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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的悲剧-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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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消失到哪里了呢?”中泽把上半身伸向了早奈美那边,好像要把她收进眼底似地凝视着她。当不能从早奈美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的时候,中泽再次开口说:“你知道叫作骨瓷的这种瓷器吗?”

“是英国的高级瓷器……”

“在本国不能出产适合烧制瓷器的粘土的英国,十八世纪的中叶,开发了把烧成粉的动物骨头混入陶土中制作瓷器的独特的方法。骨瓷的骨,当然是骨头的骨了。用骨粉能烧成结实的重量轻的质地雪白的瓷器。威基伍德瓷和皇室多尔顿瓷等这些高级瓷器,都是这种骨瓷。现在,日本的一些厂家也在生产。据说用于骨瓷的骨粉,是碾碎的牛骨头,可是详细的制造方法,都作为企业的秘密。因此,那些骨头也许是其他动物的骨头,当然,也没有不能使用人的骨头的道理吧!”

早奈美屏了一会儿气息,用微微颤动的声音反问:“你是说:真渊把池见的……把池见的遗骨混进了他烧制的瓷器里……”

“在很长的时期里,如果每次混一点的话,就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吧?这种方法,确实有啊!”

又过了一会儿,早奈美横着有力地摇了摇头。不知不觉地泪水涌了出来:“没有那样的事啊!真渊不做那样的事。”那样的事情,不论是对池见,还是对真渊投入了一生的陶艺、事业,都是一种脱离正轨的亵渎吧?

中泽好像受到了早奈美的激动的声音的压制而把视线转向了大海的远方。

“当然,没有证据。例如,也许把骨灰撒进了那片大海……如果池见先生真地就这样消失了的话,那么就成了一个永久的不解之谜了吧!”

中泽有些疲劳的样子,低下了头,左右地摇动着。

他们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一直听着海风的呼啸。有个大豁口的悬崖的两侧树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枯黄了。微弱的阳光照射在用圆木建造的这栋房子的阳台上,让人感到冬季已经降临了北海道。

“总而言之,游戏已经结束了。”突然,中泽用被解放了的声音说,“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险的游戏。”他吸了一口气,抬起了脸,把与以前不同的目光投向了早奈美。

“早奈美!能和我一起去东京吗?然后让我们两人开始新的生活吧!”他一下子挺直了身体,而后又向着早奈美弯下了身子,用自己的两手握住了她的手,说,“真渊先生为了让我们走向新的人生而退了出去。这是他,对父亲和你的偿还。你也从他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你要过适合你的生活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呀!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再学习一段时间以后,希望什么时候能找到一块这样安静的土地,在上边修建自己的瓷窑。你也可以再回到女演员的道路上去,以后你仍然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喔,你能和我一起生活吗?”

中泽明朗地微笑着凝视着早奈美,在他的脸上既有自信也有恐惧。中泽还年轻。早奈美反复地思索着:他虽然自己说已经二十六岁,而清川彻的实际年龄才二十四岁。

“是啊!游戏结束了。已经到了从真渊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时候了。”早奈美用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中泽的前额的发际,“可是嘛!……不论去哪里,我都不能战胜真渊啊!他,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心中一直怀有这个期待。”

“还能回来?”中泽紧锁着两道粗眉,咬着嘴唇。

“不,恐怕他已经很壮丽地把自己消灭了吧?在一个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他这个人背负着罪债,并且已经不能工作,决不愿把自己这个枝残叶败的人暴露于世。这不就是他的人生美学吗?”

“大概是吧!他原来就打算那样做吧?可是,我听起来,这件事不知为什么仍然感到是个谎言。”

“你是说:真渊写的是谎言?”

“不,不是这样……人,不会那么想得通吧?例如,野生的象,当感觉到自己的死期到了的时候,就离开伙伴,去到一处自己的尸体不能被发现的深山里消声匿迹吧?可是,人,和象不同啊!”

“我嘛,不能不有所期待,他这个人,不会履行他的退场美学,还会再回到这里。我期待着他这个心理上的弱点。只要存在着这个可能性,在这个期间,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家。如果是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我一定不站在他的前边遮挡他了吧?”

从大海上刮来的猛烈的海风,不停地摇动着玻璃窗。现在正处于夏天已经离去,冬雪还没有来临的晴空万里的短暂的秋季。在那冷冷的藏青色的海面上散布着白色的波浪的大海的远方,尾羽岬展露着茶褐色的陆地。早奈美在想:从这个房间能够看到厚岸湾对岸的那个尾羽岬,可是这样的日子今后还能有多少天呢?但是不久,随着岁月的流逝,海雾的季节还会再来。白色的海雾,最初不知在什么时候笼罩了大海的水平线,从海面上推过来,就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似地从阳台流进房间里来。

“我要等到海雾再来一次的那个时候!”

