去睡觉。余忠老汉忽然说:“睡啥子!还不去把那些东西吊下来,趁早拉起走!”
田淑珍大娘听了这话,乜斜了余忠老汉一眼,不满地顶撞说:“我说你硬是老癫了!要卖,也明天早上再说嘛!”
余忠老汉狠狠地瞪着这个不醒事的老伴,生起气来,骂着说:“你晓得个屁!你以为这是嫁女,是娶媳妇,是出去换金元宝?你还怕把先人的脸丢得不够,还要扬长舞道去现世呀!”
文忠、文富、文义听了,才明白父亲的意思。这个既老实又爱面子的庄稼人哟!是呀,老汉现在是败走麦城,他不但要顾全自己的面子,还要顾全儿子们的面子呢!他还有两个儿子,没说上媳妇,他不能在世人面前,落下一副破败相啊!
文忠、文富、文义此时的瞌睡也没有了,忙顺从地去找来绳索,从楼上文富寝室的外边阳台上,把那只大衣柜和那只小矮柜给吊了下来。然后,三弟兄又把一辆板车抬到机耕道上,再把两样家具搬去。他们原打算把两件家具装在一辆车上,可由于高衣柜占的地方大,没法儿把两件东西捆在一起,便只好又回来拉了一辆板车,用两辆板车装好了。
在搬家具的时候,文富又一次难过了。他想起去年秋天家具做成的那个月明之夜。这几样家具,是吸引了乡亲们多少羡慕的目光,赞美的语言呀!那时,全家人都沉浸在一种幸福、甜蜜、喜悦的心情里,脸上那份笑呀,就像三月的桃花,沐浴在春光里。那个晚上,他夜不能寐,想起玉秀,想起即将到来的喜事,自己就仿佛像要疯了一样激动……可这一切全都破灭了,消失了,无影无踪了。而仅剩下的这几件木头制品,其中的两件主要的东西,就要离他远去了,口说今后再打,可明知这是自己哄自己的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希望在哪里呢?难道这就是庄稼人的命吗……文富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以至于失神,差一点将大衣柜的玻璃碰到墙上。
父子几人七手八脚,很快就将两件家具捆绑好了。田淑珍大娘要去给他们弄点东西,吃了再上路,又遭到了余忠老汉一顿责骂:“哪个才晓得你家在加夜工呢!就把我们饿死了?!”说完,叫文忠留在家里,自己和文富、文义拉起板车,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趁夜深人静时,悄没声息地走了。
这又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夏夜呀!半轮上弦月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繁星闪闪烁烁,大地上无处不流泻着如水的月光星辉。南风款款地吹,送来浓郁的秧苗、玉米苗的清新气息。蛙鸣阵阵,蝈蝈声声,溪水悠悠,这一切多怡人呀!
但是,如果哪位诗人要歌咏这美妙的夏夜,可千万别忘了在这生动的背景上,还有三个垂着头,拉着板车闷闷行走的庄稼人,以及那车轮碾压在泥土上发出的单调、沉闷的声音。
35
载着两件家具的板车,在夜晚长长的通道中,缓缓地前行。他们不能走得更快,因为机耕道的士路凹凸不平,车轮摇摇晃晃,上面的家具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不得不小心地行走。
走到柏油路中,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歇歇吧,天还早!”余忠老汉看着两个喘着粗气的儿子,爱怜地提议说。
文富和文义听见父亲招呼,把板车停在路边上,一颗一颗解下衣服上的扣子,让徐徐拂来的凉风,直接吹到发热的胸膛上。同时,大张着眼睛往天上看去。上弦月已经快要落坡了,满天星斗,此时格外璀璨。他们都没有手表,估摸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了。
歇了一会,父子三人重新上路时,文义忽然对父亲说:“爸,你到我这车上坐一会吧,反正还有空地方,也不重。”文义拉的是那个小衣柜。
这话提醒了余忠老汉,他的眼光从两个儿子身上看过去,突然觉得他们跟着自己熬更守夜,一个通宵睡不成觉,是他的罪过似的,心里立即充满了对不起儿子们的感觉。这时忙说:“我不坐,我来拉,还是你们两弟兄轮着去坐一会,傍着衣柜打个迷糊眼。”
“不,爸,你年纪大了,还是你去坐。”文富也赞成文义的意见,极力对父亲说。
“我呀,莫得来头!”余忠老汉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强健、硬朗似的,弯了弯腰,又拍了拍双腿,说:“人老骨头绵,正好帮长年!倒是你们年轻人,嫩苔苔,不能把身体拖垮!你们两弟兄一看哪个先坐,我来拉!”老汉说着,就过来夺文义手中的绳子。
“不!不!”文义握着绳子不放,说:“爸,我们人年轻,正身强力壮,咋个好意思让你来拉我们呢!”
争执了半天,父子三人谁也不愿去坐车,便只好像原先一样,文富、文义拉着,余忠老汉跟在车后,继续在夜色中往城里走去。
走走歇歇,天破晓时,他们走到离城还有五里路的黄岭垭口。这时,文富和文义都感到肚子饿了,并且口还隐隐发干。路边不远的一块稻田里,正好有一口井,他们就再次把车子停下来,走到井边,俯下身用手掌捧起水,“咕咯咕噜”喝了个痛快。然后,又用手掌戽起水,洗了一个脸。凉沁沁的井水喝进肚里,撩到脸上,一个晚上的疲劳和睡意顿时消失了许多。他们回到车旁,又休息了一会,这时,远远近近的景物也都看得很清晰了,公路上的车辆、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看见水井周围田块的秧苗,疏疏落落,像害了黄肿病一样,此时还没返青。田里的泥土高一块,低一块,高处的稻苗被阳光晒得脱了一层皮,低处的又被水淹得只露出一点苗梢。这一切,都给三个庄稼把式留下了做活粗糙和管理不善的感觉。想起自己田里的庄稼,余忠老汉此时有些自豪了,对儿子们说:“我们田里的秧,该比这些好得多哟!”
文富这时也升起颇为满意的心情,说:“这是明摆着的,我们一窝要当它几窝呢!”
余忠老汉说:“这里的田,比我们的田要肥得多,秧苗是不应该像这样子的!”
文义感慨地说:“城侧边的人,都弄现钱去了。”
“再弄现钱,也要把庄稼当回事呀!”余忠老汉十分心疼地说。
父子们说着,又拉起车上路了。朝霞的光线开始投向大地,一层很轻绢的乳白色雾气笼罩着地面。他们越往前走,看见的庄稼越来越差,甚至还有几处抛荒的田块。在一片茂盛的杂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