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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袍先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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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袍先生穿上了列宁服 
  我问:“谁写的?” 
  她说:“我。” 
  我不知我为什么要问谁写的!如果不是她写的,我就不愿意让它公诸于全班?我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捏着粉笔走向板报了 
  整个教室里,为这篇文章欢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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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俗


  田芳一天没有来上课,我的心里很不自在。 
  她病了,躺在女生宿舍里,一整天也没有进教室的门,也没有到饭堂里去吃饭。我看见班里几个女生在在一起,给她打饭,送饭。我问一个女生,田芳怎么了?要紧不要紧?她吱吱唔唔,只说病了,像是有意回避别人的关心,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我感到孤单了。一只长条课桌,过去坐着我和她,两个已经成年的速成班的大学生,感到了拥挤,也感到桌子的面积过于狭窄。现在,我一个人坐在长条凳上,觉得这桌子太宽绰了。 
  她的书籍和作业本子静静地躺在桌斗里,墨盒儿寂寞地蹲在桌子的右角上,这些被她的手指抚摸、使用过的工具,全都失去了生气,使我看见时就有一种惆怅之感。我挪过那只四方形的黄铜墨盒,打开,垫着的丝棉团儿上留下她用毛笔挤压的坑凹,墨汁干了,我把刚刚磨好的一砚台墨汁便倒了进去,干瘪的丝棉团儿被墨汁泡得膨胀起来。我把墨盒合上,重新放到她自己平常搁置墨盒的固定位置上——桌子靠墙边的右角上。我忽然在桌子与墙的夹缝里发现了一根头发,就用手指轻轻儿抽出来。 
  头发很黑,像墨,又很柔软,这是从她的头上脱落下来的,她自己大概很不注意,更不可惜,她有那么多的黑乌乌的头发,垂在脸颊和后肩上。我忽然真切地感到了用手抚摸她的脖颈上的头发的印象,就把那根头发悄悄地夹在日记本里。 
  没有了田芳的速成二班教室里,也显出明显的差别来。往常上课之前,教师走进教室门之前的三分钟的等待中,田芳领大家唱歌。她从我的耳畔唱出一支歌的头一句,叫声一、二,于是教室里就腾地响起歌声来。我分明感觉到她口中掀起的轻柔的气浪对我的耳朵和脸颊的冲击,随之就跟着大家唱起来。今天,第一节课前,因为没有人领唱而默然了,第二节课开始前,由班长临时代替田芳领唱,我总觉得有点别扭,燃不起大家唱歌的热情。纵然唱起来了,歌声却死气沉沉,缺乏生气。 
  我坐在课堂上,眼睛瞅着在讲台上讲得满头大汗的老师,心里却想,田芳病得一定很重,她那样热情奔放的人,怕是不病到十分厉害的境况,是不会躺下的。宽大的集体女宿舍里,现在只躺着她一个人,一定很孤寂,我要是陪坐在她的床边,肯定会使她的心情宽舒一点。我也乐于坐在她的旁边的。 
  我决定在午休时去看她。好容易上完四节课,草草吃完午饭,我回到教室,放下碗筷,班级篮球队长拉住我,要我写几张篮球比赛的布告。我只好埋头书桌,拔开毛笔。 
  球赛是一场校际比赛。由我们速成二班对县中的校队。我们班的篮球队是师范的冠军,威震县城。我们的篮球队队长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要征服县城里的所有单位的篮球队。我已经迷上篮球运动了,虽然我的球技水平根本不够上场的资格,却是这支生龙活虎的球队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成员。我每次写海报,我的字是可资赢人的,即使在藏龙卧虎的古县城里,我写的海报前常常围着一堆并不喜欢篮球运动的遗老遗少,品评我的墨迹,使速成二班的篮球队也增加了半分光彩。我的主要职责是替运动员们当衣服架子,他们上场时,匆匆地脱下衣衫或裤子,甩到我的怀里,我一律搭到肩上,不会弄脏,也不会丢失。我从开场一直看到结束,从不中途退走,让运动员放心。篮球赛结束后,我替他们用网袋背球儿,和他们一边议论着刚刚结束的战斗,走到小镇街道外边的小河里,洗一洗。为此,篮球队长破例吸收我为篮球队的球员,虽然根本不是指望我上场。我穿上了一个最大号码——26号的背心;胸膛上有两个用红布轧成的大字“速成”,既是我们班的班名,又意味着在赛场上速战速决的作风,自然是我的笔迹。 
  写完海报,我就急忙往女生宿舍走去,下午有球赛,我不能不去,缺了我,队员们的衣服搁哪儿去!走到女生宿舍门口,我有点犹豫起来,那个门里是女性的独立王国,即使再开通的人,甚或是冒失鬼,也会在这个门前放轻脚步,思考一下。我从来也没有进过女生宿舍,倒有点丧失勇气了。 
  “噢呀!慎行,快来!”我们班的王艾艾正好出门来倒水,看见我,快嘴快舌,“田芳刚才还问你哩!” 
