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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其他人呢,他们怎么看?”
苏三趟从《柳在相法》书里取出三张纸,交给焦小玉。
“十八个人的签名,全能证明施三宝没打林市长,就是揪了脖领子。我原打算明天送到公安局当个旁证材料。”
“大爷,王紧跟死前,跟什么人吵过架没有?”
“他这个人跟他老子一样,从来不跟别人红脸,还吵架?不过,他哭过,哭得比死了爹妈还伤心。”
“嗅,那是什么时候?”
“你真想知道?”
“真人沪前不说假话,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那好,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苏三趟眯着眼睛打量焦小玉,“不过,不能在这里说,要换个地方。”
“三更半夜的,上哪儿7’
“很近。就看你心是不是诚?”
“不心诚,我就不来了。”
“那好,我们走。等等,我找根错。”
苏三趟从污黑墙上的一个钉子上摘下~把钥匙,又找到~根结。
“走吧。’,
焦小玉跟着苏三趟出了屋门,把门关严。
“大爷,不锁?”
“我那屋,请贼贼都不来。再说也近。”
苏三趟走了五步就停住,停在~扇紧闭的门前。
焦小玉心里一个冷颤,莫非这就是自杀现场——王紧跟的家?
苏三趟用钥匙打开门上的明镇。
“大爷,这是?”焦小玉的声音打颤。
“你要心不诚,现在回头不晚,迈进门槛就不由你了。”
“您还能吃了我。”
“那你就给我过去!”
《都市危情 》陈放
第三十六章 化冤魂两代英豪 分赃忙一群宵小
焦小玉跟着苏三趟刚一进黑漆漆的屋,就感到一股阴森的冷气,心里又是一个冷颤。
“大爷,灯绳在哪呀?”
“死人的灵魂怕亮,不能开灯。”
三趟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使焦小玉更加害怕。
“你过来。”
苏三趟手举着蜡烛,烛光下是破!目的方桌。
“过来呀,你没听见?”
焦小玉的双腿僵直,她想逃出去,但迈不开腿。
“这张破桌子,就是他们一家吃饭的地方。你看这锅,锅里就是鸡饲料熬的粥。”
黑乎乎的,锅里什么也看不见。
苏三趟把蜡举到墙前,在惨淡的烛光下布满墙壁的奖状在焦小玉看来像是一张张剪纸钱用的黄桂纸。
“看见了吗,全是奖状,一钱不值,擦屁股都没人要。”
两个人默默对峙了几分钟,焦小玉总觉得屋里还有别人。
“进里屋吧。”
见焦小玉站着不动,苏三趟左手举蜡,右手拉住焦小玉的手,进了里屋。
“三个尸体,就停在这铺上。林市长装疯卖傻也倒在这铺上。”
焦小玉不敢往炕上看,哆嗦着说:“屋里…有点凉。”
“死人不怕冷。”
苏三趟穿鞋上了铺,把蜡举到墙前,那几个字几乎看不见了。
“你念念这几个字。”
“看不清呀。”
“那我念给你听,‘我们去找毛主席问个明白’。”
“大爷…戏又不是勘查现场…刊您的屋说,行不?”
苏三趟索性盘腿坐在铺上,把蜡倾斜,满了儿满后把蜡立在铺上。
“纯粹是瞎掰,毛主席就是翻个身,从水晶格里站起来,他能说明白吗?双喜这爷儿俩是鬼迷心窍了。也难怪,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工人的铁饭碗,说砸就给砸了。说是改了革了,怎么只改工人,不改当官的?当官的比资本家还王道,动不动拿政策压作,你要敢放个屁,立马代化、下岗、卷铺盖滚蛋!当官的呢,这儿出了毛病,换个地方照样当官。工厂让他们卖了,机器设备让他们卖了,钱呢?全装进他们的腰包。这叫官逼民反……”
在阴森恐怖的自杀现场,在微弱的烛光下,听一个老人漫无边际的胡扯,焦小玉不能忍受了,但也不敢发作,便委婉地说:“大爷,这屋子太冷,阴冷阴冷的,您老身子板又单薄,冻病了麻烦。咱们还是回您的屋说话吧。”
苏三趟拍拍销沿说:“坐。”
“我还是站着吧,站着暖和点。”
“我还没问你姓甚名谁呢?”
“焦小玉。名字特主,是不是?”
“那你和市委焦书记是一个姓呀。从电视上我看焦书记两眉之间是针倒立,怕是有牢狱之灭等着他呢。这话千万别说出去,传出去,我真不死掉块肉了。”
焦小玉心里一沉,难道叔叔会出那么大的事?故意问:“真的?焦书记那么大的官儿还会出事?”
“乌纱帽是戴在脑袋上的,不是长在脑袋上的,大风一刮,不就刮跑了,嘻嘻,这种事历朝历代多啦!”
