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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宗伟自己撩帘子进来了。陆蔓君给他介绍了一下姨妈和姨父。姨妈跟他寒暄了两句。姨父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宗伟抬手打了个招呼,走近了姨父的工作台。
工作台上还摆了一台缝纫机,黑白蓝几个颜色的线轴。姨父脖子上挂着一条长皮尺,绕了一个黑框眼镜。他捏起眼镜,凑近了布料,盯着纹路走向。
宗伟好奇地看了两眼,见后面一整排的大柜子,指着它问:“这是放衣服的吗?”
陆蔓君在边上站着,见宗伟挺感兴趣的,就给他解释:“这柜子是放布料的,这是放纽扣的,”她一边走一边跟他解说:“这是放袖口的。”
上环这地方小,附近几条街里,裁缝店很多。不过,像陈记裁缝这样讲究的,越来越少了。
姨父在最穷的时候,这布柜子也得放齐了。像老中医馆里,后面一整排格子状的木柜子,随手拉开一格,就是一种布料,一款纽扣。客户可以自主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
与布柜子并排的柜子,要小一点,是用来存客户纸样的。
姨父这脾气固执,做事情也是一板一眼的。
老师傅教他规矩时,说了一条。凡是定制衣服的客户,哪怕只买过一次,客户的纸样至少要保存五年。这样一来,老裁缝和顾客之间的情谊就建立起来了。别人早就不这么干了,嫌浪费时间。也就只有姨父这么傻,还特意用防水袋子包起来,保存成一个档案。温黛台风那一次,柜子也进水了,但资料还是好好的。
姨父也跟他们说过,为什么要存纸样。“现在不觉得有什么,过了十年八年,这就是一份纪念。我哥小时候找老师傅做衣服,到我哥没了,他还存着当时的纸样。我拿到手上一看,当时那心情真是……”
陆蔓君把纸样柜门合上,回头对宗伟说:“在上海那时就这么做的,算下来,坚持了十几年了。”
姨父在边上嗤之以鼻:“这有什么稀奇,这也拿来说!”
但宗伟有点肃然起敬。其实他拍过不少裁缝店。近来这一行越来越浮躁,沉下心做衣服的店家也不多,更别提保存客人纸样。
“陈师傅,像你这样的裁缝不多。”
姨父抬起眼皮子,从眼镜框上方瞥他一眼:“这都是本分。”说着又忙去了。
宗伟一个个柜子问过去,不时点头。最后又问:“我可以拍照吗?”
姨妈受宠若惊,这几个破柜子还有什么好拍,连忙说:“可以可以,拍,随便拍!”
宗伟拍了一圈,摸了下挂起的样板衫。几套纯黑衣服,看起来差不多,摸上去就知道不一样。舒服,有质感!
陆蔓君说:“这是意大利进的料。”当时为了这些进口布料,姨妈还跟姨父吵了一架,认为这用料太贵,这条街也没几个人识货。
宗伟不住地点头。
宗伟显然很想跟姨父多聊两句,但是姨父忙着做衣服,不时走来走去,几乎不怎么搭理他。
姨妈在边上看了着急,这木头!怎么就不知道多说两句!趁机多卖个好,以后帮咱们店多说两句,生意才能好!整天就知道做衣服!
最后宗伟看实在搭不上话了,就对姨妈说:“我在你们这里做两套西服吧,你们这质量确实好。”
姨妈一听,更是高兴:“好,好,我找人给你量下尺寸。”
霍荣亨也笑:“也给我做一套吧。”和陆蔓君相视而笑。
她看宗伟这满意的表情,估计巡回影展能上了,心情好得要飞了。“等会量完了尺寸,我们上楼喝个茶吧。”
几个人量过了尺寸,去楼上喝茶。姨妈在楼下帮忙。
保镖背着手站在门口。
宗伟拍到了满意的照片,心情不错,抬头看了下时间:“还早。”他想了想,“你表哥和弟弟在吗?到我工作室去,给你们拍一辑。”
霍荣亨说:“也没化妆,这么灰头土脸的,估计不行。”
陆蔓君一听,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怎么不行,行!我有化妆师!”怕宗伟跑了,赶紧站起来说:“我去喊他们!”
霍荣亨说:“看你急得一头汗的。”顺手抽了纸巾递给她,“擦擦。”
她随手接了过来,顾不得擦,一溜烟跑房间去了:“陆远!”
宗伟笑了,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对霍荣亨说:“你这小女朋友还真可爱。”
霍荣亨只是笑。
陆远睡得正香,被姐姐喊起来时,一脸不高兴,拖长调子说:“姐姐我困——”
他抱着被子,一坨软绵绵的泥似的,赖在床上死活不起来。
陆蔓君打开衣柜帮陆远找衣服,“困什么,要去拍照了!赶紧起来,摄影师在外面等着了。”
他本来还死皮赖脸,没骨头似的粘着床。一听到“拍照”两个字,眼睛立刻睁开了。“唔?”
拍照!
他陡然来了精神,一骨碌就跳起来了,欢呼雀跃:“拍照喽!”挪啊挪,挪下了床,一把抱住姐姐的腿:“走走走。”他的鞋子都忘了穿,就要往外走。
陆蔓君一把揪住他的睡衣领子:“急什么,回来穿衣服再走!”
