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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_2-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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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府里的大人孩子。他们像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七郎和九郎从前轩出来,惊喜地和商隐见过礼,手携手地又回到前轩。

  湘叔回到北堂,忙他自己的事情。

  前轩是专供款待宾客,行加冠礼和婚礼的地方,房间不大,收拾得非常洁净。一进门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屏风。转过屏风,屋内摆设一色的楠木几案和椅凳之类。墙上少不了名人赠酬的字画。其中还有一副白乐天赠彭阳公亲笔题画诗。画是盛唐王右丞维的真迹。最为名贵。

  “恩师大人上去朝啦?”李商隐迫不急待地问道。

  七郎依然诚恳、持重,安慰道:“贤弟,不用着急。八郎已经去朝中探听消息,快回来了。父亲不会有事。自从李宗闵大人贬放地方,家里很少待客。父亲平日早朝后,很快就回府。老人家年纪大了,只求平安晚年,不愿再多事。我想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不会不知道的。”

  “父亲与宰相李训不和,朝野共知。甘露之变不会牵累父亲。”

  九郎仍然心直口快,已经出任左武卫兵曹参军,举手投足完全是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将风度。他对父亲很有信心。

  但是,李商隐仍然忧心忡忡。深夜被召入宫,至今未归,已经近一天一夜,谁能说得清会发生什么事呀?

  七郎命家人打来水,让商隐洗脸,命家人泡上好毛尖绿茶,还询问他饿不饿。

  “没心思吃喝,等恩师回来再说吧。”

  九郎见他满脸愁苦,忽然笑道:“义山兄,听说在玉阳山,跟一个女道姑很是要好,是不是呀?”

  李商隐一阵脸红,不说是也不说否,心想,世界上的事情真怪,“好事无人问,坏事传千里。”他们身在京城,却知道远在高山上的是是非非。他摇摇头,在恩师生死不明的时候,扯这些儿女情事,太不知趣了。忙转话题,问道:

  “李训不是先宰相李逢吉的从子吗?是个夸夸其谈之人,怎么突然升任宰相了?皇上也真是不识人,不会用人。”

  七郎任国子监博士,接近朝臣子弟,所以朝中事知之甚详。他略略沉思,似乎在考虑用什么字眼评价前宰相更恰当妥贴。一脸严肃地道:

  “李训其人能言善辩,阴险诡诈,尤其善于察颜观色。他先结交郑注,又和他一起跟大宦官王守澄修好,得到他的推荐,才得以拜见皇上。他俩跟文宗皇上议论朝政,献计说,先除宦官,再收复被吐蕃占领的河湟地区,然后消灭河北割据势力。这些意见恰恰合乎文宗皇上之意,于是很快就任命李训为宰相,让郑注出任凤翔节度使。

  “他俩又在朝廷大臣中,联络了舒元舆、王涯、贾餗等人,决定先利用王守澄和仇士良之间的矛盾,除灭王守澄宦官集团。

  “这个计谋得文宗皇上同意后,先以谋害宪宗之罪处死宦官陈弘志,杀掉与右神策军中尉王守澄争权的左神策军中尉韦元素,推荐对王守澄一直心怀不满的宦官仇士良,为左神策军中尉,这就为王守澄树立起一个对立面。

  “接着,对王守澄明升实降,文宗任命他为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先去中尉之职,夺去他的兵权,让他离开京城。在为他饯行时,文宗派一名使者赐他一杯毒酒,把他毒死。同时把参加杀害宪宗的宦官梁守谦、杨承和等人诛杀殆尽。”

  李商隐扼腕愤愤地道:“这些阉竖专权恣横,竟敢杀害君王,死有余辜!”

  九郎插嘴道:“为什么阉宦能专权恣横?不都怪皇上自己把家奴宠坏的吗?”

  “九郎!不得乱讲胡说。有些事不是一时形成的,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决,很复杂。看起来杀掉那么多罪大恶极的揽权宦官,轻而易举很顺利,其实神策军军权还在宦官手中,只不过换了个人,更改个名字而已。在朝中以仇士良为首,又形成一个宦官集团,比起王守澄更强大更无法无天。

  “李训和舒元舆、郑注本来已经商定好,准备在王守澄下葬时,由文宗下诏命,让全部宦官都去参加葬礼。事先让郑注挑选五百名士兵包围葬地,一声令下,即可杀尽全部宦官。

  “这个计划本来很稳妥,但是,李训和他的一伙人认为,如此这般大功告成,郑注则独享诛杀宦官的功劳。不如在宫内先下手,杀掉宦官,然后把郑注也除掉,自己可独得功劳。于是,又重新制订一个冒险计划,提前五天举事。这就是所谓的甘露之变。

  “郑注死得最可怜。他按事先计划率五百骑士等候在扶风。后来知道京城已经举事,马上向京城开拔,走到武功,听说李训已经失败,才急急返回凤翔。

  “郑注的下属劝他杀掉监军宦官张仲清及大将贾克中等人,他不听。张仲清与凤翔前少尹陆畅,采用部将李叔和的计谋,去郑注府上商量事情时,斩下他的首级。郑注的士卒全都溃散逃跑了。

  “郑注的首级悬挂在京城光宪坊示众,三日后才埋掉。

  “在未抓获郑注时,京都戒严,命泾源节度使王茂元和鄜坊节度使萧弘,整兵待命,以备非常。把郑注首级埋掉后,才解除戒备。

  “诡诈小人混迹朝廷,参预朝政,必然要你争我夺,各不相让,使朝政黑暗,无辜百姓受害!”

