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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揉着,一昧从两边贴来她的脸庞,勾勒那脸面线条,愈瘦愈瘦。这种景里,别说干坐了,就是稍稍走动着,一忽儿功夫,那五官形色也会一片粘粘了。照理,雨水是不会这么拖沓的,将人儿的眼睛,睫毛,压盖密封到一块儿,想来,那里面一定混了些别的成分了,一种用化学试剂分析肯定能调配出酸酸涩涩味道的东西,通常,被男男女女用在彼此的感情里。
那羽裳也不坐得好一点儿,只用半个屁股凑着池台边沿,台座又是用瓷砖累的,可滑着,就见她在雨头里,身子一斜,要倒过去,却尴尴尬尬又自个儿拨正了,这么一来一回几次,让擎伞在不远处看着的凌云,担心半晌。
羽裳的心用在了别处,她一直俯首低眉,将手往水池子里掏着。
被雨幅刮着的水面,不平静,也不激烈,只随风间歇走着浅浅的白浪,跟海面的比,小巫见大巫。
她到底在寻捏什么?
凌云慢慢走过去,讶然瞪目,只看到羽裳一撂一抓,是要把握住被雨催逼到池子边边的金鱼。以往晴好时,也能从池子隐深处欣赏到它们灵动的身子,没想到,天气恶劣时,反而让它们更加自得,有些人来疯了。看羽裳,眼儿泛着不正常的光,有些凶猛,逼逼地凝着池中鱼,下手也利落,只是这会儿,她的目的还未达到。
凌云移过手中伞,去遮她。
她没抬头,将身子往后一撤,躲开凌云的保护,仍在雨中。
凌云实在想不明白她。
她却说开了话,仔细念着,也不像特别对凌云说的,是喃喃自忖的味道。
“希腊神话里有种叫塞壬的半人半鱼的精灵,我把她称作精灵,事实上大多数人把她叫作“妖怪”。因为她的歌声非常美,常常引得过往船只上的船员沉醉其中,不安心驾驶,于是那个地面触礁沉船事件,屡屡发生,人们就说她是不祥的象征,还有人类的“大英雄”好事地要去除害。这个故事讲述来心安理得,我却认为是希腊神话里最荒谬最没有道理的一则。是人也都承认了,她的歌声具有天然的不可抗拒的诱惑力,那么杀人的责任就不可归罪于她,难道她能游出来一个一个劝诫过往水员:走开,走开,你们碰了我会死的,不要听了,不要听了!我猜就算她恳恳地说了,还是有好奇的秉性浮华的人,孜孜以求上去的。这有点像我们中国故事里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另有一个深切但悲哀的原因——她,是离不开水的东西。我想象着,她一定长得很美,她那么会唱歌,也有才华,她才不甘心年年月月,生生世世泡在那冰冷的海水里呢。那海水又幽深,周围圈着长而坚韧的红藤树林,树林根底交错,扎在水底淤泥里,形成一弯一弯引人迷路的格局,阴着霉着森然着,多么可怕的地方。她既然是精灵,就不会喜欢,看自己下半身久而久之浸泡浮白,腐烂,然后寂寞的死去。她从没走出过那个天地,去呼吸一下外面爱琴海上新鲜的空气,感受明媚的阳光,或者,体验爱情。赫拉那么善嫉的,一无是处的女人,都能做上天后,曾经享受过宙斯的爱,还有那妖艳的人尽可夫的阿弗罗迪忒。她凭什么争不过她们,她比她们纯洁,更有权利享受健美男子的爱。可是——她离不开呀。她生于水,长于水,水赋予她歌唱的天赋,水给予她生存的力量,所以,一旦她走开了水,她就会死!你没看过出水的鱼吧——就像这样!”
她猛然捏住了一条鱼的尾巴子,高高提起,那小东西懊悔透了,怎么不小心落入这样泛着狠狠眼光的女孩手里,极致挣扎,抖张着全身的鱼鳞片,若有音的话,它一定撕心裂肺地叫,可它,到底比它半人半鱼的祖先差了点。她“嘿嘿嘿”,突兀地笑了,像末秋里的一丝阴风,吹进人的心窟窿里,能绽起厚厚的鸡皮疙瘩,三天三夜不退。
“你……要干吗?”凌云颤颤地问。
与此同时,羽裳狠命地一甩手,将金鱼的后半截身子打在池台边沿上,“啪”,腥味丛生,有几滴水珠子弹到凌云的唇畔,似乎隐有血味。凌云不敢去舔,也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是真的。
“你,你要干吗……”凌云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
“嘿,给你看啊,鱼离开了水,能不能活?”
