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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要赖床到日上三竿?看起来又香又甜,实在是不得已——她得补眠啊。
只有自幼同住的双生妹妹雪衣,才清楚地知道她这个毛病。
当初有多少企图趁月黑风高,偷袭进顾府的轻薄少年,都莫名其妙地惨遭“毒手”,这笔帐,全是着落在夜游神的身上。谁让他们倒楣,撞上了顾紫衣心情恶劣的时候。紫衣挺好说话的,真的!只要看书的时候没有被打扰,好吃的东西没有被抢走,以及睡眠充足的时候。
所以,每到夜半失眠时,就是顾紫衣一天心情最焦躁的时候,最……想扁人的时候。
正当顾紫衣在空荡荡、静悄悄的回廊上漫无目的地游逛,从檐下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居然还大刺刺地“嗨!”了一声!虽说那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笑容满面,不过倒过来看的效果,基本也就跟鬼差不多。只可惜,顾紫衣不怕鬼!
一声硬憋回嗓子里的闷嚎,在屋顶小范围地震荡了一阵?
她出手太快了!
不,是出脚。可怜的“鬼”躲闪不及,旧伤刚愈,又添新伤,虽然这回有点自作自受,可是天地良心,他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以她大半夜到处闲逛的胆量,应该不会真的被吓到才对嘛。
但,漏算了一点,顾紫衣虽然不会被吓到,却会被惹到,正愁没有沙包的时候,沙包送上门,岂可暴殄天物?
只不过这个沙包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热?
痛楚稍减,大燕皇帝的五官各归原位,俊朋的相貌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览无遗。
“原来……又是你,咯咯咯。”顾紫衣干巴巴地笑得像只小母鸡,“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咯咯咯。”
对方却不肯说话,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呃,不用这么严肃吧?虽然说起来是有点心虚,即便自己是太后,可对方毕竟是九五之尊。但,他那是什么眼神?那么深,就像是一个漩层的中心,让周遭的一切都不由自主地被吸进去……
危险的感觉又来了,一旦觉察危机,顾紫衣向来脚底抹油北狐狸还快‘但是,突然一股香气袭来,仿佛有一道咒语,收住顾紫衣的脚步,眼睛盯向香气的来源——慕容幸手上的油纸包。
主人不急不徐地打开曲纸包,一股更浓于数倍的香气飘了过来。
“这是什么?”
“葱油饼。”
不,这不是普通的馅饼,顾紫衣“食”甲一方,绝对分别得出好歹。
“加了特别配料。”猎人一边说话,一边又将“诱饵”送前了几寸。
都是聪明人,不用多说废话。
猎人与狐狸在沉默中较量——猎人盯着狐狸,狐狸盯着诱饵。
“咕噜。”狐狸咽了咽口水。顾紫衣的人生原则,坚决奉行“民以食为天”的古训,任何时候部不跟吃过不去。
“条件?”诱饵先拿到手,代价还是要问清,倘若不合适,那就……
“听我说几句话。”
“就这样?”狐狸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像更加警觉。
“就这样。”慕容幸无比严肃地回答,“君无戏言。”
顾紫衣在屋脊上坐下,一观二闻三品,哇!果然味如其香,人间绝品:“这皮做得好,这馅也特别,不是猪肉馅、不是羊肉牛肉、也不像鹿肉……”
“别猜了,你猜不着的。”坐在一丈外的皇上,满脸的志得意满。
啐,猜不着不会问?顾紫衣白了他一眼,决定了,明天去御膳房拷问,一定要找出做饼人。
“做饼人不在御膳房?”奇了,他能听见她在想什么?
“宫城独一份,别无分号。”
这话什么意思?莫非……
“不错。”慕容幸又一次施展读心术,“做饼人正是区区在下我。”
“你?”最后一口饼在顾紫衣唇齿之间僵迟了片刻,下巴才缓缓地抬起来,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可是惊愕之外,怎么隐隐还有一点不妙的感觉?似乎自己一脚踩进了陷阱……不过,这个陷阱好像是她自愿踩的就是了。
“这可是我在边关时,所研发改良的独家配方……”慕容幸开始骄傲起来。
紫衣拍干净手上的饼屑,不客气地打断慕容幸的自吹自擂:“你要说什么话?可以说了。”
“到底有没有话?没有我要走罗。”
“有有……,赶紧想,还有什么话题能留住她?“做饼的事情,替我保密。”
君子远庖厨,半夜偷溜进御膳房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太师傅不念一个时辰的“太祖训”给他听才怪。
“好。”顾紫衣应得干脆。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若他不能做饼,她便没的再吃,这等损人不利己的傻事岂可做。
“还有呢?”
“为什么喜欢晚上游逛?”
“这是问题。”顾紫衣提醒,“我答应听你说话,没有答应回答问题。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说,那我真的要走了。”
“有!”就算找不出能留住她的话来,至少还有能留住她的——饼!