早奈美慢慢地自言自语着。游戏已经结束了。中泽也可以再继续自己的旅行了。那么,我,明年还将每天在这里观望着海雾,等待着那个从海雾的那边来访的人吧?

如果假设真渊再回来了的话,那个情景将是:那是一个海雾浓厚的日子,真渊突然从海雾的深处显现出来,对早奈美微笑着……

2

1985年10月26日下午一时多,桦山律师拜访了位于千代田区霞之关的东京家庭法院,提出了宣告池见敦人失踪的家庭法院审判申请报告。因为昨天10月25日,是池见敦人离开原来的住址,一直处于生死不明的状态经过了7年的日子。

7年后的同一天下午的五时——

在东京都的“小平灵园”的入口和道路两侧种植着高耸的山毛榉树,在宽阔的石子路中间整齐地叠放着带有光泽的石块,在石块的上边镶着一块刻有灵园名的青铜制的铜牌。有一个人影正通过这堆石块,向着已经笼罩在浓浓的暮色中的灵园里边走去。他留着已经半白的长发,削瘦而有些驼背,身材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肩上挎着一个皮包。

由这堆石块往里,道路多少变得狭窄了一些,但是仍然笔直。迎面竖立着一座白色的塔。在前边两侧的斜坡上立着看不到头的成片的石碑。这个男人以沉着的步伐大步地向前走着。因为已经过了扫墓的时间,所以路上闻寂无人,整个灵园鸦雀无声。几乎无风,傍晚的空气越来越冷。

他走过了白塔后,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眺望着道路的前方。他又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在种着形状漂亮的樱树的地方向右拐去。

这边是一条坡度缓缓的石阶小路,两侧仍然是像白色森林般的无数的墓碑。在几个大的坟墓后边,又有几个小的墓碑并肩而立。

这个男人向路的左侧看了一眼,然后朝着一处被石栅栏围着的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的占地面积很大的坟墓走去。在繁茂的茶花和罗汉松的深处,竖立着一块沉重的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他面对着这块墓碑停下脚步,站立了一会儿,而后往上登了四五级石阶,向墓穴那边走去。

现在的亮度还能读出碑上的铭文。在石碑上刻着“池见家累代之墓”几个大字。

他好像在确认似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把挎在肩上的皮包放在了脚下。转到了石碑的后边,跪在了地上。从下边往上摸到第二层的那块石板,刚好有一条能放进手指的缝隙。他把手伸进去,一使劲便把这块石板拉开了。

在下边的那块墓基的石板上,开着一个半圆形的洞,洞穴呈、圆筒形,与墓碑下边挖出的骨灰罐存放处相连接。从下边的阴暗处,飘上来了潮湿的泥土和苔藓的气味,而且还有一种独特的寂寞的气味。这个男人把左手伸进了这个洞穴中。

他触模到了放在最前边的一个小罐子,凭着手感认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罐子,然后紧紧地压着盖子,从洞穴中取出来。他用两手捧着这只近似于白色的灰色罐子,放在了刚才拉开的那块石板上。他像非常怀念似地用手掌抚摸着这只罐子。乍一看,这只罐子和一般的罐子在形状上和色彩上都是一样的,可是他凭着盖子上的抓手和加在底座上的线条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烧制的罐子。7年前,他在厚岸的工作房里用燃气窑把池见敦人的尸体烧掉了。由于是高温,所以骨头剩得很少。

他把那些遗骨装在罐子里带回了东京,放进了池见家累代之墓的墓穴里。在处理池见敦人的遗骨的时候,他自然地想到了这里。这个罐子,如今还放在原来他放的那个位置上,这说明从那以后这个骨灰罐存放处还一次都没有被打开过。

池见的遗骨,还像那时一样,沉积在这只小小的罐子里。他看过了之后,又把这只骨灰罐放进了墓穴里。

他又把那块石板拉回到原来的位置,回到墓碑的前边,再次两膝着地,笔直而端正地跪坐着,面向着池见敦人的坟墓,合着两掌,深深地低下了头,一直这样长时间地没有动。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不论是坟墓,还是他自己,很快地就被逐渐加深的夜色笼罩起来了。风轻轻地刮起来,不知从哪里漂来了烧落叶的烟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有点疲劳的动作很快地站立起来。没有再回头,开始顺着先前走来的那条坡道往更下边走去。在那处像一个浅谷一样的斜坡的尽头,横着一片树林的黑色剪影。在那里也应该有灵园的出口。

身材高大的略有一点驼背的真渊洋造的背影,被带有晚秋气息的冷风吹拂着,渐渐地消失在夜色更浓的远处的树林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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