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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寒-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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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再保持故作轻松的姿态,一个接一个的梦境让我沉沦。
我睡得并不安稳,再睁开眼睛时,已回了离云殿。青叶正想要把我安置在床塌上,还未及放手,就见我醒来。
梦魇扰人,我索性不睡了。吩咐了青叶去休息,自己披衣起身,去了偏殿。
这里,五年来一直是隐光的居所,而确认他的失踪后,我再没有勇气踏近一步。后来,栩然来了,是睡在我那里的。
推开门,我的脚步有些虚浮地迈入。
殿内的东西都已积淀了厚厚一层尘埃,寥落异常。我在床塌上坐下,不顾衣上尽染灰尘。
是真正要结束了。

日暮时分离云殿偏殿突然燃起的大火惊动了附近所有的宫人,纵然匆忙而竭力地提水试图灭火,火势却熊熊不可遏制,烧红了半边天空。
火是我放的。而此刻,我在宫墙的角落里枯萎的蔷薇花枝下,无比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青叶怔怔地站在离火很近处,苍白了一张脸。
我的二哥宇文寒蹊也赶来了。嘈杂声中我依稀听到他的声音绝望而苍凉地唤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地狂乱,如同一只咆哮的困兽。
忽然间他不顾一切地就要往火里冲,侍从们拉都拉不住!

「你在找我么?」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下一个瞬间被人紧紧地拥入怀里,有些窒息。感受到寒蹊切实的颤抖,我没有挣扎,任他抱着。滔滔的火焰曛暖了空气,而寒蹊的身体却冷若寒冰。
向着天空伸出手去,一片莹白轻轻飘落,在彼此相遇的瞬间化为虚无。
「下雪了。」

我之前并没有想到的是,冬天初到时的这一场熊熊烈火,几乎是彻底地焚毁了离云殿的一切。
宫人们不得已放弃了所有的救火行动,匆忙奔走的身影颓然停下,在寒蹊的指示下撤出离云殿外。喧嚣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只有劈啪响起的燃烧爆裂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青叶没有动,依旧站在火场的边缘,转过身来,不再怔然凝视火光。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空茫,目光远远越过寒蹊的肩头,直直地落在我身上。我看见他的手里紧紧握了一把剑,手指用力到泛出隐隐的青白色,是湛泸。我有些庆幸,幸好带着湛泸剑出门回来,他还没有来得及交还给我。否则,这历代景王的配剑,怕是要被我一把火不明不白地毁掉了。
视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转而投向他的身后。

漫天的火焰中,巨大的宫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火光四散,空余断井残垣。而天空中的雪愈加地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扬不断地落下,如若柳絮因风而起,在烈焰的上空旋舞翩跹出生命最后的绝美舞姿。
火红与纯白的交融,此刻看来,竟是如此和谐,似乎他们自始至终,便只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纵然,相逢即是消逝。我的目光再不能移开,因这绝美而惨烈的景象。
全身的气力在宫殿倒塌的那一瞬间骤然被抽空,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僵挺了一下,随即软了下去。若不是寒蹊及时地托住我的腰,我已软倒在积了一层晶莹薄雪的地面上。
放火时,我的手,是毫无犹豫的。我只是单纯地想,或许看不到有关隐光的一切,我可以更安然地生活下去。然而我却从没有想要烧毁整个离云殿。十五年来我生活在这里的所有痕迹被抹煞,就此消弭无踪,令人如何不绝望。我甚至已无法向自己证明,我曾经在这里,活过。
是惩罚么?因为我不负责任地推开所有。
隐光,栩然,蔹妃……他们的离去,我从来没有试图挽留。不是不贪恋,可,怕自己受伤,怕自己痛苦,于是,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是惩罚吧!为了让我明白彻底孤身一人的孑然。
我的过往,终是断送在自己的手里,如此干净而彻底。
一切的一切,都已随风而逝。或许,从头至尾,做错的,一厢情愿的,执迷不悟的,……只是我。

第二十三章

记忆的最后是明亮的火光逐渐熄灭,烧焦的黑色废墟在阴沉而黯淡的光线中愈显深邃。几屡细细的青烟袅袅而起,在微起的轻风中摇曳不定,在雪片纷飞的天地间扑朔迷离。纤细而柔弱,却固执地冲向阴云弥漫的苍穹。
雪,无穷无尽,从天空的深处飘落,一点一点覆盖了满目的疮痍。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离云殿的。
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古朴清雅的小楼,我抬头仰望,失神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却在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中依然看得不清楚。
岁月在它身上刻蚀出沧桑的痕迹,明显年久失修的小楼光彩暗淡,却依然掩不了它的独特韵味。雕梁画栋,檐牙高啄,隐约可见当年风采。檐角的青铜风铃已有了斑驳的锈迹,风过时却清响依然,音色泠泠如流水清音般悦耳。
本以为,在这偌大的景王宫,我已无处可去。没想到,我的身体却有比头脑更深沉的记忆,不知不觉中来到这里。
锁燕楼。
很久以前我曾因为一场意外而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而那段恍若梦境的悠然时光,事后我总是无法真切地回忆起来。记忆里总是一个个片段,轻笼了淡淡的金色阳光,软软的,暖暖的,每每突兀地浮现,却又让人觉得自然之极。
可我甚至记不起一切发生在自己多大的年纪,以及,那些日子里,一直温柔地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是谁。
后来我也曾做过许多努力,试图调查清楚一切的真相,得到的结果却令人迷惑不解。锁燕楼,自景王恪驾崩以来,因为种种原因荒废至今。也就是说,这是座空楼,理应是无人居住的。可记忆中那人的怀抱是如此真实,我一定不会记错——纵使是来自一个陌生之人,那却是我此生遇见的第一份温柔与关怀,教人如何淡忘,如何背弃。
又是一场迷蝶晓梦,梦断夜阑,人空惘然。