  我的所有顾虑全都在王艾艾的几句话中烟飞云散了,跨上台阶,跟着王艾艾走进门,由她引着我一直走到田芳的床铺边,我却急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倚在被子上,向我笑笑,说其实并不要紧,明天就可以上课了。我己学得稍微聪明了,知道女同学有些不便说出口来的疾病,也就只是关照她按时服药,悉心养息,不问病症。 
  我坐在她旁边的床边上,看见她的脸色有点黄,眼圈上有一道模糊的晕圈,头发有点散乱地压在被子上,病容的脸颊似乎更加婉丽动人,令人徒生怜惜之情。我忽然想到我早晨拣到的她的那根头发,不由地心悸了一下,竟然觉得鼻腔酸渍渍的,看着左右坐着的本班的几位女同学,我强忍住涌动的眼泪。 
  “我刚才还问你哩!”她淡淡地笑笑。 
  “有啥要我做的事吗?”我问。 
  “离元旦剩下一月时间了,校学生会要各班给元旦晚会准备节目。”她款款地说,忽然眼睛一亮,“咱们班出四个小节目,一个大节目,想排《白毛女》,让你参加演出……” 
  “啊呀!天爷!我……”我惊慌地摆手。 
  “其实,你的嗓子挺好的,只是没有训练。”她并不急,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依然缓缓地说,“把嗓子练顺了,声音挺好。” 
  几个女同学也都附合着,说我的嗓门不错。我从来也没想到过登台演戏,很不踏实,仍然推辞。几个女同学七嘴八舌,简直说成了非我莫属的情况。王艾艾问:“派他支哪个角儿呢?” 
  田芳笑笑说:“黄世仁,怎么样?” 
  “不行不行!”我腾地红了脸。 
  “他不用排就会迈八字步!合适合适!”王艾艾冲着我,在走道上转起八字步,“慎行呀!演吧!” 
  “这次演出要评奖。”田芳说,“咱们要给速成二班争取荣誉。” 
  我忐忑不安地垂下头。 
  “我病好了咱们就开始排练。”田芳说,“你甭怕,我给你排戏!” 
  我吱唔一声,自己也没听清说的什么。我想推辞,又怕她不高兴:接受吧,又实在觉得是笨鸭子上架,太难为了;想到在排戏的较多的课余时间里,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又觉得十分快乐,于是就算默认了。 
  我坐在她的床边,明显地感觉到女生宿舍的异常气氛,比男宿舍干净,整洁,飘着一丝淡淡的粉脂的气味,诚恳地劝慰她安心养病,我就告辞了。 
  晚自习时,我隐隐得知,田芳的家里大约出了什么事。她的父亲昨天到学校来找她,送走父亲时,有人看见她和父亲憋着气,晚上在宿舍偷偷哭过,今天早晨就起不了床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给谁说过,属于一种猜测。 
  我想不出她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二天早晨,她来上课了,我的心里竟是一种急切的期待之情。上早自习了,好多同学从教室里走到外头去,在庭院里的柳树下,在学校的围墙根,朗读或者背诵语文课文。我也喜欢在院子里早读,空气清爽,也不干扰别人。今天早晨,我没有出去,就坐在位子上,我在暗暗等待着田芳来上课。 
  她来了,走进教室时,屋里的几位同学都和她打招呼,问候她的病情。她笑笑,一律表示感激,说自己今天精神好多了,不要紧了。 
  她向自己的座位走来,我已经早早站起,像是迎接她归来。她走到我跟前,照例笑着,坐到靠墙的位子上。我忘了问她病况,也随之坐下,心里很踏实了。 
  “头不疼了吧?” 
  “不疼了。很好。” 
  她说她好了,我就再也找不出什么问候的话,不说又觉得心里别扭,很想说上一番热心的关照的话:“天气凉了,要注意冷暖变化,甭大意。” 
  她有那么不长不短的一会儿时间,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听我说话,忽而眼睛一闪眨,那种异样的光消失了,又恢复了和一般同学说话时一样普通的神色,那种异样的目光出现的时候,我的心忽闪忽闪跃动了,胸腔里阵阵发热,像一束电石的火光闪灼了一下,我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一种奇妙的心灵颤动。 
  “谢谢。”她说这句话时,虽然是诚恳的,却没有那种撞动我的心灵的目光。 
  又过了两天,晚饭后,她召开第一次排演会议,所有参与演出的演员和伴奏、服装、道具人员都参加了,四十来名学生的速成二班,几乎人人都派着了用场。伴唱组的女生,伴奏组的拉胡琴的,打大鼓的,敲锣打梆子的,人才应有尽有。那个拉头把胡琴的打大鼓的,男同学,原先当过吹鼓手,喇叭和饶钹,全都能来两下,由他负责伴奏组的训练,缺少的人材由他教导。 
  我被分配演黄世仁,竟然成了真的。田芳饰演喜儿,在剧中我和她处于两个对立的阶级的地位,毫无感情上的共鸣,使我很遗憾。我甚至忌妒起班长刘建国来,他演大春,正面人物,脸上抹红,又有许多和喜儿表示特殊感情的戏剧情节。我还是服从了田芳的分工,使她不致为难,再去调整扮演角色,浪费时间。而要在一月稍多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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