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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晴不语。
蓝应标看着邱晴良久,〃你跟着那小子生活还愉快吗?〃
麦裕杰在一旁陡然紧张起来。
邱晴分辩道:〃我没有跟着他,他只是我姐夫。〃
〃他不配。〃
麦裕杰暗暗怪邱晴在不该斟酌字眼的时候讨价还价。
〃总算他还有点鬼聪明,〃蓝应标吁出一口气,〃麦裕杰,你回去吧。〃
邱晴连忙说:〃谢谢爹爹。〃
〃听说你已经读完专科学院。〃
〃是的。〃
〃好好找个事做,清苦些不妨,总胜过走你母姐老路。〃
〃要是能走早就走了,我也走不来。〃邱晴微笑。
〃真的。〃蓝应标像是很听得进这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他想想又问:〃城寨近日如何?〃他其实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怀念。
〃居民正自施重建计划。〃
蓝应标频频点头,渐渐他累了,眼皮直挂下来,挥挥手,示意客人告辞。
邱晴走过去用自己双手合住蓝应标的手。
只听得他说:〃我已不中用,周身是病,你也不便再来看我,再见,小晴。〃
邱晴轻声在他身畔问:〃你是我爹爹吧?〃
他笑了,〃自几岁起你便老这样问,好,你要是愿意,我便是你爹爹。〃
麦裕杰扬一扬眉毛,有意外之喜。
他们终于告辞,仍由司机载回市区。
天蒙蒙亮起来,麦裕杰同邱晴没有久留,匆匆乘早班飞机折返香港。
麦裕杰道:〃轮到我向你道谢。〃
〃没问题。〃
难怪那么多人羡慕势力,一句话一个手势便为苦难人消灾解难,俨然上帝一样,多么叫人感动,霎时间被搭救的人哪里还管得是黑是白,抑或事后要付出多少代价。
回到家门口邱晴才发觉没有除下花衫,她推门进去,看见朱外婆正坐在贡心伟对面谈天。
外婆一看见她,便笑道:〃喏,说到曹操,曹操便到,你母亲便是这个样子。〃
心伟面色祥和,看情形已接受事实。
接着的日子里,麦裕杰的宇宙夜总会复业,开幕礼上居然冠盖云集,济济一堂,邱晴站在一角,自嘲做布景板。
她怀念红衣裳,不知恁地,那么多女客当中,竟然没人穿红衣。
她躲在一角,逐张人面搜索。
忽然之间,看到一个熟人。
他穿着笔挺西装,配一条丝光领带,无论如何不应在这个地方出现,但是偏偏来了。
邱晴目光如炬,发觉他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个胖子身后,姿态十分谦恭,她知道那一定是他的老板了。
邱晴悄悄问人:〃胖先生是谁?〃
〃他?他是咱们油尖区街坊首长之一,现称区议员。〃
〃他身后那位呢?〃
〃呵,那是本区的政务官。〃
他转了职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邱晴迎上去,叫一声:〃马先生。〃
那人闻声满面笑容地转过头来,他混身打扮仍然一尘不染。但身体语言由冷漠转向热情,邱晴对他的适应能力表示讶异,他看到邱晴,也略为一怔。
邱晴微笑说:〃又见面了。〃
马世雄第一个感觉是她可能系宇宙夜总会的公关小姐,但看她衣着化妆,又不甚相似。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场合,灯红酒绿,人头涌涌,事实上马世雄手中正持着只郁金香形水晶杯子,淡粉红色克路格香槟适才令他精神一振,酒与美人,永远使人在狗般生涯中获得安慰。
邱晴微微笑,〃今天的主人,是我的姐夫。〃
马世雄一听,十分感慨,短短数年间,昔日的小流氓,竟是今日的大腹贾,难怪他没把他认出来。
邱晴像是读通了他的思想,她闲闲地说:〃姐夫也不过是刚刚起步,同你我一样。〃
〃你现在帮他?〃
〃不,我正打算找事做,西报上那么多聘人广告,不晓得哪种职位往上爬的梯子最畅通,真要请教请教。〃
马世雄不语,渐渐一只耳朵涨红。
邱晴说下去,〃你先后两份工作性质大大不同吧?〃
马君连忙喝一口香槟,这个女孩子真是厉害角色,假以时日,非同小可。
邱晴并不放松,她笑道:〃看情形公务员出来走动搞关系的趋势会日益热闹,聚会一经官绅点缀,身价百倍,你说是不是?〃
马世雄另外一只耳朵也涨红了。
邱晴努努嘴,〃那位胖先生找你呢。〃
马世雄放下空杯子,过去应付。
邱晴冷冷地看着他背影。
到底还是青嫩,渐渐他会觉得这类派对没有甚么不对,穿起礼服,加鱼得水,穿插宾客之间,德高望重,谈笑风生,等到他下了台,帖子又会发到代替他升上来的人手上,此类关系,永远建立在利害上,只要他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天,他就可以借此出来喝香槟打交通。
