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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大眼睛望着锅底般的天空,黑糊糊的树,雨水打在脸颊上、眼睛里,世间的一切都在渐渐模糊,心中感到难言的痛苦和悲伤,莫非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要背着黑锅去见马克思了吗? 见了他该说什么呀! 他并不怕死,可就这样死了他太不甘心啊! 就在他感到魂魄即将飘然而去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有人轻喊着他的名字。魂魄又落了回来。他晃晃脑袋,以为是在做梦。喊声越来越近了,他鼓起劲,想抬起身,却抬不起来。浑身骨头就像脱了臼,全都散掉了。
他听清了,听清了,好熟悉的声音! 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头边。他拼尽最后气力抬起脚,又落下,抬起又落下。脚打在泥水里,发出了一点声响。这声音在沉寂的夜山林中听得很清楚。很快,厉冰和乐传循声摸过来了。
两人来到他身边蹲了下来。厉冰看见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变成了这般模样,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哆嗦着用手扯掉蒙住龙山海嘴巴的布条,揪出嘴里的布团,用袖子帮他擦擦额头上脸颊上的血水。又翻过他的身体,将绑住他手的绳索解开了。龙山海有气无力地喘着气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救我。我以为我……今天就要,革命到底了。”
厉冰背过脸去擦了一下自己的泪眼,心情复杂地说:“别说了,还能走吗? ”她刚才走着走着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便停下来等殿后的人,听乐传告诉说龙政委还没跟上,可能是摔倒了。她骂了乐传几句,就赶紧往回寻找。幸亏找得及时,没出人命。
龙山海咽了几口乐传喂喝的水,断断续续地说:“可以,休息一下就可以。手能动就好多了。先让我坐起来。”他试图用手撑起身体,没想到手因被绑时间太长已麻木了,没撑住,又倒了下去。乐传和厉冰连忙伸手扶住,乐传有意将功补过:“龙政委,我来背你走。”
龙山海感谢地摇摇头:“不用,我能走,歇一下就行。”
厉冰憋不住心里的疑问,突然问道:“你……你到底是不是反党分子? ”
龙山海望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喃喃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连你都不相信我了,那还有谁能相信我呀! ”
厉冰好想解开心里的疙瘩:“你跟土匪头子对对子、结拜把兄弟的事,是不是真的? ”
龙山海苦笑道:“那是奉命打通部队前进道路,避免伤亡,走了一下过场而已。”
“他们还说……你是军阀部队派出来的奸细。”
龙山海不知该如何解释:“奸细? 莫名其妙! 厉冰同志,有副对联说得好——根深不怕风摇动;干正何惧月影斜。我发誓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党、对不起革命的事情! 你若是还不相信,就不要管我了,就让我冤死在这里吧。”
听了这番表白,厉冰心里踏实了,点点头,抓住龙山海的手坚定地表示:“山海同志,我相信你! 完全相信你! 你绝不是坏人! ”
龙山海感动得呜咽起来,他恨不得一跃而起,搂紧她死命地亲上几口。他想,以后要是娶老婆,就一定是她了,她是他最亲的人。
厉冰也再次觉得鼻子发酸。她先抹抹自己的眼睛,又用布条替他拭了拭泪水和血水,抬起头道:“乐传,我们一人挽一边,扶政委赶上队伍去。”两人将龙山海扶起身,摸索着艰难前行。
( 三)
支队来到了山林深处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小山村。龙山海等则被安置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躺在用茅草铺成的地铺上。由于缺乏照料和营养卫生,他身上的几处伤口始终无法愈合,反而越烂越大。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他默默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直到那天有人闻到一股奇怪的臭腥味,寻找臭味来源时才发现他的伤口已烂成了不小的洞,抹去乌黑的脓血,骨头都可以见到了。
厉冰知悉后赶了过来,一边责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一边又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找不到郎中,她决定自己动手,采取非常措施。她以前在红军医院帮过忙,学了一些护理知识,知道先得把脓血刮干净,然后消毒,然后再敷药。卫生员的破药箱罩早就没有消炎药了。盐水可以消毒,却也没地方弄盐。厉冰急中生智,叫人捡了一泡牛粪来。
听说要拿牛粪往伤口上弄,众人都惊愕不已。厉冰道:“你们没听说过呀,牛吃百草嘛,有时候牛粪并不比草药差呢。”厉冰拿出一把匕首,一边用衣襟擦拭干净,一边说:“没别的办法了。不刮干净会越烂越大的。阿海,你要忍住! 要是疼得厉害,你就叫喊几声吧。”
龙山海道:“你大胆刮吧! 我能忍住! 我堂堂一个共产党员,难道还比不上占人关云长吗?!”