  李商隐很同意七郎的见解,深为朝廷焦虑。可是自己仍然“白丁”一个,哪有回天之力呢?他陷入深深的苦恼中。



  黄昏戌时,令狐楚父子俩终于回来了。

  令狐楚更加苍老,双鬓皆白,白发稀疏,脸上皱折更深,只有一对眼睛炯炯如故。一天一宿没能休息,他已经疲惫不堪,和李商隐打个招呼,就进内室睡觉了。

  八郎由于紧张,在朝中又看见积尸如山,鲜血横流的景象,精神十分委顿,但是见商隐归来,很高兴。在前轩摆了几个菜,兄弟三个陪着商隐痛饮起来。

  自八郎及第后,又通过释褐试,走入仕途,虽然仅仅是弘文馆校书郎,李商隐总有一种陌生感。八郎为人尖刻,说话刻薄,常使李商隐脸红,下不了台。但是对这些,李商隐从来没有往心里去,不记恨,好像八郎随口说完,也就抛之脑后了,所以今日见面,依然亲如手足,不比七郎九郎逊色。

  然而,陌生感并未消失。

  “你们说说,王守澄这小子该有多损,连他们的同宗兄弟都陷害。”

  “谁是他的同宗兄弟?”九郎问道:

  “谁?诗人王建。他在渭南当县尉时,和王守澄很友善,常去他家喝酒。

  “有一天,王建酒喝多了,话说走了嘴,在王守澄面前谈起东汉灵帝宠信宦官,兴起关、杀正直大臣之风,最后导致东汉灭亡。

  “王守澄听后非常生气,想陷害王建,问道:‘你那些《宫词》,写了不少宫闱秘闻,传诵天下。皇上的这些秘闻,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建非常害怕,无法回答。

  “王建脑子灵活,当知道王守澄要上奏皇上,陷害自己时,便抢先写了首《赠王枢密》诗,送给王守澄。诗是这样写的:

  三朝行坐镇相随,今上春宫见小时。

  脱下御衣先赐著,进来龙马每教骑。

  长承密旨归家少,独奏边机出殿迟。

  不是当家频向说,九重争得外人知。

  “意思是说,你是三朝元老,整日跟随皇上身边。当今皇上在东宫还小的时候,您就见过。皇上脱下的御衣先赐给您穿,外面进贡的骏马随便您骑。经常奉皇上秘旨去办事,回家都很少,单独上奏边廷军机大事,出殿比别人晚。宫中秘事不是当家的您经常向我说,我这宫外人,哪里能知道呢?

  “王守澄看了这首诗后,虽然非常生气,却不敢再向皇上奏本陷害王建了。这一回,他是有口难辩。

  “王建写了一百首《宫词》,都是用七绝形式描写宫廷生活,有写皇上的,有写后妃的,有写宫女的,所以他害怕王守澄向皇上奏本。”

  七郎九郎对这些事没有兴趣。

  李商隐关心恩师的安危,趁八郎停住口,赶忙插嘴问道:

  “子直兄,宦官们没难为恩师吧?恩师一直在皇上身边吗?”

  八郎不屑一顾地回道:“这些阉竖在宫中横行霸道,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却没敢动父亲一个指头。

  “昨日白天,左右神策军到处抓人杀人,把朝廷闹得乌烟瘴气,直到半夜还没停止。文宗下旨,召见左右仆射彭阳公和郑覃、兵部尚书王源中、吏部侍郎李虞仲进宫议事,把王涯的自供状,递给大家传阅。

  “文宗皇上悲愤不能自制地道:‘是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呈上的。朕以为宰相王涯不会反叛朝廷。朕对他不薄,况且他七十多岁的老人,能这么莽撞、愚蠢吗?’

  “众大臣看完王涯自供状,心里都明白,这是严酷拷打逼供出来的,不能算数。但是,仇士良就站在面前,瞪着每个人。大家只好沉默不语了。

  “文宗转过头,对左右仆射问道:‘果真是王涯亲笔所写吗?’

  “彭阳公回答道:‘是的。’

  “文宗悲伤地道:‘王涯真的有反朝廷阴谋,罪当死啊!’

  “文宗当即下诏,命左右仆射参与决策大事,并让父亲草拟制诏,宣告中外。

  “第二天早朝,就是今天早朝,父亲当众宣读制诏。在叙述王涯等人参预谋反时,写得不够肯定。仇士良等宦官颇为不满,几次做出威胁手势。父亲佯装不知。”

  “恩师真有骨气!”李商隐称赞道。

  “父亲坚持正义,从不向恶势力低头。”九郎真诚地赞道。

  “你们说什么呀?”八郎傲慢地教训道,“怎么能得罪仇士良这些人呢?你们还像个孩子,天真幼稚啊!”

  李商隐不愿意跟八郎争辩,在八郎面前,常常是忍气吞声,所以八郎总认为商隐头脑呆滞愚笨。他对商隐的这种印象,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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