眼看他从怀里又摸出一个油纸包来,顾紫衣真的好想、好想飞过去一脚,踹掉他那一脸得意。
可是……真的很香。
顾紫衣又一次屈服,呃,顾紫衣从来不认为服从味觉欲求会是屈服,食色性也,那是顺应自然。
如果旁边没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的话,就更完美了。
“你很寂寞。”
“我不。”反应迅速得超乎寻常,“你才寂寞呢!”
按照顾紫衣的说话习惯,即便是一句谎话,她也说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像这样枪白似的回答,除非是自己也骗不过主的谎言,“是吗?”
又来了,那种眼神又来了。
“也对,你有七个姐姐呢!”还好,这次只是一瞬间,慕容幸已经换了很轻松的神情,让刚从恼羞成怒边缘回来的顾紫衣,独自透一口气,六个姐姐,一个妹妹,不过这也不要紧啦。不理。
“不像我,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
这关她什么事?仍然不理。
“从小就只有一个人,很孤单。”
宫里有几千宫女太监围苦转呢。还是不理。
“如果有人从屋顶扔一片瓦下去,刚好砸到了别人,那个被砸到的人会怎样反应?”
如果没有被砸晕,当然会发飙,什么白痴问题?继续不理。
“可是我小时候如果这样做,那个被砸到的人会说:太子殿下,我的伤是自己拧的。明明是我做的,可是他们却都坚持这样说。我周围的人就是这样,所以我很孤单。”
听起来好像是有一点。
“以前我对这种事很生气,可是我现在倒明白了。他们即使被戳破了,也要继续说谎,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慕容幸慢慢地转过来,看昔她,“因为他们害怕,怕受到责备,怕受到伤害,他们感到危险。”
沉默。
异样的气氛微微振荡于两人之间。
慕容幸的眼神,变得极深,极深……
“还有饼吗?”
“呃?”突然的一句,让慕容幸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习惯性的完美笑容匀称爬上顾紫衣的脸庞,“没有?那我就走罗……
却走两步又停,“那个,慈宁宫在哪里?”
慕容幸笑笑,向西指,后宫女主人一言不发地凌空而文,向导再次被视若无睹。
她又逃了。
慕容幸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眼里却是并不相称的深思神情。
是不是,操之过急?
看得出采,她很聪明。
聪明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为敏感,也就更不容易得到所谓的安全感。
他曾经疑惑过,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白天和晚上,判若两人?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奇怪;她始终在保护自己,只是方式略有不同。白天她装笑、装端庄、装无辜,就像躲进一座厚厚的城墙,不让别人看见真实的自己:晚上她出城来透气,却又敏感得像一只小免子,略有风吹草动,就远远地躲开了。
会躲多久?慕容幸玩味地想着。
不是不着急,但那个外表不到底是出乎意料的坚强,还是一碰就碎的脆弱?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想太冒险。
第三章
清晨,雾气还未全散尽,淡淡的阳光照着都城的大街小巷。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天会很热,但此时还保留着一丝清凉。徐徐轻风,摇动着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槐杨树。
宫城南面的大街,今天要比往常冷清些。虽然摆摊的商人、沿街叫卖的小贩,仍按时开始做起生意,但逛街的人却少了许多。原因嘛,看一看家家门前挂起的菖蒲、艾草,闻一闲空气中弥漫的柠子香就知道今天是端午节。午后曲江上有赛龙舟,太平盛世,这是一年里最热闹的事情之一了,虽然时候还早,不过性急的人早早都去占了位置。商贩们也有些心猿意马,熟识的凑在一起讨论,打算早些收工。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哒哒哒地逼近,听来甚有气势。
行人纷纷回过头看,见三十多匹骏马,马上端坐着金刀皂衣的侍卫,簇拥着中间一辆金辖车,看方向是从皇城含光门出来的。看这辆车的乌轮、朱轼,垂着鹅黄千层羽纱的车幔,四角还悬着金铃,一路叮叮当当。好大的派头!
路人迅速地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大队人马过去。
隐隐地,可以听见车里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太后,这样不太好吧?”翠儿用怯生生的声音第二十八遍提出同样的疑问。
正襟危坐的太后用泰然自若的语气,第二十八遍说出同样的答案:“有什么不好?今天可也是女儿节。”
说得也是,端午亦是女儿节,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凭什么不许太后回娘家?所以,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到哪里都可以说得通的正经理由。
不过,太后要真的是像看起来那么理直气壮,又何必偷跑出来呢?当然,如果这么跟太后说,她是绝对下承认的,她明明是大模力样从宫里出来的嘛。只不过,在她走到宫门之前,谁也不知道她打算要做什么。等她跟宫门侍卫说“我要出宫”的时候,侍卫脸都绿了。去告诉皇上吧,皇上这会儿正在上朝,而且散朝之后,还要在端午祭典上当摆设,没有两个时辰不可能离开太极殿,太后又在面前逼视着,可怜的侍卫只得答应。所以说,翠儿才不相信太后不是故意挑了这么个时候。
故意就故意吧。顾紫衣此刻心情一片大好,什么别的事也不放在心里。进宫大半年,虽然过得满道遥自在,可是偶尔也有些烦闷。所以,还是想出宫散散心,毕竟,在那个走到哪里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宫中住得也有些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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