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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9月打电话的时候,桦山也像现在这样含糊其词地问过……
“直到彻读高中的时候,好像池见常常来多治见,并且每次都不拖延地给他们生活费吧?”
“听说是那样。池见在世的那个时候,永美子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困难。彻在小的时候,也很愿意亲近池见。一次,我去永美子家里的时候,正好那天池见也来了。彻见到池见就叫着‘爸爸爸爸!’并扑了上去。”
“那是彻几岁的时候的事呢?”
“那时候,是小学三四年级吧?在上中学的那个时候,他长得就像父亲一样,身材较小,但仍然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从清川的讲话的感慨很深的口气中能听出他对彻的幼年和少年时代的怀念。
“他进入窑业专业学习,是清川劝告的吧?”
“我也没有那么劝他选择窑业这个专业,他到我工作的地方来玩的时候,总是长时间地看我们工作,总也看不够,就这样从小的时候对陶瓷有了兴趣吧!还有他周围的朋友们,因为在多治见差不多也都是和窑业有关的家庭的孩子们吧!当然,我也知道池见喜欢陶瓷,自然地我本人也就说让他选择窑业了。”
“那么,并不是你们硬让他进了一个他自己不愿意进的专业吧?”桦山虽然自己知道这样问有点不礼貌,可是还是提出了这个追根问底的问题。
“不,决不是那么一回事。”
“彻刚进入三年级,中途退学,去了美国吧?他去美国留学也是学习窑业方面的知识吧?”
“不……到了那边他没有学习窑业。”清川用手掌摸了一下盘腿坐着的裤子膝盖,短短地叹了一口气,“池见去向不明,是在1978年的秋天,那时,彻去了美国还没有过半年,在警方问到他的情况的时候,当时并不知道他在美国的什么地方。既然音信不通,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情呢?”
当谈到彻的高中以后的事情时,清川的嘴好像不大说什么了。
这时,清川的妻子把热好的酒倒进了濑户黑瓷的酒壶里,又把桦山在名古屋买的带到这里送给他们的红烧蛤蜊倒在了织部瓷的青瓷盘子里,让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交谈。这时,清川才开始把封住的嘴一点一点地放开。桦山因为已经在名古屋吃过了晚饭,所以坚决推辞了吃饭。清川听他说喝点酒还行,就这样决定请桦山喝酒了。桦山不懂陶瓷器的事,他们谈了一会儿代表东浓陶瓷的志乃陶瓷和织部陶瓷,还谈到了清川的工作等,然后又把话题拉回到彻的身上。
“我记得自己在十七八岁的那个时候,也曾经这样地烦躁过,看着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总想和谁打一架啊!”清川喝了一点酒以后,用手摸着更加光亮的额头,开始慢慢地讲起来。
“那是反抗期吗?”
“彻的反抗期表现得非常激烈啊!他的身材很小,性格也懦弱,可是从高一结束的那一年起,就迅速地长高了,也长得结实了,眼看着变成了大人。喔,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他不愿意上学了。常和朋友们打架。对他的母亲也不好了,渐渐地管不了他了。”
“对池见也有反抗行为吗?”
“喔,还特别严重呢!正好就在那个时期,他知道了户口方面的问题,表现得就更坏了。因为彻追问,所以池见也就如实地讲了在东京有家庭,也认定了彻是自己的儿子,等等的这些事。可是从那以后,池见一来,彻就不回家。偶尔两人见到了,彻就冲着池见粗言恶语地骂上一通。这孩子对很少见到的父亲就是这样啊……”
在高中三年级的那个4月,彻在和流氓团伙斗殴的时候把对方弄伤了。发生了这个事件后,水美子非常苦恼,担心这个孩子这样下去就无法挽救了。她和池见商量的时候,池见说让他到美国留学吧!这样。也能让彻看一看广阔的世界,散发一下他那郁积在心里的能量。
喜欢英语的彻认为去美国也很好,就爽快地答应了。虽然这样做了,可是决定不提池见的名字,只是说是清川和永美子的提议。
彻去了美国后住在纽约的池见的朋友一对美国人夫妇的家里,先到语言学校学习,在9月的新学期,让他进入那里的高级中学。这一切的手续,都是池见办理的,费用也由他负担。1978年的5月上旬,彻以从多治见工业高中退学的方式一个人去了美国。
“总算好歹平安地到了美国,也进了那里的语言学校,他老老实实地上了三个多月的学。8月中旬,纽约的那个美国人告诉池见:彻说去学校,可是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的日常用品也不见了。当然,他们立刻报告了警方和领事馆,请他们进行了侦查,可是,他就那样地去向不明了。”
纽约的治安状况不好,并非始于最近。暴力犯罪是家常便饭,每天平均发生五起杀人事件,破案率只在百分之六十以下。桦山想起来曾经在哪里读过这样的报道。也很难想象纽约的警方能认真地下功夫去侦查一个外国的失踪者。
“原来是这样。那么,在池见失踪的当时,已经不能和彻进行联系了吧?”
