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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的废墟_张承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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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盘山公路巴士上,时而跳到左边,时而又闪到右边,端着相机,徒劳地追逐着隐现的直布罗陀。

并非为了它横看成岭侧成峰。甚至也并非因为它是穆斯林的胜利标志。它使人想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或许,在人类大同、在公正树立的时分,我们会用更冷峻的眼光审视它。因为战胜——很难说究竟是一种受喜的行为,还是一种受谴的行为。

而在今日还不能使用终极的标准,就如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今天是第三世界面对新法西斯主义的侮辱、屠杀和文明灭绝的时代。阿富汗的侵略硝烟未散,伊拉克的杀戮又悍然实行。今天在直布罗-陀里格,道理急速地简化,如孩童话语一样明白。虽然我对这种简化惴惴不安,但是我更像孩子一样,心里满是快畅——惟有这里,是一个使他们沉默的地方,而我们会在这里感到鼓励。

充满魅力的古代……

“为什么呢?难道不是春秋无义战?”——我像听着谁的质问,又像听着自己的独语。那时似乎不同……我又自语着辩驳。那时不会存在如此的土壤:猿猴沐冠,懦夫取胜,小人欢奔,下流载誉,高贵受辱……

确实是这样。我专门跑来凭吊。甚至后来在摩洛哥北部山里,在传说是陀里格家乡的清真寺里,我暗暗为没有一种为陀里格、以及老将穆萨设立的纪念仪式——比如说众人围坐颂经的仪式而遗憾。

我无力总结历史。我学习历史,从开头的原因到最后的结论,只是因为历史对人的魅了。那股魅力诱人沉没,或考据或判断。那是一种触碰摩挲般的魅力。

谁的魅力,能比得了柏柏尔的战士陀里格?

雨水扑打着脸,海心的岛像一片影壁。我心中自语着。当年,他口中衔着弯刀,沿着峥嵘的峭壁,攀上去了。

——此时正是全世界600座城市爆发大游行;企图阻止美英对伊拉克的战争的时候;西班牙的报纸上登了一幅照片。

图片上印着一个在底格里斯河里搜寻落水的美国飞贼的青年。他的牙齿咬着一柄匕首,河水浸着他的赤膊。他的手在水下摸索着。神情那么专注。那阿拉伯小伙子英俊无比,眉宇间一股高贵气息。

我看着报纸,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陀里格。当年的陀里格一定就是这样:健美年轻,无视危险。他身后的五百壮士鱼贯而上,拉开了战胜欧洲的历史大幕。

这样的由东方实行的、对欧洲的进攻,一共仅仅只有两次。除了在新兴阿拉伯的西部方面统帅——穆萨的指挥下、于公元710年进行的这一次之外,还有一次经奥斯曼土耳其之手实施——整个古代史中,东方能倚仗文化和军事的优势与西方争雄、甚至东风压倒了西风的历史时期,仅此两次。 

此外,便是绵绵无尽的被侵略史、被殖民史、被歧视史,以及文化和价值观上的东施献媚和亦步亦趋的历史。

第一章 两海之聚第2节 山(2)

后来觉得,若是遇上一个晴日,反而不可能眺望这样的景色。在万里晴晒的日子里渡海,直布罗陀的岩山会呈一种含混的斑驳浅色。几次都有这样的体验:阳光太烈了看去白晃晃的,愈是在隐秘的雨雾里,它才逗人凝视。

它不是一座岛,其实是连着欧洲大陆的一个突入海中的一个长岬。

在细细一条陆地的尽头,隆起了一座峥嵘石岭。只是从海上看不见这个连结的陆堤,从甲板上望去,雨雾迷茫中只见耸矗海上的一座岛。

陀里格的伟大渡海,是在海峡南侧的伊比利亚贵族支持下完成的。他们不愿继续容忍暴虐的西哥特国王统治,据说就积极为陀里格提供了渡船。

占领了欧洲大陆的滩头堡以后,陀里格整顿队伍,开始了势如破竹的北征。

在一连串的略地拔城之后,陀里格兵临西哥特首都托莱多城下。这座城市的文化因素十分复杂,但外来的哥特统治者却多行不义。在忍受着迫害的犹太居民协助下,陀里格顺利地进占了名城托莱多,日后这座城市逐渐变成了一个融合多种文化的枢纽。公元711年夏天,出征不满一年的陀里格已经扫荡了半个伊比利亚,穆斯林居然在一瞬之间涌入欧洲,并且成了这个半岛的文明主角。

如图,若选择从丹吉尔(依英语音译。这个地名的阿拉伯语为tinjih)渡海前往欧洲,它不是由远及近;而是从雾中突然浮出的。虽然也壮观,但是缺了变幻。一个影子由淡变浓,一进视野就呈着一个船形。

而从休达出发的船上观察,距离要近得多。近在眼前的它,如琼岛仙山隐现不定。站在连结休达(ceuta,阿拉伯语为sebta,在海峡以南摩洛哥一侧)和西班牙的阿尔赫西拉斯的渡船上,船速很快,直布罗陀会迎着自己慢慢地转。随着角度的改变,它从一个水面冰锥,变成一条石头大鱼。

它至今散发着一股古典意味的、天下要冲的浓浓气息。英国人占领着它,至今不还给西班牙;就如同西班牙占着休达,蛮横地不还给摩洛哥一样。只是在休达船上人会暂时忘却政治,因为地理的感觉压住了一切:海和洋、要塞和孔道、非洲和欧洲——八方汇此一点,视野雄大至极。面对如此地点,你能做什么呢?惟有赞叹而已。

