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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乡党委书记和乡长的神色,都一下黯淡下来。清平乡的雷书记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咋办?这咋办?”
龙锡林县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窗帘。望了窗外一会,才回身对大家说:“这就要拜托各位,回去做好群众的思想疏导工作。我知道大家很难,可大家要相信,西方经济大国对我们的制裁,不会长久的。因为这种制裁本身就不符合包括他们自己国家人民的利益和愿望。这种情况不会太长,但眼前消除群众对政府的不满情绪,困难的确很大。因此,我再次拜托各位了!”
说完,龙锡林双手抱拳,朝几位书记、乡长打了一个拱。
几位书记、乡长还想说点什么,可见县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望了望这个老上级布满血丝的眼睛,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走了出去。
周华走出龙县长的办公室,急急地赶到车站,可已没有到乡上的班车了。他又返身走回来,到一个朋友家里,不由分说地借过一辆自行车,就十万火急地赶回了乡上。
现在,他把十多个汉子请进乡政府的会议室,招呼大家坐下。汉子们脸上挂着霜,仍然表现出一副誓不两立的气概。周华没管他们的神色,他忍着又饥又渴,亲自为每个汉子面前斟了一碗茶,然后和颜悦色地和汉子们拉开了话:“哎,各位,今天是咋的了?平时见面都很亲热的,今天咋都像吃了火药?我周华出去学习了两个多月,咋不认识了?哎,或者是我周华借了你们的米,还了你们的糠,是不是?”
汉子们听了这话,有的脸上开始露出和气的神色。有的虽然还硬撑着,可呼出的气却匀称多了。
一个汉子说:“周书记,不是你欠了我们啥,这麻卖不掉,哪个心里也憋气!你说是不是?”
周华听了,故意笑了一笑,说:“哦,是这一回事,大家咋不早说出来呢?你说麻卖不掉,我倒想起了一个龙门阵,大家愿不愿听?”
众人没答应听,也没说不愿听。周华见了,又笑着说:“看样子大家还是愿意听!好,我就讲讲。过去呀,清河坝有个种烟的。清河坝的烟,大家听说过吧?当年曹操八十三万人马路过清河坝,中午太阳大,没处歇凉。曹操下令把人马扎在烟地里,结果咋样?一匹叶子烟就把曹操的八十三万人马遮完了……”
说到这儿,有人“吃吃”地笑了起来,没笑的人,平静地望着周华。
周华停了停,继续说:“可是这一年呀,烟突然滥市,卖不脱。这个种烟的一看,嗨,你他妈的有七算,我有八算,你有长罗夹,我有翘扁担!卖不脱,我就不卖。我这东西,放在家里,一不给饭吃,二不怕虫蛀,怕啥!他就把几十担烟叶放在家里。不但如此,他还拿出家里所有的钱,贱价把乡亲们的烟叶都收起来。结果,没过几年,烟叶的价格就像雨后的笋子,一个劲往上冒。这个人可赚大钱啰!现在的清河场,就是他发财后修的!大家都去赶过清河场吧!”
几个汉子点头答道:“去过!去过!”
另外一个汉子说:“生意买卖嘛,也确实是这样回事!”
周华微笑着点头说:“对了!我现在就说说这麻的事!我刚才去找龙县长,龙县长对我说:‘老周呀,你们乡的麻卖不卖?’我说:‘咋不卖?种出来了不卖,自己能用得完?’龙县长说:‘可不要吃后悔药?’我说:‘吃啥后悔药?’龙县长说:‘价钱特别相因哟!’我一问价钱,天王老子,简直像卖稻草。我一听,急忙说:‘龙县长,我们乡的青麻不卖了!’龙县长说:‘你能替全乡群众作主?’我说:‘咋不能?我书记、乡长一肩挑,还不能说了算?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薯,是不是?’我这话把龙县长都说笑了。我说各位老哥,我为啥不答应卖?我想呀,这样低的价钱,卖了确实可惜呀!大家种这青麻,流了多少汗,费了多少力,现在收了现货,为啥要像卖稻草一样给人家?我们这东西,虽说不能吃,不能穿,可放十年八年不会烂。我就不相信,那些大鼻子外国人,就能制裁我们一辈子。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要俏起来。俗话说,肉烂了在锅里头。只要有货在,大家的汗水,心血都在里面,怕啥?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一番合情合理的话,说得汉子们心悦诚服起来。人们脸上的怒气消了,甚至还流露了感激的神色。先前闹得最凶的一个汉子说:“咋不是这样?瓦片还有翻身日呢!”
周华见了,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也学龙县长的样,向众人打了一个拱,说:“那我就拜托大家了!如果大家觉得我说得对,就把青麻拉回去,好好收捡起。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沙坝里写字,抹了就是。我这就去找龙县长改过来……”
众人还没等他话完,就七嘴八舌地说:“找啥哟,莫找了!”
“那样低的价钱,叫我们卖也不卖了!”
“我们看出来了,你是真心为我们好!”
