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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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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问渔绝不会像别人担心的那样再勾引她,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丁问渔已不是过去的丁问渔了。   
  雨婵主动上前和丁问渔打了招呼,她害怕他见到自己会难堪,其实是她自己更害怕面对他。她红着脸向他问候,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可惜我回来迟了,没能赶上雨媛的婚礼,你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风暴,结果呢,被困在了中途。〃无话可说的雨婵随口说着,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前,雨媛还是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现在她已经成了新娘子了。〃雨婵的这番话引起了丁问渔的深思,但是他所想到的,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让他丢魂失魄的雨婵,而是那个处于混沌时期的婴儿雨媛。雨媛当时留给他的印象,只剩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这双大眼睛曾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天真无邪又似乎带着一些狡黠。 
雨婵雨媛姐妹俩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她们是两种不同的脸型,由于年龄悬殊,她们在一起,与其说是像姐妹,还不如说更像母女。   
  丁问渔丝毫也没在意当时有许多人正偷偷地注意着他的表情。他在雨婵面前表现得十分平静,平静得让旁观者都感到失望。唯一使他有兴趣的话题是谈到雨媛,他殷切的眼光所以要看着雨婵,是希望她能继续谈谈雨媛。丁问渔在任伯晋老人过生日那天,和雨媛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少得几乎不可能再少。他一直在捕捉着这样的时机,但是偌大的任府中,要想找到雨媛并且和她单独相对实在不容易。任伯晋有六个女儿,如今这六个女儿凑在一起,加上来来往往的贺客,热闹非凡。雨媛像影子似的,刚在丁问渔的眼睛面前出现,转眼便无影无踪。丁问渔突然很无礼地离开雨婵,因为他的眼角里,似乎看见雨媛正往东面的那幢房子里去。他冒冒失失地就追了过去,不考虑任何后果,结果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只是一个背影看上去和雨媛有些相似的女人。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再次给人造成了误会,不过丁问渔从来就不怕闹笑话。他的脸皮从来就是厚的。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来了,就应该大胆老脸地力争创造和雨媛待在一起的机会。   
  在任伯晋老人过生日的那天,丁问渔一大早就出发了,他的日记中,记录了他第一天扑空的滑稽场面。这是一个有趣的误会,所谓好事永远应该多磨。因为雨媛的缘故,丁问渔甚至对任伯晋老人也开始好感起来。过去他对他的印象,总觉得他是一本正经,满脑不相干的国家大事,现在他却一改过去最怕凑热闹的习惯,为任伯晋老人准备了一份有些过分的厚礼。 
他去的太早了一些,结果只能陪老人在书房里聊了很长时间的天,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位老军人想得最多的都是国防。任伯晋一生都在设想如何建设现代化的国防,他和丁问渔谈欧洲的军事,谈美国的海军,谈发生在西班牙的内战。任伯晋已经老了,他一辈子都在纸上谈兵,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事实上已经没什么人再乐意听他唠叨。谈话结束之前,任伯晋老人让丁问渔欣赏一下书桌上放着的遗嘱。这遗嘱多少年前就写好了,每次过生日,任伯晋必定毕恭毕敬重新抄一遍:      
  余投身军事,抱定为国而死之宗旨。中日必有一战,余老矣,不能马革裹尸死于疆场,此余之一大憾也。非抗日不能救中国,要抗日必须精诚团结,万不可四分五裂,各行其是各持己见。对外要联络,苏俄以及英法美,皆可以成为友邦,惟德国与日本关系非同一般,国民政府目前多依靠德国军事顾问,此国防之一虑也。此外,外债不妨多借,战争迫在眉睫,用别人之钱武装自己乃捷径,切记切记。对内要大量生产,要继续实行新生活,更要把钱财省下来用于国防。余死不必公葬,也不必厚葬,死了便埋,不做坟,种几棵树,待树成材,做桌椅即可,只要予人能有用,以表示余死后仍然要报答国民养育之大恩也。      
  在声势浩大的寿宴上,任伯晋老人应邀讲话,他又一次向贺客表达了他在遗嘱中的意思。 
大家先是一怔,然后报以热烈的掌声。丁问渔一次次用目光去搜索雨媛。他的目光很难得有机会匆匆和雨媛对上一次,但是仅仅是这匆匆地一闪而过,就足以引起火花了。雨媛从丁问渔的眼光中,看到的是一种不可遏制的激情,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想这个曾经狂热地追求过自己大姐的男人,真是有些不要脸。她想起在自己的婚礼上,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紧握着她的手说过的那句无耻的话。这个好色的书呆子胆子也太大了,雨媛想到这些,又好气,又好笑。在喝酒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回头,假装看别人,有意无意地看丁问渔一眼,要是丁问渔正看着自己,她就连忙把眼睛避开,如果不是,她就稍等片刻,因为过不了一会儿,丁问渔的眼光一定会盯着她看。   
