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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课铃真的响起来,邱晴回到课室,已经累得睁不开双眼,整个课堂里相信只有她一个人横跨阴阳两界,光与影,黑与白,生与死,善与恶,她都领教过,疲倦也是应该的。
没到放学她便去医院探朱外婆。
老人躺在清静的病里,看到邱晴喜出望外,紧紧握住她的手。
白衣看护笑容可掬地进来探视。
朱外婆说:〃这里一定极之昂贵……〃
邱晴温柔地打断她,〃麦裕杰已经交待过了。〃
邱雨一早就最爱说的:金钱面前,人人平等。
邱晴开头也十分疑惑,真的,没有人会追究?她跟着姐姐出入消费场所,果然,所有的服务人员为着将货物套现,对顾客毕恭毕敬,只要货银两兑,他们才不管客人从哪里来,又将回到哪里去,市面上只有脏的人,没有脏的钱。
〃真亏得阿杰。〃
〃是的。〃公立医院多么不堪。
朱外婆与别的老人不同,她始终精灵、清醒、从不噜苏,也许老人同孩子一样,无宠可恃,自然就乖起来。
邱晴可以想象自己老了的时候,有事要进院修理,恐怕亦如朱外婆似,孤零零躺着,双眼注视房门,渴望熟人进来探访。
外婆还有她,她谁都没有。
外婆轻轻说:〃你会找到伴侣,养育子女。〃
邱晴把手乱摇。
隔两日老人出院,邱晴同医生谈过,她健康情形无碍,大概可以有机会庆祝七十大寿。
复活节学校有一段颇长的假期,邱晴待在家里与外婆作伴。
外婆向她透露一个消息:〃有人旧事重提,与我商量要收购单位重建。〃
邱晴讶异,〃你想搬出去?〃
〃不,但这小小蜗居可以换新建大厦两个到三个单位呢。〃
〃外婆,我同你讲,这里才是你安身养老的好地方。〃
〃邱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一列石屋的户主全答应了,只剩你一户。〃
邱晴十分悲凉,低头不语。
〃大势所趋,连我老人都要让步,你是年轻人,不会想不通。〃
过半晌邱晴问外婆,〃拆建期间,你打算住什么地方?〃
〃我可以回乡下。〃
〃尚有亲人?〃邱晴关心地问。
外婆笑,〃有彩色电视机,怎么会找不到亲戚。〃
邱晴点点头,〃好的,我答应卖。〃
〃你母亲不会不赞成的。〃外婆安慰她。
第二个星期六,邱晴在中午新闻报告中听到夜总会失火消息,她赶到现场,三级火已经扑灭,疑是电箱失修走电,到处是烟渍水渍,装饰全部报销,最快要三两个月后才能复业。
邱晴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麦裕杰一声不响,冷冷旁观,一如不相干的观光客。
邱晴同他说:〃不如收山算了,少多少麻烦。〃
麦裕杰一点儿不气恼,温和地说:〃我们一起到北美洲去,你读书我退休,钓鱼种花,那才是理想生活。〃
邱晴不出声。
〃你不愿意,就别叫我洗手不干,〃他叹一口气,〃再说,休业后从早到晚,叫我到哪里去?一个人总得有点事要做,还有,那一帮十来个兄弟,也已经相处十多年,他们又怎么办?〃
邱晴觉察到他语气中那种商量的成分,麦裕杰已视她为同辈看待。
〃你可以试试给遣散费。〃
〃听听这管理科高材生的口气!要不要依照劳工条例赔偿?出生入死,怎么算法?他们还没到退休的时候,我即使往北美洲,也得把他们带去。〃
邱晴说:〃那么赶快装修复工,生意最旺的季节即要来临。〃
〃邱晴。〃
她转过头来,他很少这样叫她。
只听得麦裕杰郑重地说:〃如果我有正经事相求,你不会不帮忙吧?〃
邱晴比什么时候都爽快,〃你尽管说好了,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绝无问题。〃刹那间她刁泼起来,语气像她姐姐。
麦裕杰怔怔看着她,隔一会儿才说:〃谢谢你。〃
回到学校,仍是好学生,坐饭堂都不忘看功课。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又要大考了。〃
邱晴以为是哪个同学,随口答道:〃我们这些人就在考试与考试之间苟且偷生。〃
〃然后当这一段日子过去,还怀念得不得了。〃
邱晴一怔,抬起头,她看到的人是贡心伟。
〃你好吗?〃他说。
邱晴微笑,〃久违久违,这些日子,你干了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
〃需要那么周详的考虑吗?〃邱晴的语气很讽刺。
贡心伟分辩说:〃你不是我,不懂得身受这种冲击的矛盾。〃
〃也许我俩并非兄妹,我从来不会把事情看得那么复杂。〃
〃那是你的本领。〃
〃呵,谢谢你赞美。〃她更加尖酸。
〃邱晴,我想知道得更多,请你帮助我。〃
〃我以为私家侦探已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贡心伟说:〃我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极反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麦裕杰用什么样的手法找到我?〃
