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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
唯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
写毫芥。故能瞻言而见貌,印字而知时也。然物有恒姿,而思无定检,或率
尔造极,或精思愈疏。且《诗》、《骚》所标,并据要害,故后进锐笔,怯
于争锋。莫不因方以借巧,即势以会奇,善于适要,则虽旧弥新矣。
是以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使味飘飘而轻举,
情晔晔而更新。古来辞人,异代接武,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物色
尽而情有余者,晓会通也。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
则繁。然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
赞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
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
【大意】
本篇论述文学创作中的景物描写问题。首先,论述情与景、心与物的辩证关系,要求作家写景
时做到情景交融、物我双会。其次,讨论如何做到情景交融、物我双会,主张以《诗经》的景物描写
为标准,并举出了几种具体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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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略第四十七
九代之文,富矣盛矣,其辞令华采,可略而详也。虞夏文章,则有皋陶
六德,夔序八音,益则有赞,五子作歌,辞义温雅,万代之仪表也。商周之
世,则仲虺垂诰,伊尹敷训,吉甫之徒,并述诗颂,义固为经,文亦师矣。
及乎春秋,大夫则修辞聘会,磊落如琅裕瑹j耀似缛锦之肆。薳敖
择楚国之令典,随会讲晋国之礼法,赵衰以文胜从飨,国侨以修辞捍郑,子
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善于辞令,皆文名之标者也。战代任武,而文士不绝:
诸子以道术取资,屈宋以《楚辞》发采,乐毅报书辨以义,范雎上疏密而至,
苏秦历说壮而中,李斯自奏丽而动。若在文世,则扬、班俦矣。荀况学宗,
而象物名赋,文质相称,固巨儒之情也。
汉室陆贾,首案奇采,赋孟春而选典诰,其辩之富矣。贾谊才颖,陵轶
飞兔,议惬而赋清,岂虚至哉!枚乘之《七发》,邹阳之上书,膏润于笔,
气形于言矣。仲舒专儒,子长纯史,而丽缛成文,亦诗人之告哀焉。相如好
书,师范屈宋,洞入夸艳,致名辞宗。然覆取精意,理不胜辞,故扬子以为
“文丽用寡者长卿”,诚哉是言也!王褒构采,以密巧为致,附声测貌,泠
然可见。子云属意,辞人最深,观其涯度幽远,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
故能理赡而辞坚矣。桓谭著论,富号猗顿,宋弘称荐,爰比相如。而《集灵》
诸赋,偏浅无才,故知长于讽论,不及丽文也。敬通雅好辞说,而坎■盛世,
《显志》自序,亦蚌病成珠矣。二班两刘,奕叶继采,旧说以为固文优彪,
歆学精向,然 《王命》清辩,《新序》该练,璇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
矣。傅毅、崔骃,光采比肩,瑗寔踵武,能世厥风者矣。杜笃、贾逵,亦有
声于文,迹其为才,崔、傅之末流也。李尤赋铭,志慕鸿裁,而才力沉膇,
垂翼不飞。马融鸿儒,思洽识高,吐纳经范,华实相扶。王逸博识有功,而
绚采无力。延寿继志,瑰颖独标。其善图物写貌,岂枚乘之遗术欤!张衡通
赡,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是则竹柏异心而同贞,金玉殊质而皆
宝也。刘向之奏议,旨切而调缓;赵壹之辞赋,意繁而体疏;孔融气盛于为
笔,祢衡思锐于为文,有偏美焉。潘勖凭经以聘才,故绝群于锡命;王朗发
愤以托志,亦致美于序铭。然自卿、渊已前,多俊才而不课学;雄、向以后,
颇引书以助文。此取与之大际,其分不可乱者也。
魏文之才,洋洋清绮,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
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而乐府清越, 《典论》辩要,
选用短长,亦无懵焉。但俗情抑扬,雷同一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
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辞少瑕累,摘
其诗赋,则七子之冠冕乎!琳、瑀以符檄擅声,徐干以赋论标美,刘桢情高
以会采,应瑒学优以得文,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丁仪、邯郸亦含论述
之美,有足算焉。刘劭《赵都》,能攀于前修;何晏《景福》,克光于后进。
休琏 《风情》,则《百壹》标其志;吉甫文理,则《临丹》成其采;嵇康师
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
张华短章,弈弈清畅,其《鹪鹩》寓意,即韩非之《说难》也。左思奇
才,业深覃思,尽锐于 《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潘岳敏给,