麦裕杰过来说:〃你看到他了。〃
邱晴点点头,他曾给过她不少麻烦。
〃小晴,你现在明白了吧,黑与白之间,存在数千个深深浅浅的灰色。〃
〃杰哥,你的哲理一向最多。〃
麦裕杰笑一笑,〃给那些只得官衔的人多添点酒,凭他们的年薪,渴死他们。〃
少年时期觉得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都与她并排而坐,有时邱晴还讶异他们身材缩小变形,似肥皂泡那样,越缩越小,越小越薄,终于〃卜〃一声消灭。
当麦裕杰说:〃我极需要你来帮我〃的时候,邱晴并没有拒绝,她已经明白到哪里都要打躬作揖做基础,做生不如做熟。
麦裕杰对其他生意已经撤手,身旁亲信减至一个核心,脾性益发古怪,动辄拍桌骂人,每当不可收拾的时候,他们总是万分火急去把邱晴找来。
邱晴一出现,只要皱一皱眉头,轻轻问声〃怎么啦〃。他的怒气便烟消云散。
祖屋在拆卸中,外婆到外地探亲,毕业证书寄到宇宙夜总会,邱晴摊开它的时候双手颤抖。
小姐们都过来参观,莺声呖呖,〃小晴,赶快买个银框子镶起来。〃
得来太不容易,命中本来不应有这张证书,由她硬求而来,得与失只有她一人知道。
小姐们笑问:〃小晴,值不值得?终于在这些人前争足一口气。〃
邱晴装作很懂事的样子,把文凭卷起藏好,说一声〃再吃苦也是值得的〃。在以后一段岁月里,她到哪里都把这张护身符带着,但是再也没有把它取出来多看一眼,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它是否仍然卷在硬纸筒内。
再过几年,社会风气变得更加厉害,使邱晴讶异的是,不少有同级学历的女孩子时常到夜总会来客串上班。
当时,邱晴仍然为她的努力骄傲。
与麦裕杰把杯谈心的时候,她说:〃姐姐不知会怎样替我高兴。〃
麦裕杰不语。
过一会见他说:〃她并不赞成你升学读书。〃
邱晴见触及他心事,便连忙改变话题。
如今他说起邱雨,永远无限依依,忘记他曾经一度要决意离开她,人类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忠于感情而不忠于事实,麦裕杰脑海中的邱雨,跳过她所有的缺点,渐渐成为一个圣女,但如果她现在仍然在世,他怕早已视她为陌路。
秘书把电话接进来,〃邱小姐,一位贡太太找你。〃
今日的跳舞场与昔日的跳舞场不一样,也是个正当的体面的做生意机关,邱晴连忙到自己的办公室接电话。
贡太太约她吃下午茶。
邱晴刻意打扮过才出门,见到茶座中还有其他女孩子,想必是贡太太的亲眷,邱晴比起她们可是一点儿都不吃亏,因为比她们世故,所以更加大方。
片刻这些女孩子都去逛公司,只剩下贡太太与邱晴单对单,问候数句,纳入正题,贡太太说:〃心伟他不肯跟他父亲学生意,竟要去投考报上的职位。〃
邱晴竟不知贡键康干的是哪一行。
贡太太懊恼地说:〃心伟自小答应父亲做他的好帮手,好不容易盼到今日,他却悔约。〃
邱晴已知道贡太太的意思。
〃你帮我劝劝他。〃
〃我且与他谈谈。〃
贡心伟知道邱晴找他目的何在,避而不见,终于在一个星期六下午,邱晴找上贡家,把仍在蒙头大睡的兄弟叫醒。
贡心伟只穿一条球裤光着上身,睁眼看见邱晴便说:〃不用多讲,我心意已定,贡家不少外甥侄子对家庭生意虎视眈眈,我之退位让贤,另谋发展实属明智之举,养父母待我已经恩重如山,我不想侵占贡氏产业。〃
讲完之后用枕头压住面孔。
邱晴看着心伟强健的身体,深觉生命诡秘,不多久之前,这个身体,与她的身体,自同一卵子分裂,孕成两个生命。
邱晴伸手推他,无限亲切,〃你为自己还是为别人闲言闲语?〃
〃我为自己,我对做建筑材料没有兴趣。〃
〃那你打算到何处发财?〃
贡心伟移开枕头,〃真烦恼,一毕业就要发财,多大的压力。〃
邱晴只有在与他相处时才笑得真心畅快。
他又问:〃姐夫的夜总会请不请保镖?〃
〃保镖要打人以及挨打的。〃
贡心伟骨碌爬起来,〃哪一个行业不是这样?挨不住打便吃瘪、认输、倒下。〃
类似这话,邱雨也说过,他们都似早早已经洞悉世情,爽快地作出心理准备:每一个有人的角落都藏着见不得光的事,不分界限阶级,都有罪恶。
心伟说下去:〃舅舅有两个儿子不晓得多想进父亲的公司,每个周末都来磨着母亲说同一句话:'可是心伟是一点儿血缘都没有的外人',听得我耳朵生老茧。〃
〃你看你还不是为了面皮薄。〃
〃不,我到大学图书馆从头做起,一样孝顺父母,可是理直气壮。〃
〃图书馆,你?〃
〃不比你在夜总会任职更可笑呀。〃
邱晴叹口气,〃贡太太要失望了。〃
〃朱外婆还没有回来?〃心伟想起问。
〃没有,她在乡间好像很愉快,乐不思蜀。〃
〃人的良心未泯,我们喜欢接近出生地,我们喜欢回去死。〃
〃你说什么,〃邱晴骤然变色,〃外婆是要活到七老八十的,你别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