它先是一个刀锋,接着是一个斧刄,又是一片劈裂的断壁,继而棱面清晰,最后首尾分开,终于显出传奇的全貌。

它的形状,正与它做为欧洲与东方边界的位置相称,它如一艘石头的巨舰,如一幢世界的界碑,其突兀、险峻、雄大、孤立,一样样都真可说是无对无双。走遍天下,看见了它以后我终于“叹为观止”,惊愕与幸运的感觉,拥堵满心。

雨幕突然又浓浓地遮盖而下,那一束阳光收敛了,岛影消失。

冷雨打在脸上,一张小伞只能挡住海上的强风。我们坚持站着,任雨水顺着额头流淌。那时只想不眨眼地注视,想尽量看得更远。人突然默无言语。能做的,只是凝视而已。又有稀微的阳光透入,变得亮了的海上,岛影若隐若浮。眼睛很快就酸累了,但谁舍得离开。哪怕再多看一分钟呢,迎面大敞的视野里是一生传闻的大海峡;是连接着、又分开了世界的直布罗陀海峡。

一天听说,从休达南行不远,山里有个小村,就是陀里格的家乡。为纪念他,那儿的寺就叫做陀里格寺(masjidal…tarig)。

我们去了那个橄榄树包围的山村。人们说:当然,不敢肯定这座寺、这个村子就是当年陀里格出生的地方。也许相差几步,但肯定他的家乡就是这儿,这里是柏柏尔地区,陀里格的家乡就在此地。

小村安静极了。这里的橄榄树和西班牙不同,似乎都不加修剪,长得高大蓬勃。寺里的一株橄榄,怕真是陀里格时代栽的,宛如中国参天的古柏。

一些沙赫长老和我们席地而坐,招待我们吃了烤肉和面饼。坐在陀里格寺的侧屋里,他们凝神听我用中国音调,读了一段《塔巴莱》。大家都微笑着,既然彼此已经认识,接着就该吃一点便饭。

饭简单得很:烤粗麦餠,肉馅丸子。我们按照圣行,用手指和一块馕饼,灵巧地掰下一角肉丸,然后塞进嘴里。香烫的肉丸子,加上被柴火烤脆的新麦餠,吃得人心满意足。饭后我们随着老者,去看千年的老橄榄树。

告别时我觉得有些不足。既然是陀里格的家乡,好像还该残留着些什么。

我还没有摸透摩洛哥人的特性。他们待人和善,所谓不狎不怒,眉宇动作之间,呈着一种天性的尊严。好像那些海峡的橄榄树,那些树沉默着,虽然数它们年代古老,但它们并不对历史说三道四。沿着寺墙,一株株巨大的橄榄蓬勃恣意,它们错落着,沿山而上,墨绿的叶片反面泛着银光,

归途上已是黄昏,那些橄榄树在暗黄的暮霭中,一直伸延远去,最后融化在滨海的陡峭丛山之中。

陀里格没费什么事,就攻下了直布罗陀。就军事而言,那只是一场前哨战。但是它的象征滋味一直诱人品嚼。因为就从那一天,就从那位橄榄林小村出身的青年率领几百壮士,攀上天险直布罗陀之时起——东风压倒西风的季节开始了,后日被称为第三世界的东方的进攻史,拉开了大幕。

他一气攻下了半个西班牙。但直布罗陀的象征,还不在一次的攻取。引人注目的是,从陀里格的出世开始,一个辉煌的文明时代奠基,并绵延了八百年之久。

怎么在这儿总离不开胜利的概念?

后来我们都重复着:胜利是一个表面的概念,只有文明的胜利才被人传颂永久。但是攻城略地的物质胜利也是真实的——特别对后日陷入殖民主义刧难不得脱离的第三世界来说,胜利是必要的;它使人自豪,它给人尊严,它宣告着战胜强大奴役者的可能。否认胜败对民族心理的影响,是不对的。

此刻我对阿拉伯的描写,多半也会招致中国“智识阶级”的围剿。他们不仅不理解穆斯林民族的尊严,而且还暗怀着对穆斯林民族的歧视——因为他们只有可悲的失败史,以及狡猾的妥协史。他们随时准备妥协,与强权,与不义,与屈辱。

他们反对中国的光荣古代。在他们的基因里,藏着苟活的失败者的怀疑、嫉妒和自辩。

如果允许把话题稍稍扯开一点,在直布罗陀前面添一两句让人不愉快的话——那么,与阿拉伯对直布罗陀的命名史相对,我们拥有的历史是什么呢?若论海军——甲午一战,新式军舰不仅一半被击沉、剩下一半居然还能被俘虏。只有两万多侵略者,而且还是远洋而来,却硬是从广州打到天津、不单夺了香港还占了南京。中国人深藏不露的,究竟是什么经验呢?是勇者犬死的经验?是汉奸载誉的经验?

失败也是教育。失败史使得教育暧昧又尴尬。你看,凌辱尽头施舍的庚子赔款,居然是中国精英的生身爹娘。缘起和心理如此的教授,会散播怎样的知识呢?转着怪圈的中国足球就是这种教育牎镜慕峁J裁词焙蛑泄闱蚰芟裢炼涠右谎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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