羽裳一放手,那鱼身子全然躺在湿台上了,给了它跑的机会了,它已经走不动了,许是像她说的,离久了水的缘故,但凌云更相信,是她杀了它。
李羽裳看向凌云的眼睛,因为后者掉了伞,那发儿也绺绺粘着,被雨刷过的脸面,有些白,不大的眼睛圈边红着,漉漉着。
李羽裳慢慢说道,“你在可怜它?哈,它有什么好可怜的?你知道吗——”她一字一顿,“如它一样的人,更可怜!鱼离不开水,人一旦淌了某条“浑水”,也是轻易脱不开的。而且,人受到的惩罚,更重。鱼的束缚处境是因自生存本能,而人,却是自作自受。一开始,小小的利益就能诱惑住人,人多么得意呀,以为一报还一报,最终能做到两不相欠。哪能呀!那“浑水”可是紧紧绕着你的,就算洗一百次澡,身上还是有他的味道。一辈子的,如影随形!哈哈哈,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凌云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身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这样令人很害怕。”
羽裳甩开凌云,转头对着雨里,生生干呕起来。
因为雨水洗得快,她呕出的东西,没有在地面上停留,就像她带血带腥的字句一样,很快消散了。
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摇摇,朝校门后走去。
凌云怔在原地,不晓得跟好,还是不跟好。
看着池边的死鱼,想着羽裳的情态,咂摸着那半似狠绝半似伤怜的话,突然觉着探听她身上的“秘密”并不是最重要的,本能地有种关怀她的冲动。
——九月初,梧桐树下,一看见你,就想做朋友来着。
安碧如这般说,说的是她和凌云的遇。
只是凌云这才忆起,这句话,羽裳同样对自己说过。
她也说过,“故意认识你的”,“和你的一切都是带有目的的”,“呵呵”。
凌云真该相信她的“笑”,还是,还是今天她的“哭”。
唉,摇摇头,凌云拾起地上伞,朝羽裳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校门边,没有她的身影,往长远里望,她正急速拐进一条幽巷。
凌云也进去了。
那巷子另一口,停着一辆高级轿车,或许很久。
羽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凌云已经觉得不可思议,慢慢地不让对方察觉地蹭了过去。然后,看到车里深处——
驾驶座上的人,凌云认得,怎么可能不认得!
凌云猛地顿了步子,连思维也粘粘稠稠,弹不出调子——
那是,齐修缘哪!
凌云的伞,到底在途中丢了。她走在去齐家的矮山坡上。
雨势磨人,并不体贴,越渐越大,湿了她满满一身。这么粘腻着的一条路,倒是吓跑了行人,也躲光了鸟虫,静生一片,幽凉绕空阶,草色恹然,别成一景。
凌云没有那份心那份性来赏景,她脑中困惑又混乱,是来求解的。
齐家那个板色严肃的老管家在门口迎着凌云时,并没有很惊讶。
凌云就了然了,傻傻的只是自己,人家早置备了答案让她来取,只不知她有没有准备好接受。很难,很难。
凌云拿手一撩额前颓废的刘海,干脆地道,“我不找少爷,找老爷。”
管家低眉拢眼,眼观鼻,鼻观心,回答也很有个性,“少爷不在,老爷也不在。屋里只夫人和小少爷,请问,您要见哪个。”
凌云说,“哪个都不要。可问,我是否能在这里等你家老爷回来?”
管家撤身,让凌云进去一些,摆手一指二楼,“请。”
凌云抬眉,“不用通知夫人吗?”
听好管家的回答。他说,“老爷说了,宋小姐何时来,何时受欢迎。且,老爷希望你去书房等。”
凌云“哈哈哈”大笑起来,好没礼貌,待到停下,眼底伤然,三分泯色。
人家希望她“跳”的地方,她不进去探一探,会对不住人的。
凌云至此以牙咬唇,这条以往走过两回的楼梯,今天,格外行得艰难。
书房,果然是未锁的。
管家未跟来,也不送咖啡,仿佛里面这幅幽洞的氛围,足够凌云来“尝”。
凌云轻轻推门,转而将之虚掩,她进来前什么样子,进来后还是让它什么样子。
外头近昏了,又下着绵绵雨,更是光色隐然。书房里四下的窗帘全合拢密实,透不得半点风情。凌云觉得有些气闷,却不敢去撩动窗户,怕破坏了齐修缘设定好的“格局”,会遭来狠狠的报复。可不像李羽裳摔金鱼般的小家子气,“大人”的玩意儿一定,一定是不可承受的。凌云至此害怕,才恍然“大人”的世界,确实像困住希腊精灵塞壬的海水,冰冷,残忍。
凌云紧攥自己衣襟,往中间沙发坐去。不像很久,却已经被这里一份紧窒魅惑的气氛,团团缠绕住了。房间一角竖着一面落地大钟,以往不曾注意到的,因为黑暗里听来,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不是常见的家居挂钟那样,发着不扰人的“嘀哒嘀哒”,而是敲进人心里的“哐堂哐堂”,闹腾的场合,这种声音许没什么,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碰着像凌云这样敏感锐利的女孩一个人的时候,受不了……
凌云抿抿干涩的嘴唇,眼光不由自主瞟到那个玻璃书柜。
喏,“它们”在那里,就整齐地被排在那儿。瘦小残破的身子,和旁边的书籍紧挨着,很小可怜似的,却有“可怕”的力量。
凌云看到了也听到了。它们从她一开始掩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她,然后互相默着,却合契地挤眉弄眼,说在各自心里:女孩来了,这个冤家来了,嘻嘻。她喘不过气,又受怕着不敢拨动这里的一桌一椅时,它们眨着嘲弄的眼神,咂着咪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