“没错啊!大概因为特别担心彻,所以永美子那一段时间迷上了算封和宗教,请巫师到处驱邪……甚至我们当时都担心永美子也中了邪……”清川一边端着厚边的酒盅有规则地喝着酒,一边继续回答着桦山的问题。
如果池见确实失踪了,那么永美子就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维持自己的生活,于是在第二年,也就是1979年3月又作为千成楼旅馆的女招待开始工作了。
她发病是在去年的深秋,当时清川曾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今年的1月让她住进了市民医院。在6月初,她因患卵巢癌医治无效而去世。关于她的那段经历,正像千成楼的女老板讲的那样。
“那么,知道彻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呢?”桦山心情紧张地这样硬问。因为他已经觉察到清川在尽量地回避谈及关于彻回国和现在的情况。昨天,离开东京之前给清川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不大愿意说什么,只说:“他还没有回到这里。我想大概能有联系吧?”
“那是今年的3月30日的事了。刚过了春分,可是还在下着小雪。那天晚上冷得出奇。永美子已经不能再做手术了,她的生命还能维持三个月,或者最多半年吧:我感到很难受,下班回到了家里。到家后,内当家的说:今天白天收到了这样的东西,把—个蓝色信封交给了我。不论信封的表面,还是信封的背面,都写着英文,这样,我明白了这是一封从国外寄来的航空信。当时,我还以为是邮递员送错了呢!可是,收信人是清川永美子,地址是这里。原来彻的名字是用英文写的。我反复地看了几遍,感觉确实没有弄错。……”清川好像又想起了那时的惊愕似地用手擦了一下因喝酒而变红了的眼睛。
“是从美国寄来的吗?”
“不是。是从英国的西部的……后来。问了他本人,才知道那是位于叫昆沃尔海角的一个海滨小镇,据说在那一带,有很多陶艺家和搞彩绘的创作室等。”
在里边的信纸上写着清川还模模糊糊记得的彻的日本字:
7年前,从寄宿的那个美国人的家里跑出来后,在整个美国转了很久。前年的春天,在西海岸的波特兰,偶然遇到了一个美国人的年轻的陶艺家,帮助这个陶艺家烧了窑。当我接触到陶土的时候,好像长期在我的心中睡着的什么东西苏醒了,忘记一切地投入到工作中,也请那个美国人让我利用他的窑烧了我自己的作品。那个美国人说:他过去有过3年多的在西英格兰的窑场工作的经验,在那里接触了很多的陶艺家,受到了他们很强烈的影响。
我在听这个美国人讲他的经历的时候,我自己也想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次英国。这样,我请他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在去年的5月又从美国再次渡海去了英国。
在这里,我一边工作,一边制作着陶瓷器,当我的生活和精神安定下来以后,才想给母亲写一封信……
“信,写得很简单,总之我们知道了彻还平安无事。很快给他写了一封信,把永美子的病情告诉了他。因为已经危在旦夕,所以希望他能早日回来。在4月中旬,他寄来了回信,说:中止工作合同,立刻回来。他回到这里是5月初。”
“他见到母亲了吧?”
“赶上了。”清川把酒盅放在桌子上,弯着身子点了二三次头,“永美子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临近了,可是意识还很清楚,我们也很难想象她见到了彻有多么高兴了。喔,是因为见到了彻,放了心呢?后来她一天比一天地衰弱,没有过一个月,在彻的照看下去世了。可以说她这一生很可怜啊!可是,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啊!”清川把脸朝向贴着一层绵纸的电灯,闭了一会儿眼睛,“啊,对水美子来说,她一直挂念着的是:不知道池见究竟是死是活?”
“——喂,彻,后来他怎么……?”
“过了永美子的七七四十九天后,他又去旅行了。”清川好像事前已经准备好了似地出乎意料地一张口就回答出来了。
“又去海外了吗?”
“不……我想他还在日本。”
“……”
“他说:要到各地的窑场去看一看,再学习一段期间,然后就出发了。”
“他没有从外边和你们联系吗?”
“偶尔打来电话,因为没有问过他是从哪里打来的电话,所以……”
“是吗?——不,这正如我在电话里对你说的那样,到10月25日,池见敦人去向不明后将满7年了。按照家属的愿望,要申请失踪宣告,如果这个申请得到受理,那么在池见的7年的失踪期限满了的时候,可以在法律上看作已经死亡。于是,当然要出现一个财产继承的问题,因此……”
“彻也有财产继承权吗?”
“当然了!哦,因为彻是池见认定的儿子,所以继承的份额是嫡出之子的二分之一。”
清川用表情表明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接受这个事实,把视线落到了放在膝盖上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