说着,纷纷走了出去。
等汉子们走完,周华才像疲乏已极似的,一下倒在椅子上,冒出了一身虚汗。
文忠走回青麻车前,没等文富、文义问,就急忙挥着大手,对两个弟弟说:“回去!回去!”
文富、文义摸不着头脑,奇怪地望着文忠。过了一会,文富问:“大哥,咋想通了?”
文忠一边掉车头,一边说:“我啥时不通?先走吧,路上再慢慢说!”
说着,兄弟三人把板车掉了过来,拉着小山似的麻捆,走出了乡政府大院。
接着,又有一些人扛着麻,开始往回走。没多大功夫,场内的人便陆续退光了。
余忠老汉在陈民政病床上坐了很长一阵,见陈民政脸色有了一些转变,眼珠也透出了一点光彩,才放心了一些。他拉着陈民政的手,亲切地问:“老陈兄弟,你好受些了吗?”
陈民政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说:“老余大哥,回去,代我向大伙道、道个歉……”
余忠老汉听了这话,知道陈民政心里还挂欠着青麻的事,就打断他的话,忙说:“老陈兄弟,莫再念着这事了,大伙心里透亮着呢!”
可是陈民政还是不放心地轻声说:“大伙受的损失我心里清楚,秋收过后,叫乡亲们苦点累点,种一季晚秋作物,兴许能补回一些”
余忠老汉感激地摩挲着陈民政一双苍白的、青筋毕露的手背,噙着泪说:“老陈兄弟,我一定把你的话捎到!你就安心养病吧,啊,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陈民政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余忠老汉见了,慢慢松开了陈民政的手。在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张十元、一张五元和两张零星的票子。他悄悄把这些票子塞到陈民政枕头底下,然后才轻轻走出病房。他来到乡政府院子里一看,刚才乱嚷嚷的人群已没有了,乡干部们正在清扫院子。他来不及细问,匆匆赶了回去。
回到家里,见文忠、文富、文义三弟兄正从板车上卸麻捆。他想问问乡政府大院里人群为啥这样快就走光了,可心思又在陈民政的病上,便径直走进里屋,对田淑珍说:“你给我找找没用完的香烛纸蜡!”
田淑珍听了,不明白地问:“又要干啥?”
余忠老汉说:“我去给老陈兄弟烧个香,许个愿!”
田淑珍大娘已经听文义说了陈民政的事,于是一边急忙去翻找三月清明祭奠祖先剩下的纸烛,一边惋惜地说:“唉!这陈家兄弟也不知咋的,一犯病就这么吓人!”
说着,找出了香烛纸蜡,装进一只篮子里,交给余忠老汉。余忠老汉接过篮子,就冒着日头走了。
到了土地梁,余忠老汉在土地佬的石像前,放下篮子,拿出香烛,点上了,又就着袅袅香火,一边焚纸,一边对土地爷许起愿来,说:“求土地老爷大慈大悲,保佑庄稼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日子称心如意!保佑老陈兄弟的病早日好起来,身体健康!”又说了一些还愿的话。烧完了纸,又给土地爷的石像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沉重地站起身,垂着头往家里走。可没走多远,突然看见路边草丛里,一条青花蛇正在蜕皮。那蛇蜷曲着身子,痛苦地一会弓起头,一会又垂下去,左右摇摆着尾巴,一点一点褪下身上的旧皮。余忠老汉一见,惊得失去了血色,急忙跑回屋里,慌慌张张地对田淑珍大娘说:“娃儿他娘,老陈大哥这回是凶多吉少!”
田淑珍大娘一听,忙问:“咋的了?”
余忠老汉说:“我刚给他许了愿,就看见一条青花蛇褪皮,老陈兄弟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田淑珍大娘听了,也大吃一惊。乡下人迷信,认为看见蛇蜕皮主凶,忙也惊慌失措地说:“他爹,那咋办?老陈兄弟可是好人呢!”
余忠老汉把手中的篮子递给田淑珍大娘,说:“把坛子里的鸡蛋都拣到里面,我再去看看老陈兄弟。趁他活着,我和他再说几句心里话!”
田淑珍大娘听了,也不说啥,急忙进里屋打开装鸡蛋的坛子,拣了一篮子鸡蛋。
没一会,余忠老汉又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上路了。可是,他已来晚了一步。他刚走到医院病房门口,就听见了陈民政老伴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猛地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的脚步踉跄起来。他硬着头皮推开门走进去,见满屋子的人都挂着肃穆和悲痛的神色,静静地站在一边。陈民政的老伴扑在陈民政直挺挺的身子上,已经哭哑了嗓子。
余忠老汉顿时傻了,手中的篮子“哗”地掉在了地下,鸡蛋全碎了。
半晌,余忠老汉才颤颤巍巍地走过去,看见陈民政虽然死了,可眼还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口也大张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余忠老汉去拉起他已经僵硬的手,泪水倏地涌了出来。半晌,才一边哭泣,一边像和他谈心一样,慢慢说开了:“老陈兄弟呀,你咋就走了呀!我刚才去替你烧香,看见蛇褪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