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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要找找兰娇的,小妮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说是给安必新留有休息的时间,实际自己也挺无聊。
女孩子无聊的时候,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是男朋友那里,一是洗手间。
凌云踱来洗手间,在门口,斜旮旯里戳出一只手,直伸到她眼皮底下。
她说,“哎呦喂嘞”,对方却溢出一声捉弄过后的笑。同时,凌云闻到浓浓的酒味。仔细一看,那送到她眼睛下面的,是一罐啤酒。她无福消受。
她推开慕容的手,走进去。
她听到慕容嘻笑着从后跟过来。他正神志不清,她决定不多理他。
她打开水龙头洗手,从旁边又斜伸过那只手,捏着啤酒罐,慢慢地将所剩的饮料倒在她的手背上。她洗了等于白洗。
她关龙头,抬手闻了闻,回过身来,对着男孩子,轻轻一叹。
浩云有些趔趄,总站不直的样子。想要在她面前挺起身子,虚劲儿一来,又委琐了。也想要在她面前板起脸孔,酒精灼烧的作用,总抿不拢那张嘻嘻笑的嘴。只看到她刚为舞台灯光煨红了的脸庞,一个怔愣,目光放上去,沉入了,深处了,濡沫了。他眼底慢慢吞吞起了一阵伤然。本来是积累够久够多的,还是怪着该死的酒精作用,将这份情和他的血液调和在一起,混浓了,搅得粘粘稠稠的,连他的愁表现起来也这么不干不脆。他是不是窝囊?他真窝囊!
他对着她的脸,举罐,“恭喜你!”
他将头仰,倒罐子,空了,最后的几分之几全弄去凌云手背上了,连最后逃避的东西也没有了。他自嘲一咧嘴,突发狠劲,将罐子砸向水池上方的玻璃镜,呲咧一声,碎了,那碎渣渣却没有掉下来,还在拼着原来的位置,彼此之间多了几条缝隙,缝面上濡濡流着罐子甩飞时最后出来的几沫啤酒汁,在光照作用下,黄黄的本色作着淡红的反射。那裂隙造得奇怪,以中间向四周辐射,有长长的分叉,有短短的分叉,像人类的感情,爱也好,恨也好,嫉妒也好,疯狂也好,都不是一朝而成,而是这么吱吱嘎嘎,一寸一寸绵延开去的。浩云的脸,被分成三块,四块,五块,不,数也数不清的小块,映照在碎镜片里,可怕地扎人地扭曲着。
他说,“恭喜你,第二幕的剧本已完成!“离?恨”,啧,这名字起得尴尬。那么,接下来准备写什么呢?”
她不由自己地答,“最后一幕——“念?惘”。”
他更摇头了,“不妥,不妥。依我看,应该叫“合?欢”,嘻嘻。”
她过来扶住他手臂,“我扶你出去坐不一会儿。”
他甩开,让她退了几小步,“我很好!我好得不得了!唔,这个故事有趣着呢!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有孩子了,你第二幕结束这么写的对吧?哦,不幸的可怜的小东西,不应该出生在世呢?你——若是那个小孩,你怎么办?”
她瞪目,肃色,没有回答。
他依依软弱地朝她蹭过来,贴上她的肩头,从她脖颈间对着她的脸颊呼气,“若果你碰着那个小孩,你怎么办?”
她念着什么,突然道,“我和那个女孩,有缘无分。”
他狂狂笑开了,“有缘无分,哈哈,我喜欢这个说法!”
她看前面,看裂镜子里的他,发儿凌乱,额角生汗,眉毛对挤,眼露狂野,那鼻子脸颊嘴巴下巴,那曾经最最干净,昂扬,自信的慕容,怎么会变成……
她受不了他的味道,将脸一偏。
被他用嘴唇含住,霸道强留。
“别动!别动……我们小时候就是这么相互偎依的。”
“浩云。”
“为什么不是我。”
“我扶你出去吧。”
“说啊!为什么不是我!”
“唉。你总要找理由。”
“废话!”
“知道吗,“他”虽有时令我不安,可你,却令我害怕。”
她被他重重一推,坐在地上,他站直身子,两手撑在水台座。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喃喃,“有,缘,无,分……”
她一股冲动,说出口了,“浩云,你也不要对我这样。我真的觉得,你有时并不是为了我——看你,就像看那笔下台上演的戏一样。”
他转身,撇下她,走出去了。
或者,称之为……“逃”。
她从地上起来,还是洗了洗手,抬起来闻闻,酒味,淡了。
她努力弄自己的脸——把细眼睛撑大,把蹋鼻子抬高,把嘴巴儿拉成缝,把板脸孔往上推——允堂教她的,这种叫“笑”。人慢慢长大后,开始不会发自内心地笑,只能这样徒手地造。只,造了总比没有的好。
她回到礼堂,仍从帘幕后走出去。
她的前面,站着休闲的齐云磊,安必新,安碧如,和慕容浩云。都背着身,没有看见她。舞台中央则空空的,除了满地的黄光。满幅满幅的贴着地,却总觉来冷冷漠漠的。看上头一排照明灯,仿佛各生着尴尬的眼睛,眨巴起来勉强而不快乐。
是什么时候来的那记声音呢?