“苏大爷,您还是言归正传。您跟王双喜父子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您谈谈他们的情况。”
苏三趟磕磕烟袋锅子说:“王紧跟一家子人是死了,魂儿还留在这屋子里,四十九天之后才离开。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能看见我们,还能听见我们谈话。其实,我能看见他们。小玉,你看顶棚那个左角。”
焦小玉的牙齿打颤,两眼只盯住跳动的火苗,什么也不看。
“紧跟的魂儿就在那儿飘着,还往下看,看咱俩。你别怕,你是来替他伸冤屈的,他不会害你。小玉,你以为是你的两腿自己走来的?才不是呢,是王紧跟的魂儿勾着你来的。他要借你的嘴说话。骗了活人,情有可原,这世道就是你骗我一把,我骗你一把。但要骗了死人,是要遭报应的,这点你可要记住了。紧跟现在是借我的嘴说话,我一句也不敢瞎说,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以后,紧跟就要借你的嘴说话了,知道的你要反映上去,不知道的你要调查,变成知道,才能让王紧跟的灵魂踏踏实实地去丰都城。”
苏三趟停了停,从炕上拿起蜡,举到焦小玉的脸前。
焦小玉觉得火苗里跳动着王紧跟的冤魂。
“孩子,你的脸色不好。”苏三趟冲着顶棚挥挥手,“跟呀,你们离这孩子远点,别扑着她。”
苏三趟把熄灭了的烟斗塞在焦小玉冰凉的手里。
“握着它,有点热乎气儿,鬼魂就不敢碰你。”
焦小玉紧握着烟斗,心里一阵阵恶心。
“那是紧跟自杀前三天的晚上十点多钟,我就听隔壁一声大叫,‘你滚!滚!以后再也别来找我!’我听出这是紧跟的声音,他这是冲谁发火呢?隔壁门一响,像是有人出来。我悄悄推开门,想看看出来的是谁。一个男人出了紧跟的屋门,借着月光我一看,原来是厂基建处处长余大金。我心里就纷上闷儿了,大处长找小工人,又是深更半夜的,不对头啊。余大金的背影还没消失,屋里就传出紧跟的哭声,深更半夜的,他不敢哭出声,便咽,让人听了特伤心。我敲敲门说了一句,‘跟呀’,上我屋来,咱爷俩儿喝两口。
“他过来了,把他一肚子心酸告诉了我。跟呀,我把你的事这就告诉她了。你要是同意,就弄出个动静来。要是不愿意,就什么声也别出。我自然就什么也不告诉她。”
焦小玉被恐怖感紧紧地包围,难道活人真能和死人对话?看苏三趟那副认真侧耳倾听的模样,好像这一切都是真的。
突然,蜡烛一声爆裂,火苗上窜,进出几个小火星。
焦小玉的心咯咯剧跳。鬼魂显灵了?
“跟呀,我知道你同意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还要那面子管屁用。你没事了,往后稍稍,别扑着她。找个好人替你说话也不容易。”
蜡烛上的淡蓝色火苗平静下来。
“紧跟第一次偷鸡饲料,我就知道了……”
半夜十二点多,王紧跟捂着肚子到了隔壁。
“苏大爷,我不好受,肚子不好受。”
“跟呀,你脸怎么蜡黄蜡黄的,盖上张纸,哭得过了。”
苏三趟扶王紧跟坐在板凳上,伸手给他把脉。
“跟呀,你是胃火上升,肾水干枯,肝盛脾弱啊!吃了什么不顺口的东西?”
王紧跟两眼发呆,半天不说话。
“讳疾忌医,我怎么给你看病?说呀。”
突然,王紧跟趴在桌了上哭起来。
“大爷,我不是人,我做了坏事,做了坏事……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到底还是做了坏事……我……当了贼呀……”
“你?当贼?送上门的东西你都不要,你有当贼的那两下子,还算你出息了呢!你别逗我乐了。”
“我……偷了养鸡场的鸡饲料,熬粥……我是个贼呀!”
苏三趟拿起二锅头酒瓶子,对着嘴灌了一口。把酒瓶子狠狠朝桌面上一域,大骂:“你小子,窝囊废!偷鸡饲料?你怎么不去偷钱包!偷百货商店!偷当官的万贯家财!那也算你是条汉子!偏偏去偷鸡饲料,那是人吃的东西?咱们再穷,也是人呀,能吃那玩意吗!你不是给你爸丢脸,你是给人、一撇一捺的人丢脸呀!”
“大爷,以后我可怎么做人……我当了贼……我是劳模,我爸是劳模,我们是劳模之家…我对不起墙上的奖状,我对不起劳模的称号……”
苏三趟猛地拍桌子大叫:“歇着吧你!还念念不忘你是劳模呢!劳动模范,劳动模范,先劳动后才能当模范。你王紧跟眼下让人家下了岗,连劳动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还是什么劳动模范?操!不是我说你们老王家,你们把挂在墙上的擦屁股纸看得也太重了!一张纸,就把你们父子俩骗了一辈子,最后混到偷鸡食!你看看那些当官的,大勋章人家有得是,从来不当回事,不戴那玩意儿。人家戴的是永不磨损雷达表、劳力士!戴着勋章再伸手去接钱,人家觉得别扭。你们倒好,天天把奖状当菩萨供着!好,好,要当贼,咱们一块儿干,我先把那些假菩萨拆了."
苏三趟几步跨出房门,又几步蹿进王紧跟家外屋。他一眼看见桌上几碗糊糊状的鸡饲料,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扑到墙跟,伸手扯下墙上一个奖状大镜框,狠狠地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玻璃碴溅得满地都是。
王双喜干瘦的身躯抱住了苏三趟的腰,惊慌地叫道:“三趟!你这是干什么?拿奖状出哪门子气?”
苏三趟还要伸手去拉、去拽、去扯墙上那一排排奖状,王紧跟跑过来,用身体挡住奖状,哭着说:“苏大爷,我求您了,留下它们吧,这是我们父子俩一辈子的见证啊!”
王紧跟的老婆抹着眼泪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