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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迪威大笑说:“将军,你又要作新推测了。德、苏已签了十年互不侵犯协议,你知道吗?况且英法联军有马其诺防线为屏障,德军要突破此一坚固无比的要塞地带,谈何容易,所以欧战一定成为持久消耗战之局。谁胜谁负,将军言之未免过早。”
我说:“史上校,你知道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一书上,不是以消灭共产主义为己任吗?难道你相信希特勒和你一样诚实,真的在十年之内不侵犯苏联吗?照我看来,希特勒的话不算话!至于马其诺防线,虽然坚固,也须有战斗意志坚强的部队防守,与激昂的民气作后盾,才可予希特勒以严重的打击。英法当局以往一味以姑息政策对付侵略者,自无从提高军心与民气。今日仓促应战,试一分析双方运用政略和战略的优劣,英法初期军事的挫败恐难避免。再者,今英法既有事于欧洲,自无力保护其在东亚的殖民地,所以近来日本特别强调’大东亚共荣圈‘的口号,其欲称霸太平洋,已甚明显。说不定将有不利于贵国的行动呢!”至此,史上校似仍半信半疑,但也不再置辩,只说这种变化太大了,只有上帝才晓得。乃相与大笑。
过了两天,苏联大使也请我喝茶,在座只有首席顾问朱可夫中将和一中国译员。苏大使约我晤面的动机,可能是由于塔斯社远东副社长罗可夫曾在徐州战地听我分析未来国际形势,事隔一年又半,一部分竟已不幸而言中,故朱可夫等也想亲自听听我的言论。
苏大使中等身材,文质彬彬,有东方人面孔。朱可夫则身材魁梧,面孔巨大而眼睛细小,不愧为北极熊的典型。两君性情沉默,很少言笑,一见而知为深思沉毅的人物。与史迪威上校的豪放活泼、谈笑风生恰成一对照。稍事寒暄,苏大使即开始问我,对欧战今后发展的观察如何。我乃用极客观的态度作分析,略谓:英法因与波兰订有军事同盟条约,此次被迫对德宣战,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在战略上已居下风。闻英法军民战斗意志并不旺盛,唯马其诺防线是赖,须知在战争史上,未有攻不破的要塞。若英法联军不幸失败,巴黎沦陷,法国屈服,则希特勒动员了数百万劲旅,一旦失去攻击的目标便很可能乘战胜的余威,东向进攻苏联,实现其《我的奋斗》一书上的预言,故苏联应早为之计。说至此,朱可夫忽然离座,在客厅中踯躅思索,似颇有同感。
我继续说,届时日本的动向甚可注意,因日本素有南进派与北进派之分,此后南进乎,抑北进乎?颇可寻味。日本虽负有德、日、意三国轴心反共同盟的义务,似应向西伯利亚进军,夹击苏联。可是它的侵略大陆政策已陷在中国泥沼之中,自不愿再向西伯利亚酷寒荒漠地区进军,以免一误再误,不能自拔。今日英法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已成真空地带,日本只要一举手之劳,此资源丰富的地区即为其所有。此举抑且不负希特勒以日本分散西方国家力量的期望。从这点看,一俟时机成熟,日本实行南进政策,为形势所必然。世界大战范围愈益扩大,亦为必然的结果。只要受轴心侵略的国家能同心协力,奋斗到底,必获最后的胜利。谈话至此,遂告一结束。他们并未多加评论,乃尽欢而散。
在重庆会毕,我乘机向蒋委员长告假半月,回桂林省亲。因家母年高多病,很想看看我。军事委员会乃特地为我预备一架小飞机,直飞桂林。这是“七七事变”后我第一次返乡。桂林各界欢迎的热烈,与母子相见的欢愉,自不待言。
桂林是抗战中期西南的文化中心。由于地方当局比较开明,大批自由主义者及左翼文化人,都以桂林为乐土,群聚于这一座以“山水甲天下”闻名的省城。我到了桂林,这批文化界人士在广西大学校长马君武领导之下,为我举行了一个大规模的欢迎会和时事座谈会。会中,大家对欧战爆发后的国际新形势,作了极为热烈的讨论。
一般左派人士对苏联在欧战前夕签订《德苏协议》的批评,都认为斯大林有眼光,有手段。在他们看来,目前的欧战是资本主义的内战,社会主义的苏联可以坐收其利。
另一派人士则对英法的胜利表示有信心。他们认为英法是欧洲最强盛的国家,潜力雄厚,旷日持久,德国必然失败。德国的失败无疑造成对中国极有利的形势,但中国是否有力量支持到那个时候,则不无疑问。因此油然而生惴惴不安的心理。
我听了他们的意见,便针对这两点发言。首先,我预料英法在欧洲大陆上的战争可能一败涂地。因为我在重庆时,适孙科一行刚自欧洲考察归来,对英法两国的观察甚为透彻,认为英法毫无准备,仓促应战,殊可忧虑。当我引证孙科的话时,会中右派人士不以为然。
我又继续分析德、苏形势,说英、法若不幸战败,德国既已动员了几百万军队,必然回师东征,以贯彻其《我的奋斗》上的反苏主张。所以欧战之火必愈烧愈大,绝难一时熄灭。我作此预料时,在场左翼文化人个个摇头,大不以为然。
我说:“诸君,欧洲战局的发展是不会随我们的好恶而改变的。不管我们高兴不高兴,欧战是朝这方向发展的,请大家用恬静的心等着瞧吧!”