  也正是在这次寿宴上,丁问渔第一次当众取下了他的红色绒线睡帽。这红颜色的睡帽,一向是他哗众取宠的标志,无论参加什么样的集会,任何人都休想让他取下帽子。这是丁问渔回国以后,第一次希望自己在众人眼里不要引人注目,他只希望自己能被人不知不觉地撂在一边,能偷偷地尽情地欣赏雨媛。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即使是有了很强的醉意以后,依然没有失态。酒过几巡,大厅里开始乱作一团,丁问渔端起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雨媛姐妹们坐的那一桌,希望自己能和大家一人干一杯,当喝到雨媛的时候,雨媛看他醉醺醺的样子,很冷淡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丁问渔怔了一怔,说:〃不会喝,那好,我替你喝了。〃他一仰头,将酒干了,又将杯子伸过去要酒。三姐拿过他的杯子,斟了满满的一杯酒。丁问渔接过酒杯,眼睛直直地望着,苦笑着,猛地把酒喝了。众姐妹纷纷鼓掌,丁问渔大着舌头说:〃没有会喝不会喝的,只有敢喝不敢喝。你们要我喝,我还能喝。〃没人要他喝,他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洋洋得意地对雨媛挥了挥手。雨媛白了他一眼,她回过头,发现大姐雨婵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丁问渔离席的时候,都已经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的手杖。他对着镜子戴上他的睡帽,不可遏制地做了一个鬼脸,一旁为他服务的女招待忍不住笑起来。他的酒已经过了量,胃里开始一阵阵地折腾,但是他似乎并不介意,站在门口痴痴地等候着雨媛,想看她最后一眼。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作为新郎的余克润不在场,丁问渔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信号。他觉得自己很有些自私和卑鄙,他甚至希望余克润会就此永不出现。参加寿宴退场的人群一批批往外走,任伯晋的几位女儿女婿站在门口向大家告别。唯一缺的就是雨媛,待人群已经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雨媛依然没有出现。丁问渔不知道雨媛怎么就无影无踪了。   
  午后的夫子庙有些冷清,这时候,吃早茶的人已经归去,妓女还在睡觉,嫖客尚未出门。 
一些店面门可罗雀,虽然已经接近阴历的年底,可是南京的老百姓还没有开始忙过年。自从 
蒋委员长提倡新生活运动以后,已成为废历的春节似乎正在变得不那么重要。民间仍然觉得过年要过废历的春节,然而政府官员们正在努力改变这一传统习惯,把阳历元旦作为一个重要节日。丁问渔摇摇晃晃地从大街上走过,终于找到了一个铁皮垃圾箱,痛痛快快地吐了起来。几个小孩子在不远处看着他,丁问渔胃里翻江倒海,七荤八素都喷涌而出,总算吐得差不多了,他气喘吁吁喘着粗气,轮番用拳头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背,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流出来。   
3 
丁问渔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陈小姐的住处。虽然夫子庙他经常来,尤其是那些著名的花街柳巷,但是丁问渔对夫子庙地区的道路始终不曾清楚过。每次都是和尚热心地替他领路。他到陈小姐处已经许多次,要他自己找,还是不容易找到。当丁问渔从六华春参加了寿宴出来,对着铁皮垃圾箱吐得两眼冒金星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不远处那座熟悉的桥,陈小姐的临时公寓就在那桥下面。   
  陈小姐被他的狼狈样吓了一大跳,她最初的印象,是这个书呆子在路上遭劫了,而且显然被人痛打了一顿。丁问渔提着手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两眼无神地看着陈小姐,半天没有说一句话。陈小姐向他迎了过去,急切地问他怎么了,又问他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丁问渔苦笑着,终于开口说话。他告诉陈小姐自己不过是喝多了。陈小姐顿时把一张粉脸摆了下来:〃我说呢,原来是刚从别的女人那里快活过了,喂,你到我这来干什么?〃   
  丁问渔感到一阵阵头痛,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脑子里爬着,他近乎哀求地告诉陈小姐,自己此时只是想借她的床睡一会。陈小姐大怒,说你这脏兮兮的身体,还想睡我的床。〃要睡,你到吴妈的床上去睡,〃她带着些赌气说。自从元旦过后,他来陈小姐这里的次数已经明显打了折扣,陈小姐心里正对他憋着一肚子的火。丁问渔难过得已顾不上许多,他打了一个酒呕,便要去女佣吴妈的床上。陈小姐板着脸拦住了他,看他那样子是真的难过得不得了,不忍心再为难他,把他带到自己房里。她吩咐吴妈赶快端一盆热水来,用毛巾为丁问渔擦脸,擦脖子,洗手,然后换了一盆水,又亲自替他解了鞋带脱去皮鞋,为他用热水洗脚。洗完了脚,陈小姐又吩咐吴妈去倒点醋来为丁问渔醒酒,可是他往床上一歪,死猪似的已经睡着了。   
  等丁问渔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点着一盏光线极柔和的台灯,静悄悄的听不见外面的人声。他一时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他发现陈小姐正坐在床沿上,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他坐了起来,发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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