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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正当我军迅速推进之时,武汉方面真正厉兵秣马,准备“东征”。因自郑州会议后,唐生智、张发奎所部已全师撤回武汉,作沿江东下的部署。南京方面接获情报,蒋总司令乃急电令我于临城中止北进,并返南京会商防御武汉方面进攻的计划。我得电后,即令各军就原地据守。我本人夤夜南下,于七月初抵南京。至是,我才知武汉军的精锐第四、第十一、第二十、第三十五等军,确已向下游移动,我军如不克日回师,则后防可虑。
我回到南京,蒋总司令一见我面,便问,在这情况下,怎么办?我乃向他分析敌情说:今日武汉既以精锐倾巢来犯,我军势必亦以精锐调回安庆、芜湖之间,迎头堵截,如此则非将我的第七军自前方调回不可。但是我军已深入鲁南,北方之敌亦系直鲁军的精锐。第七军一旦回师,北军势将反攻。以北军的精锐攻我战斗力脆弱的第十、第二十七、第兰十三、第四十四各军,我军决难持久。况徐州向称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与其明知不可守而守之,倒不如将主力撤回淮河南岸,到不得已时,即放弃徐州,而守淮河天险。俟武汉方面问题解决,再挥军北进,尚未为晚。
蒋氏虽同情我的缩短战线,退守淮河的战略主张,但是他畏首畏尾,不愿放弃徐州。他认为徐州是战略要地,得失之间,尤足影响民心士气。放弃徐州,势必增涨北方军阀和武汉的气焰,所以他期期以为不可。
我说,古人有言,“蝮蛇啮手,壮士断腕”,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在目前情况之下,我们纵以可战之师守徐州,在战略上已属下策,何况以战斗力薄弱的部队来守徐州,则徐州必失。既知其必失,倒不如先舍之而去,岂可患得患失。无奈蒋氏意志坚决,不愿放弃徐州。我深知徐州之失已成定局,然吾人服从命令行事,也只有徒唤奈何而已。我当即赶回徐州,召集军事会议,宣读蒋总司令训令。调第七军到芜湖以西地区布防。至津浦前线军事则由第三路前敌总指挥王天培负责指挥,固守徐州。
我宣布命令后,立见各将领面有愁容,默默无言。布置完毕,第七军即遵令南撤,开往指定地点布防。当我军南撤尚在途中,武汉军的精锐已向东移动。第二方面军张发奎部正进驻九江,有克日东进模样。宁汉交兵已迫在眉睫。孰知即在此紧要关头,武汉方面的共祸也已至决裂阶段,拖延了武汉军东进的月程。
(二)
武汉方面,自鲁易示汪以共党秘件之后,各领袖已在积极准备分共(武汉自称其反共运动为“分共”,以示有异于南京的“清党运动”)。六月二十九日,武汉警备司令李品仙和第三十五军军长何键都表示反共,并解除汉口工会纠察队的武装。七月十三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发出宣言,声明中国共产党党员参加国民政府的,一律撤退。七月十六日,汪兆铭等也以“政治委员会主席团”名义发表答辩声明,指摘共产党破坏革命联合阵线、并将各级政府内的共产党员解职。武汉方面国共至是已正式决裂。八月一日晨三时,张发奎第二方面军所辖的第二十军军长贺龙、第四军师长叶挺和第三军教导团团长兼南昌公安局长朱德遂各率所部叛变于南昌,并组织所谓“革命委员会”。武汉国民政府随即下令申讨,并严令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率部进剿。
八月七日,中共在武汉召集重要会议,另选瞿秋白为总书记,以代陈独秀,并决定实行秋收暴动。武汉国民党中央也于同日开除中央委员会中的跨党分子党籍,明令拿办。执行“分共”之严,有过于宁方。因此宁汉分立的基本原因遂告消失,所遗留的问题,仅为双方领袖间意气之争了。
正当武汉方面因共党问题延误其“东征”计划时,我们津浦线上的战事也急转直下。我第七军于七月上旬撤离鲁南后,直鲁军许琨、徐源泉等部即会同孙传芳所部,向我军反攻。临城一得一失,我第十军损失甚巨。七月二十四日,直鲁军许琨等部竟攻陷徐州,我前敌总指挥王天培部退回安徽宿州。第二路军也自鲁南急剧向陇海路撤退回苏北。败讯频传,南京为之震动。
蒋总司令乃召集在京将领密议,渠意武汉军为共党所稽延,一时不易东下,我方应及时夺回徐州,以振声威。蒋氏以此意询我。我说,徐州为四战之地,本不应采取守势,其理由上次已陈述甚详。今既不幸言中,则不如索性将各军南撤,固守淮河南岸天险,待武汉局势澄清,再图规复。唯蒋氏仍力主夺回徐州再说。我说以现有兵力估计,恐力有不逮。蒋说,渠当力调第一军两师为先锋,由渠亲自指挥,反攻徐州。