我的一席话,泼了左右两派文人满头冷水。他们既不愿英法战败,也不希望苏联挨打。无奈希特勒扫他们的兴,其后果不出我所料。
会后,胡愈之来同我握手说:“德公,你以前是说对了,以后怎样就不敢说了。”因为当武汉保卫战时,胡愈之率领了“文化慰劳团”到鄂东前线劳军,在宋埠曾与我作竟夕之谈。那时,我便预料欧战要爆发,而胡君不信,还和我辩论。到现在他才承认我说对了。
“胡先生,”我说,“我现在预测的许多变化以后也是要实现的。”大家哈哈一笑。
翌日,马君武请我到广西大学演讲,他特地引证我和胡愈之辩论的这段故事。马先生说:“希望李将军现在的预言,将来再度实现!”
在讲演中,我仍然强调我的看法不会错。谁知一年多之后,希特勒所做的和我所逆料的竟然若合符契。真是天下事亦未始不可以常理推测。
三
我自桂林回到老河口不久,便接获可靠情报,敌人受德国闪电战胜利的刺激,也预备和我们来一个闪电战。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九月,敌方成立所谓“对华派遣军总司令部”,以西尾寿造为总司令,坂垣征四郎为总参谋长。二十九年四月中旬,集中了六七个师团的兵力,要再到随枣地区来扫荡我五战区。
我方的部署,大致是:(一)以精锐的黄琪翔第十一集团军八十四军守襄花路正面。(二)以川军第二十九集团军王缵绪(许绍宗代总司令)部守襄河以东地区。(三)张自忠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守襄河西岸。(四)以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守北线桐柏山以北地区。
战事于五月一日开始。敌军仍分三路西进,大致如前次随枣会战时的姿态。不过,此次敌方对我正面只是佯攻,以吸引我主力。另以重兵配以坦克百余辆和飞机七八十架,自襄河东岸北进,猛攻我许绍宗部。许部不支,退入大洪山核心。敌遂长驱直入,直捣双满,拟与北路会师,对我方主力进行大包围的歼灭战。我即令黄琪翔迅速北撤,以免被围。敌于五月八日冲入枣阳,与我掩护撤退的第一七三师发生激战。我方以众寡不敌,且战且走,节节抵抗。第一七三师自师长钟毅以下,大半于新野县境殉国。而我方主力却赖以撤出敌人包围圈。敌人既扑一个空,我军乃自外线实行反包围,由两翼将敌军向中央压缩,加以歼灭。双方战斗至为激烈。至十一日,敌卒不支,向东南撤退。十六日,我军且一度克复枣阳。
此时我方防守襄河西岸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尚有一部未参战,我乃电令张自忠总司令“派有力部队,迅速渡河,向敌后出击”,以便将襄河东岸之敌拦腰斩断。自忠乃亲率其总司令部直属的特务营和七十四师的两个团,遵令渡河,于南瓜店附近一举将敌军截为两段。敌军被斩,乃密集重兵,自南北两路向张部夹攻。大兵万余人,如潮涌而来。自忠所部仅两团一营,断不能抵御,随行参谋人员暨苏联顾问都劝自忠迅速脱离战场。孰知自忠已下必死决心,欲将敌军拖住,以便友军反攻,坚持直至所部将士伤亡殆尽,自忠亦受重伤倒地,才对身旁卫士说:“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平安,大家要杀敌报仇!”遂壮烈殉国。为抗战八年中,集团军总司令督战殉国唯一的一人。
自忠在奉命渡河时,曾有亲笔信致该集团军副总司令冯治安,略谓:“因战区全面战争关系,及本身的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如不能与各师取得联络,本着最后之目标(死),往北迈进,无论作好作坏,一切求良心得此安慰,以后公私,请弟负责。由现在起,或暂别,或永别,不得而知。”足见自忠在渡河前已抱必死的决心。
回忆抗战开始时,自忠自北平南下,在南京几被人诬为汉奸而遭受审判。我当时只觉得不应冤枉好人,故设法加以解脱,绝未稍存望报之心。孰知张自忠竟是这样一位血性汉子,一旦沉冤获雪,便决心以死报国。在他暝目前的一刹那,“国家”“民族”之外,对我这位“司令长官”犹念念不忘。我国古代的仁人志士都以“杀身报国”,以及以“死”字来报答“知己”为最高德性。张自忠将军实兼而有之了。
张自忠死后,我方虽损一员能将,然敌在随枣一带,终不能得逞。各路敌军与我军均陷入胶着状态。
敌人在五战区既无法越雷池一步,乃在六月初再度增援,舍开五战区正面,在襄河下游强渡,向六战区采取攻势,与陈诚将军展开宜昌争夺战。六月一日,敌人一度侵入襄阳、樊城。经我们自外线反击,敌人不敢死守,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