厉冰狠狠心,开始用刀刮伤口。在旁边协助的人都别过脸去不敢看。
龙山海牙关紧咬,拳头紧攥,眼睛紧闭,硬是一声不吭。刮净了脓血,厉冰将牛粪小心地敷到伤口上。弄完了,厉冰擦擦额头的汗,又给山海擦,赞赏道:“阿海,你算条硬汉子! ”
疲惫不堪的龙山海微微摇摇头,嘴角动l 『动,闭上眼睛睡了。这一觉睡得真香。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又是厉冰。这回她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一只小搪瓷缸。有队员抓到了一条大蛇,到山民家熬了蛇汤让大家分享。厉冰瞒着彭东山,给山海也弄了一碗,见他胳膊不方便就喂给他喝。虽然汤是寡淡的,也没有油水,但他仍觉得格外地鲜美。“谢谢你! ”他深情地望着她。她被望得不好意思:“谢什么谢! 应该的! ”
他感叹道:“疾风知劲草;烈火辨真金! 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啊,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 ”
“谁要你报答! ”并非本意的话刚说出口,她又柔声地补充了一句,“拿你的心。”龙山海轻轻握住了厉冰的手,一股暖流几乎同时在两人心中流过。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山洞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走到近前重重地跺了一脚,吓了两人一跳,转头一看,是彭东山。“原来你真在这里。出来一下! ”彭东山把厉冰叫到外面,不认识似的看了她好一阵,而后严肃地问:“他现在的身份,你难道忘了吗? ”
厉冰低垂下眼帘说:“没忘。”
彭东山又问:“那你自己的身份,忘了没忘? ”
“也没忘。”
“很好,都没忘,那我要问你,你的党性原则到哪里去了? ”
厉冰平静地说:“我觉得在这个时候,倒是先要讲讲人性。你没见到他那个惨样子。对俘虏,红军不也有优待政策吗? 何况他是战友,是对革命有贡献的人,是支队副政委,他是……”
彭东山生气地打断她的话:“他现在已被停了职! 是地地道道利用对联反党的改组派、AB团,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奸细! ”
厉冰问:“你到底还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改组派、AB团? ”
“仅凭那些反党对联就足以证明! 什么瞎指挥呀! 什么……”
厉冰不以为然:“难道凭几副对子就可以判一个人死刑吗? 你不是说过,对对子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吗? 怎么又成了反革命罪证r 呢? ”
彭东山越说越气:“那些对子是他反革命本性的大暴露! 怎么不能作罪证? ”
厉冰道:“我倒想看看,他哪些对子是反革命本性的大暴露。你把那些证据再给我看看行吗? ”
彭东山说:“那本东西,转移的时候我忘了带。过些天回去再拿给你看。”
厉冰淡然一笑,不无奚落地说:“那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会忘记带出来? 万一丢了你凭什么给人家定罪呢? ”
彭东山被噎得翻了好一阵白眼:“你! 他……他还不止那些证据! 更严重的是他的历史问题! 我说厉冰,你现在连组织、连领导,连一切人都不相信了,就只相信他! 他到底跟你讲了些什么?”
厉冰依然平静地说:“他讲了事实,我现在只能相信事实。”
“事实! 事实! 难道他讲的就是事实,我讲的就不是事实? ”
厉冰:“事实只有一个。我的良知告诉我,他讲的才是事实。他是被冤枉的,无辜的! ”
彭东山气呼呼地:“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过几天上级会送来更多的证据材料和处理决定。到时候会让你哑口无言的。”
“但愿如此。”她转身欲进山洞。
彭东山伸手拦住她:“你不能再进那个山洞了。”
厉冰道:“那不行,他现在还需要照顾,两个大伤口都烂出骨头了。”
彭东山压下火气,委婉地:“厉冰同志,我是为你好哇! 你想想,你这样不顾身份,和反党分子混在一起,还那么亲热,别人会怎么想呢? 我又怎么跟厉书记交待呀! ”
厉冰并不领情:“你就说我也成r 反党分子、改组派嘛! ”她闪过他的手仍朝山洞走去。
彭东山怔了一下,连忙上前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回原地,恳切地说:“小冰,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那你……你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
“你别往那方面想,都是革命同志。”厉冰见他抓她胳膊的手一直没有放下,便伸手扳开。
彭东山却趁机抓紧了她的手,声音急促地:“小冰,有句话我实在憋不住了,我非说不可了。我,我太喜欢你了。我希望……”
厉冰再次挣脱他的手,退了一步,认真地说:“彭书记,现在连生存都成问题,想那些事不是太多余了吗? ”
厉冰转身走了。彭东山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后。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懊悔不已地自言自语:“咳! 她竟然喜欢上他了! 那天真不该心慈手软,留下下这个祸害! 嗯,对! 还来得及! 就说中央下来了处理决定,是口头传达的。让小伍去执行! ”
他冷眼朝山洞口瞥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 四)
参加围剿行动回来,龙海山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