是她走过来第三步,还是第五步,是她伸手要拍齐云磊的肩,还是已经拍了?
她记不得了。
只听到那记迸裂的声音,然后,眼前迅速落下舞台上方那大而沉重的顶梁架子。
人们把上方称为“天穴”,只给舞台的道具工作者使用。
她碰巧知道安碧如使用过。
而碰巧知道她曾经上去过的,理所当然也只是碧如。
碧如自己在下面,当然会以为——
随着钢架子一同掉落的,有一个小小娇娇的身子。
碧如大喊,“凌云!”
她都来不及答应,云磊“嗖”地一下冲出去。
云磊后面,另跑出去一个身影。
没有云磊快,云磊接到上头掉落的身子,云磊后面的家伙,用手臂硬生生为他们挡住落下的钢架。云磊抱着那个身子,恐惧地闭着眼睛,竟不敢去看,一昧喊着,“凌云,凌云,凌云!”没抱到软身子,只被硬架子砸着的,是那比倒霉催的更倒霉催的安必新。
隆声落定,重物落定,除了被砸起的漫漫灰雾,就是云磊绝望的喊叫。
凌云机械地走出去。
同样机械着的碧如和浩云,在看到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的凌云后,那表情比机器更像机器。
凌云拨着尘雾,鼻子稍稍一动,就吸进呛呛的味道。
她还要当心舞台地板上那个挺大的坑。
什么情绪,在看到安必新惨白的脸,半身的血时,都空廖了。
云磊看到了她,她裹在灰雾里,虚虚浮浮,他以为她隔世走来,伤心早就冻结了,嘴巴的扯动是一种本能,而非意识。
“凌云,你来了……你已经从这个身子里出来了……”
他终于看一看他怀里那个了。
凌云同他一起看。
梅兰娇,无法求证她是生,还是死。
云磊抬头,低头,抬头,低头,摇头,摇头,哭声。
凌云放过了他,他怀里的她,一边倒地的他。
她看了看那个通往“天穴”的阶梯。
她第一次爬的时候,安碧如对她开玩笑——上面有鬼哦。
她用手放在自己心口,毫不留情地重重捶了几下。
她有意有识,能看能听了。她开始险险地往上走。
她从阶子顶处露头,对面没有横梁了,全掉下去了,整个一板块地掉下去的。松了的是板梁和阶梯连接处的螺丝,阶梯的横截面上,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螺丝,赤裸裸地露着,冒着寒而悚心的光——不是人为地用特定工具拧开了,它们怎么跑得出来!
她听到下方不知是男是女阴阴了一句,“唉,色即是空。”
她咬牙切齿了——
这黑洞洞的上面,真没有鬼。鬼,被种在了某个人的心里。
有一种“东西”,已经开始了。
十九 蓝调爱
“凌云,我要!”梅兰娇朝凌云伸出手。
“凌云,我也要。”安必新对凌云努着嘴。
凌云看看这个,女孩子头绑纱布,隐透血气。又看看那个,男孩子臂吊绷带,行动不便。可,生命安在,一切都好。凌云静笑了,站在两床之间的置物柜前,打开带来的保暖瓶,香喷喷热腾腾的猪蹄枸杞汤。凌云小心盛了两碗,一碗递给了梅兰娇,让她自喝,一碗替安必新拿着,必要时喂他一口。梅兰娇有些不高兴,“凌云的汤是特地煮给我的。”安必新慢条斯理,“谁说的,以形补形,你伤的是头,应该喝猪脑汤。”“你!”梅兰娇龇牙。安必新却朝来凌云,眨眨眼,咧咧嘴。女孩子脸色苍白,仍有气力怄气。男孩子是离不开他的老冒眼镜的,这会子手是够不上了,兀自拿鼻尖一耸,那快落下来的镜框子,噔一下,又有趣地上去了。两个人,左右对床,可爱着。凌云心底还是那声叹:真好。
凌云说,“汤是我家姆妈煮的。”
“谢谢宋家姆妈。”兰娇道。
“谢谢宋家姆妈。”必新也来。
“你又学我!”
“呵呵。”
凌云感受着,突然一句,“你们两个才像欢喜冤家。”
必新率先脸红,尴尬着,“我才不要。”
兰娇出乎意料,没有作答,拨转脸,去看旁边的窗外,神色黯黯,想到什么,伤情什么。
凌云撤开必新胸前的杂志,帮他躺下去,示意要不要也这么帮兰娇,后者摇头。
病房里宁宁的,馨馨的,一旁的大排窗户洞开,让进来充满太阳味道的风,这种味道——唔,就像小时候窝在绿茵庭院里,找到姆妈晒了好久的被子,将小脸深深埋进去,呼吸到的东西。窗外晴好,也是医院的一片花园,种着很高的梧桐和菩提,这种季节,不是满幅的绿,半树过气的青色,半树刚染的淡黄,再多几摞时辰,慢慢地全会焦黄,趁此时刻,努力在脑中留住这时节的印象吧。不管是翠绿满园,还是落叶纷飞,都是季节的特色,都是人生的特别,都分摊喜乐和忧愁,本是平衡的,秤头往哪一重心情倾过去,就要看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