关于锁燕楼有着并不美丽的传说。
相传景王恪为了留住自己的心上之人,不惜将其强锁深院,禁锢那人一生的自由。
然而很多年以后,景王恪驾崩,好奇的人们打开锁燕楼,想要一睹佳人的绝世风姿,却惊诧地发现小楼深院中空空如也。风住尘积,惟有画檐蛛网犹在。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我始终不喜欢这个故事,恪的爱情过于霸道也过于勉强。既得不到,何不放手,何必苦苦守住执念不放,到头来伤人伤己,终是得不偿失。

四合寂然,雪落的声音细微而轻柔,宛若天籁。
天空是阴沉的灰色,不断飘落的大雪渐渐覆盖了景王宫凝滞岑寂的朱瓦黑墙。鸟绝人匿,四顾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事物,天地间唯余一片白茫茫的空旷。
我甩甩头,挥去脑中琐碎繁冗的记忆。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与我何干。自顾尚且不及,我又何必为与己毫不相关的人事而费神用心。
只是下雪,天气就已经很冷了,不知化雪时刻更甚的寒意会是如何令人难以忍受。抬手拢了拢衣襟,触手是柔软的皮毛,我的心几乎漏跳一拍。低头看去,是玄黑色的狐裘,其上竟没有沾染一点雪花,依然黑沉如渊,却让我感到这个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所幸,它还在,我终是没有亲手毁了有关隐光的一切。

浮雕镂花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呻吟,门上已多了我一个清晰的五指手印。落了这么厚的灰尘,虽然我早知这里已被荒置,不可能有人在,心里仍不免有失落之感——本来,是有些许期冀的。
不必思量,脚步自会循着记忆中最熟悉的路径前行。穿过正厅,绕过画屏,踏上楼梯,转过拐角……我站在二层楼阁的寝室里,伸手取了床塌边墙上挂着的紫玉箫。
一管长箫,晶莹剔透。淡淡的紫色如水般晕染开来,深浅不一,明暗错落,给人一种无法言明的出尘逸世之感。
手指顺着修长笔直的箫管划下,抚落其上的尘埃。指尖在光滑的暖玉萧管上触到一处熟悉的裂痕,正是当年的我失手摔裂的,我不禁微微笑起来。
执起紫玉箫,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轻轻吹起。箫音清远幽雅,隐隐如飘渺孤鸿之影——这一曲『寒花』,还是那些不知何夕的日子里,那人手把手亲自教我的。极难吹奏的古曲,当时学来困难,我便草草应付;现在想来,心里很是后悔,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可贵。黯然垂手,我所学会的,也只是寥寥几句不成器的曲调,手法亦生疏之极,枉费那人心意。
而如今,当真已是,梦里寒花隔玉箫。

晚些时候,叫宫人们略略收拾打扫了这里,打算于此处安定下来,而我的二哥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我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陌生的气息会令我不安,这也是我不肯去重光殿的原因。更何况,寒蹊权倾朝野,俨然监国,我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王,景王宫主殿重光殿不免成了另人尴尬的所在。
从今以后,小楼只影,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雪一直没有停,簌簌的落雪声轻缓绵长。
睡梦依稀间,觉得似乎有人来过,握了我的手,絮絮地说着些什么。声音低低地听不清楚,却不知为何让人听懂了其中的压抑与哀伤。
手被捏得紧紧的,略有痛感,却抵不过浓浓的倦意一波波袭来。
我不再理会那扰人的声音,径自睡去。既有话要对我说,为何不待我清醒的时刻。听不清楚也好,反正,是你自己有意不肯说与我听的,干我何事。

第二十四章

日子平淡如水地划过,渐渐地令人淡漠了今昔何夕。
我在锁燕楼的书房里习字,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浅浅笑意。
习字,这已经成了我每天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寒蹊总是很经常地过来,不怎么说话,只静静地看我写字。偶尔的时候他会陪我一起写,一手揽过我的腰把我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我执笔的手。可只要我稍微有挣扎或扭动的动作,他就会立刻放手闪开。伴随着重获的动作自由,是身后温暖触感的远离。
令我有些迷惑的是,对于寒蹊长久凝视的眼眸,我并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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