在出发前的某次纪念周上,蒋氏竟声称,此次不打下徐州,便不回南京。我闻此言,深感蒋总司令身为主帅,说话却如此意气用事。以其所率兵力,断难克复徐州,如徐州打不下,他是否真的不回南京呢?不知彼,不知己,徒逞一时意气,焉有不败之理?与蒋氏晤谈后,我遄遗返芜湖防次,监视长江上游军事的发展。
七月二十五日,蒋氏专程北上,指挥收复徐州之战。我军于八月初发动反攻。蒋总司令亲自指挥第十、第二十七、第三十二、第四十各军,另加第一军两师,会同陇海路东段以南、自崇禧所指挥的第三十七、第四十四等军,与孙传芳、徐源泉等部鏖战于淮河、徐、蚌之间。战斗初起,津浦路正面之敌,佯作退却,故我军进展极速。到了逼近徐州,徐州城郭已遥遥在望,敌军始发动顽强抵抗。
蒋总司令见徐州克复已是指顾间事,遂亲赴前线督师,将所有预备队俱调入第一线作战,作孤注的一掷。殊不料敌人的战略正欲诱我深入,蒋的奋勇前进,正堕其计中。到了战事进入胶着状态,敌人突由其右翼派出精锐部队,向我军左翼包抄袭击。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全军顿形混乱。正面敌人乘势出击,我军乃全线溃败。敌军跟踪追击,我军无法立足,迅速逃窜,津浦路轨及桥梁均不及破坏。敌军势如破竹,我军溃败之惨,实前所未有。
八月六日,蒋总司令仓皇退回南京,据江而守。既羞且愤,乃将战败责任,归之于前敌总指挥王天培,将其扣押枪决,以泄其无谓之愤。其实此次溃败,完全由于蒋总司令自己估计错误,指挥失当所致,王天培实在是替罪的羔羊。
第五编:从镇南关到山海关—北伐回忆
第三十五章:总司令下野,宁汉息兵
(一)
蒋总司令于八月六日自津浦路前线返抵南京,忽然有电给我,该电仅寥寥数语,要我立刻从芜湖防地往南京一晤。那时我已得到前方受挫的消息,详情却未悉,市面人心已见浮动。我便即日应召前往。到总司令部时,才知蒋总司令已于当日去汤山温泉休息。我就掉转车头,向汤山疾驶而去。
一见面,他便说:“这次徐州战役,没有听你的话,吃了大亏。我现在决心下野了!”
我闻言大吃一惊,便说:“胜败兵家常事,为什么要下野呢?”‘
蒋说:“你不知道,其中情形复杂得很。武汉方面一定要我下野,否则势难甘休,那我下野就是了。”
我说:“在此军情紧急时期,总司令如何可以下野?这千万使不得。现在津浦路上一再失利,你下野必将影响军心民心。武汉方面为什么一定要你下野呢?他们现在也分共了。站在反共的立场来说,双方已殊途同归,不过我们早走了一步罢了。大家既已步调一致,便应捐除成见,既往不咎,恢复合作。”
蒋仍旧摇头说:“你不知道内幕,情形复杂得很。”
我说:“你最好派员到武汉去疏通,多说些好话。我也派人从旁斡旋,以免同室操戈,为敌所乘。”
蒋说:“交涉疏通是无补于事的。我是决定下野了……”,说着,他便拿出一张拟好的初稿文告,说是他下野的“通电”。
我说:“现在津浦线上,我军已溃不成军,局势十分紧张。敌人已进逼蚌埠,旦夕之间即可到达浦口,威胁首都。武汉方面又派兵东进,如何部署江防实为当务之急。我看,你无论如何要顾全大局,不要下野!”
蒋说:“我下野后,军事方面,有你和白祟禧、何应钦三人,可以对付得了孙传芳。而武汉方面东进的部队,至少可因此延缓!”
我还是坚持请他不要下野,而他则一再说,他已下了决心,非他下野,则宁汉之局不易收抬。这样便结束了我们的谈话。后来我才听说,总司令赴津浦督师之前,曾派褚民谊去汉口和汪兆铭商洽。褚与汪私交极深,又属至戚,故无话不可谈。褚民谊既已数度往返于宁、汉之间,对武汉方面情形当然知之甚详。我一再喋喋劝蒋不要下野,实是不知个中底蕴,隔靴搔痒之谈,难怪蒋氏说我不知道内幕情形了。
我辞别了总司令,即到隔壁各房间,见陈铭枢、戴传贤、吴敬恒、陈布雷各人,对总司令的下野,均处之泰然,我觉得很奇怪。据陈铭枢说,下野宣言,在驶回南京途中,总司令已命陈布雷起草拟就了。他们也认为局面演变至此,暂时退避,也不失为上策。但是当时外间不明真相,且有部分党人,以讹传讹,歪曲事实,硬把罪名加到我和何应钦、白崇禧的头上。说蒋的下野,是我们三人“逼官”使然,恰与事实完全相反。是时白崇禧尚在苏北军中指挥作战,不知此事。据我所知,何应钦当时也力劝其打销辞意,绝无逼其下野的事。下野文告因一再修改,到八月十二日才正式公布,蒋随即赴沪,此时浦口敌人重炮与我狮子山炮台已对战三日了。
这一谣言的发生,可能有三种因素:一是武汉故造谣言,以打击蒋氏的威信。二是部分党员也同我本人心理一样,当此紧急关头,总司令是万不该下野的,而渠竟毅然下野了,其内心必有不可告人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