邱晴一怔。
贡心伟说下去:〃同样的手法,同一间侦探社。〃
邱晴用手托住头,她怎么没想到,怪不得麦裕杰认识那姓郭的私家侦探。
〃彼此彼此,邱晴,我们都不是天使。〃
蓦然听到这句比喻,邱晴大笑起来,饭堂有着极高的天花板,她的笑声扩散得又高又远,同学们都停下谈话,转头向她看来。
邱晴在学校内一向沉默寡言,同学们见大笑的是她,讶异不已。
邱晴笑得流下眼泪,连忙掏出手帕印干。
贡心伟任由她笑个够。
〃你来干什么?〃邱晴问。
〃我想看看我出世的地方。〃
〃你要有心理准备,看完之后,不准惊恐不准呕吐。〃
贡心伟看着她,〃你好像不打算了解我。〃
〃你也应该尝试了解我。〃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努力尝试好不好,一直吵下去难道又能解决什么?〃
邱晴鼓掌,〃思考整年,果然有道理。〃仍不忘揶揄。
她把他带到城寨的时候,已经恢复常态。
她问兄弟:〃你到过这里没有?〃
〃从来没有。〃
〃你去过欧美多少次?〃
贡心伟不语。
〃奇怪是不是,〃邱晴微笑,〃来,让我向你介绍我们的老家,你想看龙津义学呢,抑或是候王庙,想去九龙码头遗址也可以。〃
贡心伟异常紧张,他的额角冒出汗来。
邱晴有点不忍。
对他真残酷,自幼生活在那么理想的环境里,养父母视同己出,忽然之间,他明白他所拥有并非理所当然,乃是因为幸运的缘故。
邱晴轻轻说:〃对不起。〃她开始谅解他。
贡心伟转过头来,〃不是你的错。〃
邱晴赔一个笑,〃如果你真的觉得坏,试想想,情况还算是好的呢,倘若留下来的是你,你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是邱晴多心,她仿佛看见贡心伟打了一个哆嗦。
邱晴把他带到老家,木楼梯已经为岁月薰得墨黑,走上去,吱咕吱咕,电线电表全在扶手旁,一盏二十五瓦长明灯照着昏暗走廊。
〃你认为怎么样?〃邱晴问他。
贡心伟掏出雪白的手绢擦汗,一下不小,手帕掉在地上,邱晴伸出足尖,把它踢至一角,〃唷,糟糕,不能再用了。〃邱晴不忘在适当的时候开他小小玩笑。
〃你一直住在这里?〃
〃我还打算住到它拆卸,你真是幸运儿,贡心伟,这幢房子月内就要拆掉重建,彼时你才来,就看不到祖屋了。〃
邱晴开了门,邀他进屋,招呼他坐。
贡心伟喃喃说:〃室内有点闷。〃
邱晴打开窗户,〃空气当然不及山顶住宅流通,不过,老屋有老屋的好处,你说像不像住在电影布景里?〃
贡心伟无心与她分辩,他整个人沉湎在想象中,他仿佛看见带着脐带的幼婴被匆匆抱离这所故居,他用手掩住脸,邱晴在这个时候忽然说:〃我听见婴儿哭,是你还是我?〃
贡心伟脸无人色地倒在椅子里,震荡得说不出话来。
〃心伟,这间屋子里有许多奇怪的声音,有时我听见我自己,有时是母亲或姐姐,我实在舍不得离开。〃
贡心伟不能作答。
〃心伟,没有人叫你回来,你的处境比摩西为佳,来,我们走吧。〃
贡心伟呜咽,〃母亲她总有什么留下来吧?〃
邱晴温柔地说:〃你只不过在这里出生,你的好母亲是贡健康太太。〃
贡心伟紧紧握住邱晴的手。
〃她可愿意承认我是她骨肉?〃
〃她从来没有否认过。〃
贡心伟总算把四肢拉在一块儿,缓缓站起来,忽然之间,他的眼光落在她们母女三人的那帧照片上。
他取起照片端详,喃喃说:〃她真是一个美妇人。〃
邱晴轻轻接上去,〃所以能够活下来,你不晓得有时一个人为着生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贡心伟看着邱晴,〃你没有一个正式的童年吧?〃
邱晴笑笑,〃还可以,我懂得苟且偷生。〃
〃这个姓麦的家伙,据说他对你还不错。〃
〃不能再好了,要任何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这样好,都是难得的。〃
〃可是——〃
〃那是他们世界的律例,他们有他们独特的偿还方式。〃
贡心伟叹一口气。
〃回家吧,我带你出去,这里山里山,弯里弯,怕你迷路。〃
〃邱晴,我同你可否定期会面。〃
〃当然,直到有天你结婚的时候,我会来参观婚礼,你毋须把我俩关系公告天下,每个人都应有权利保存一点点私隐,心伟,你的烦恼已经终止。〃
贡心伟忽然反问:〃为什么要你一直安慰我,你并不欠我。〃
〃对,那么你来安慰我吧。〃
〃我能帮你什么?〃
〃我生活很过得去,你可以看得出我一件都不缺。〃
〃你怎么能在这个环境里做高材生?〃贡心伟万分感慨。
邱晴笑一笑,〃因为我闪亮的才华不受任何因素影响。〃
〃你有没有异性朋友?〃贡心伟充满关怀。
〃喂,我们刚刚碰头,问这种问题是否过火?〃
这个时候,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