陆蔓君打电话给陈珂经纪人,经纪人说陈珂正在录音,赶不过来。估计只能以后再补拍了。
宗伟便指了一下霍荣亨:“要不,他来?”
霍荣亨靠在墙上,“我无所谓。”
陆蔓君打量了他几眼,确实是个衣架子好身材。她笑说:“完了,衣服肯定卖不掉了。”
霍荣亨有点郁闷:“那我走了。”被陆蔓君一把拉了回来。“开玩笑的。”
宗伟又蹲着跟陆远说话,“小朋友,等会给你拍照了啊。”
陆远特别高兴,使劲点了个头:“哎!”逗得宗伟哈哈大笑。
化妆花了三个多小时,实际拍,只花了半个小时。她发型漂亮,稍微一化妆就有时尚感,比较起来,霍荣亨穿起黑色大衣来,气质就有点渗人。不笑时就不像个好人,一笑起来,嘴角微斜,看着更坏了。
朱瑜抱着衣服往摄影棚走,一眼看见两人换好衣服出来,不由多看了两眼。见那黑大衣青年正低头整理衣袖,之前听梁超美提过,估计眼前这就是霍荣亨了。确实有点帅,不过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
她的眼光挪到他们身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屁孩低头扯着衣服,顿时母爱泛滥了。
啊,好可爱。
拍摄时,宗伟指导陆蔓君说:“眼睛不要眨,嘴角放松。好,听我说。现在你想象一个场景,你搂着他的肩膀,在跟他说悄悄话。”他转向霍荣亨:“你表示对这个消息很不高兴。”
一开始两人都有点尴尬,陆蔓君勾着他的肩膀,下巴微抬:“这样可以吗?”
宗伟挪开相机看了一眼,“不要摆拍,放松点。像你平时演戏那样,霍荣亨,你那个表情太假。”
陆蔓君深呼吸着,低头望着霍荣亨,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霍荣亨愕然地抬头。
咔擦。
宗伟竖起拇指:“这个不错。”
陆蔓君拍了下他的肩膀:“骗你的。”把霍荣亨气了个半死。
很快就渐入佳境了。陆蔓君是演员出身,加上那个独特的发型,越拍越顺。
“好,现在换个姿势,你听说她要走了,手拉住她。”
她昂首,傲慢地要往前走,被霍荣亨一把拉住。她微一回头,咔擦。被拍下来了。
宗伟拍得停不下来,不住地说“不错!”“好!”“保持这个姿势!”他换着角度,或站或蹲,疯狂地拍,不时对边上的助理说:“反光板移过来一点!”
宗伟对他们很满意,不过他最满意的作品大概就是陆远了。陆远好像特别有当模特的天赋,不怎么摆姿势,随便拍一张,宗伟都特别满意。
长得萌,随便拍就是大片了。
本来几十张,能挑出好的就可以了。不过宗伟拍上瘾了,拍得特别来劲,一口气拍了大半个小时。比拍陆蔓君他们还多。最后陆远不干了,“姐姐我饿!”嚷着要走了,宗伟才停下相机。
陈珂一直捶胸顿足,自己错过了宗伟亲身拍摄的机会,“什么时候能再拍一回啊。”
陆蔓君说:“不知道啊,他出国拍摄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珂气得吃不下饭,只好安慰自己说:“哎,你们才拍了半个小时,肯定很难看!”
弟弟说:“表哥,我拍了不止半个小时!”
陈珂:“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
陆蔓君说:“不怕,我还给你约了一个摄影师。”
陈珂说:“每个摄影师都是宗伟吗!”
“谁让你那天没空,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啦!”
很快,照片洗出来了,送到陆蔓君那边。她拉着姨妈、陈珂和弟弟看照片,要从这一大堆照片中,选出七张来,还要选一张挂橱窗。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好难挑!每一张都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她感觉都好看!宗伟不愧是大师,拍出来的几乎没几张废片。
姨妈拿起一张看两眼,放下,又拿起另一张:“这怎么挑啊,拍得都好看。哎,你说他能给我拍一张吗?”
“我也要拍!”陈珂看了心都碎了:“要是换我拍,我肯定拍得比他还好看!”一手大力戳着霍荣亨的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陆蔓君抽出一张来看,“怎么会,他长得比较帅。”
弟弟不同意,扭头看陆蔓君:“姐姐!表哥是最好看的。”
陈珂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小远最好!”
弟弟说:“那我晚上可以多吃一根鸡腿吗?”
陈珂抓狂:“不可以!”
姨妈说:“幸亏你那天不在,不然我们家衣服卖不出去了。”
陈珂大怒:“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姨妈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啊。”
陆蔓君趴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挑了一下午,才忍痛挑出几张出来,其他的都留着。
至于橱窗那张,大家都认为两人说悄悄话的那一张好,最自然。就这么敲定了。
陈珂的照片也拍出来了,其实不算太差了。可惜实在不是一个层次的,只好先放店内展示。
陆蔓君抱着沉重的画框,“陈珂!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把画框搬到落地大橱窗里,拍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