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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脚晃了一阵,才勉强抓住方嬷嬷的一根手指。
肖重华闭了闭眼睛,在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混了浓重的鼻音,低低的,让人也不禁跟着苦涩起来。“暖儿,暖儿……”肖重华反反复复的,几不可闻地呢喃着欧阳暖的名字,然后就伸手将孩子抱过来,抱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闭上了眼睛。
方嬷嬷有些心酸,别过了脸。
他再睁开,却看见婴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地大大的,咕噜噜地看着自己,这张可爱的,红彤彤的小脸,竟然是暖儿为自己生下的儿子。
肖重华轻轻一颤,停了一停,猛然就收紧了揽着襁褓的双手,紧紧的,几乎嵌进自己的怀里。
孩子的身体十分的柔软,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变得很安静,很乖巧。淡淡的,迎面扑来的奶香,和着婴儿该有的脆弱与娇嫩,再次清晰深刻的,展现在肖重华眼前。这是自己的儿子啊,暖儿的血脉,肖重华紧贴着他的小脸,收紧了怀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轻轻颤抖,依偎上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婴儿似乎被弄痛了,哇地一声,突然哭出声来。
肖重华轻轻颤抖,却并不哄他,头依然埋在襁褓之中,贴着他的小脸,喃喃反复地说着什么,任由孩子不停地哭着。
方嬷嬷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解读到他的悲伤。
“公主吩咐了,你可以去看看小姐。”
肖重华轻轻一震,瞬间僵住身体,不敢抬头。
方嬷嬷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孩子,哭得累了,婴儿改由小小声的啜泣,像小猫一样,叫的人心里难过。她悉心地哄了一番,终于将婴儿哄得睡了,才将他抱进隔壁房中,轻手轻脚地放进摇床。
贺雨然在门口等着肖重华,带着他进去,一跨进屋子,与外面炎热截然相反的阴冷让人猛地一个寒颤。阴暗寂静的房间里,脚步踩在砖面上,都带了一种空洞的回声,仿佛在走一个永远走不完的路。肖重华一眼看到一张白色的帘幕罩在床边,贺雨然亲自走上前掀起了帷幕。一层层浅白的纱罗,层层迭迭,仿佛是无数层浮云交迭在了一起。而在云的尽头,欧阳暖一点生气也没有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她的表情非常安静,看起来竟仿佛是在睡着了一样。
肖重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床旁的,只觉得自己每迈一步,筋骨就好似一片片,一层层,渐次剥落,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惨痛。他望着她,一只手按在心口,觉得那里痛得要裂开了,痛不欲生。
他的手,一点点伸出来,拂过她的脸,他根本没办法忘记她身上的气息,更没办法忘记她的容颜,所以直到此刻,他才能够确定,她是真的已经死了。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他情愿自我欺骗,他情愿告诉自己,暖儿只是生他的气,所以才故意躲起来不见自己,而非是根本已经不可能再睁开眼睛。
可是,他突然察觉到,欧阳暖的脸是温热的,身体也是,他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贺雨然。
“说是完全死了,也不尽然。”贺雨然看他这样,突然于心不忍,说道,“若是一般太医来看,肯定会觉得人已经死了,因为呼吸和脉搏都十分衰微,从表面看几乎完全和死人一样,如果不仔细检查,很容易当作误认为已经死亡,甚至将人埋葬,这种状态并不常见,一般被称作假死。”
肖重华一时间几乎忘却了呼吸,他快步走上去,用力抓住贺雨然的衣领,厉声道:“为什么不早说?”
主要是因为大公主要让肖重华接受教训,其次么……贺雨然呛了几下,差点窒息,肖重华放开了他,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震惊道:“根本没有治疗的方法,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肖重华盯着他,斩钉截铁道:“你一定会有办法。”
贺雨然哑然:“我要是有办法还用等到现在吗?”
肖重华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若是还想要保住你妹妹的性命,你就老老实实将一切都说出来,否则我会将她大卸八块,让你没办法要到她的全尸!”
贺雨然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响后才道:“你也是够狠的……不错,是有法子,但我却没办法救她的性命!我只是听说,南诏国有一位巫医,医术十分的高明,若是能想法子请到他——一定有办法!可是……”
不用贺雨然说完,肖重华便知道对方的意思,刚刚和南诏打完仗,就去请对方的巫医——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可是他连想也不想的,便道:“我会想法子,你要保证,暖儿能撑到那时候!”
贺雨然点点头,暗地里道,肖重华真是疯了,贺家婷摆明了是受人唆使,虽然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可他能肯定,就凭他妹妹那脑子,就算带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也不会变的聪明多少,怎么可能会想到欧阳暖身体虚弱必定会难产,又怎能预料到产后一定会大出血,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一定会给她施针?就算都被她猜到了,又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只有南诏的巫医才能救人?哪里都不是,偏偏是南诏啊……那里可是肖天烨的地盘。
这一切,连自己都能看出来其中有诈,肖重华却要这样做,唉,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肖重华却充耳不闻,走到欧阳暖身边坐下,拉上她的右手,交叉合十,缓缓相握:“暖儿。”
欧阳暖躺在床上,安详地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肖重华抿了抿唇,微微苦笑,又伸手拢了拢她的长发,贴在她的心口上,好半天都不动,肖重华眼角有些湿润,却还是努力挤出微笑,缓缓地回忆:“暖儿,我答应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自私地丢下你,有没有恨我?有没有?”他一点一点轻啄着欧阳暖的脸颊,不知不觉地,一双眼睛却转为冰冷,冻得人心生痛:“你恨我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竟然都没做到,可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再食言了……”
肖重华的语言像是发誓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平静下来,贺雨然看着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不能再阻止他了,若是真的不让他去,只会让他陪着欧阳暖一起毁灭,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走向死亡,这种爱真是可怕,他还有力量阻拦吗?
第二天,肖重华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让贺雨然同行,悄悄带走了欧阳暖,等到惊动了大公主和燕王府,人已经不见了。
南诏的这位神医,就住在南诏一个悄无人烟的莫苍山中,而莫苍山正是在南诏境内,与大历只有一水之隔。
莫仓山巍峨险峻,人烟稀少,甚至没有一条顺畅的道路直通山顶。肖重华相信,巫医便是住在那里,所以执意要背着欧阳暖上山。路上长满了荆棘,肖重华深一脚浅一脚,气息微微乱了,却将欧阳暖背的更稳。
贺雨然看他明知道事情有问题却还带着人孤身上山,不由摇了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好容易到了半山腰,看到一个老人,正在山间砍柴,贺雨然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巫医的人,老人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把手一指:“一般人都走不到这里,你们坚持了这么久也不容易,去上面碰碰运气吧。”
他的手,遥遥指着山顶的方向,贺雨然抬头仰望,一眼看不到尽头。
肖重华真的向山上走去,连头也不回,可是贺雨然却不断回头看着那老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上山的过程千难万险,好几次肖重华差点滑下山去,不管贺雨然怎么劝,他却坚持不肯回头下山去,贺雨然没有办法,又不敢离开,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一起。
然而到了山顶,却是一片不毛之地,什么也没有,肖重华却并不放弃,将整个山顶都翻了一遍,始终没找到人烟。贺雨然劝说道:“看来我们被那老人骗了,还是回去吧,巫医未必在这里啊!”
肖重华摇了摇头,凝目望向山下,道:“刚才那位老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突然听见一阵大笑声。
两人循声望去,却是半山腰上的那个老人正站在树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那老人哈哈大笑:“好眼力啊,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傻傻跑上山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嘲笑我们。”肖重华淡淡地说。
老人手捋长须笑道:“你倒真是不笨,你背着的倒是个漂亮女娃,可我实在是不能救她,而不是不想救她”
“你有法子,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肖重华一针见血地道。
老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你的眼睛真是毒,好吧,我实话跟你说,这女子几乎不治,若要续命除非服下苍冥山的金雕的血。”
“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金雕,帮我救她。”肖重华毫不犹豫道。
老人摇头:“金雕我这里有一只,问题是它的血液本身就有剧毒,正常人若是沾上一滴尚且要多受许多煎熬,更何况这女子已经濒临死亡,此举实在是兵行险招,只怕碰不得。”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肖重华皱起眉。
老人笑了一笑:“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一个药人,为她承受这毒液煎熬的痛苦,然后取这药人心头的血便可。但若是这药人有半分不情愿,血液不畅,药性受损,到时只怕也是没用,还白白浪费了金雕的血,天底下可就只有这一只了。”
心头血?谁会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救她?这老人莫非是疯了不成,贺雨然摇摇头:“没办法了,我们都尽力了,重华,下山去吧。”
贺雨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医者,他平日阅览群书,自然知道世上有百岁的金雕的血以毒攻毒这么一说,只是这法子实在匪夷所思,就算有,其本身也只是一种烈到极致的毒,有害无益。再说他本身并不研究毒药,对于金雕的毒血,只是略略知晓而已。
他一把拉住肖重华,道:“金雕血可是噬心之毒,谁也不敢保证你还能活着,就算你活下来,难道以后你要她一个人生活吗?”
肖重华轻轻一震:“你是说?”
那边的巫医笑了笑:“她能活,当然我也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