辞自和畅,钟美于《西征》,贾余于哀诔,非自外也。陆机才欲窥深,辞务
索广,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士龙朗练,以识检乱,故能布采鲜净,敏于
短篇。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挚虞述怀,必循规以温雅。其品藻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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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条理焉。傅玄篇章,义多规镜;长虞笔奏,世执刚中:并桢干之实材,非
群华之■萼也。成公子安选赋而时美,夏侯孝若具体而皆微,曹掳清靡于长
篇,季鹰辨切于短韵,各其善也。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可谓鲁卫之政,
兄弟之文也。刘琨雅壮而多风,卢谌情发而理昭,亦遇之于时势也。景纯艳
逸,足冠中兴, 《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庾元规之表
奏,靡密以闲畅;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亦笔端之良工也。孙盛、干
宝,文胜为史,准的所拟,志乎典训,户牖虽异,而笔采略同。袁宏发轸以
高骧,故卓出而多偏;孙绰规旋以矩步,故伦序而寡状;殷仲文之《孤兴》,
谢叔源之 《闲情》,并解散辞体,缥渺浮音:虽滔滔风流,而大浇文意。
宋代逸才,辞翰鳞萃,世近易明,无劳甄序。
观夫后汉才林,可参西京;晋世文苑,足俪邺都。然而魏时话言,必以
元封为称首;宋来美谈,亦以建安为口实。何也?岂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
嘉会哉。嗟夫!此古人所以贵乎时也。
赞曰:才难然乎,性各异禀。一朝综文,千年凝锦。余采徘徊,遗风籍
甚。无曰纷杂,皎然可品。
【大意】
本篇从才能和识略两个方面,评述历代作家的创作成就。作者以简洁的语言,纵述9代的文学
概貌,评论大小作家百余人。其文质并重、知人论世、重视风格的批评方法和态度,值得后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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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第四十八
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夫古来知
音,多贱同而思古,所谓“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也”。昔《储说》
始出,《子虚》初成,秦皇、汉武,恨不同时;既同时矣,则韩囚而马轻,
岂不明鉴同时之贱哉!至于班固、傅毅,文在伯仲,而固嗤毅云:“下笔不
能自休。”及陈思论才,亦深排孔璋,敬礼请润色,叹以为美谈,季绪好诋
诃,方之于田巴,意亦见矣。故魏文称文人相轻,非虚谈也。至于君卿唇舌,
而谬欲论文,乃称史迁著书,谘东方朔。于是桓谭之徒,相顾嗤笑。彼实博
徒,轻言负诮,况乎文士,可妄谈哉!故鉴照洞明,而贵古贱今者,二主是
也;才实鸿懿,而崇己抑人者,班、曹是也;学不逮文,而信伪迷真者,楼
护是也。酱瓿之议,岂多叹哉!
夫麟凤与麏雉悬绝,珠玉与砾石超殊,白日垂其照,青眸写其形。然鲁
臣以麟为麏,楚人以雉为凤,魏氏以夜光为怪石,宋客以燕砾为宝珠。形器
易征,谬乃若是;文情难鉴,谁曰易分?
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
藉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
我则沮弃,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
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
以形培■,酌沧波以喻畎浍,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
照辞如镜矣。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
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
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
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
琴表其情,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瞭则形无
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然而俗监之迷者,深废浅售,此庄周所以笑《折杨》,
宋玉所以伤《白雪》也。
昔屈平有言:“文质疏内,众不知余之异采。”见异,唯知音耳。扬雄
自称:“心好沉博绝丽之文。”其事浮浅,亦可知矣。夫唯深识鉴奥,必欢
然内怿,譬春台之熙众人,乐饵之止过客。盖闻兰为国香,服媚弥芬;书亦
国华,玩泽方美。知音君子,其垂意焉。
赞曰:洪钟万钧,夔旷所定。良书盈箧,妙鉴乃订。流郑淫人,无或失
听。独有此律,不谬蹊径。
【大意】
本篇专论文学鉴赏和批评。首先,指出贵古贱今、崇己抑人、信伪迷真等通病是文学鉴赏和批
评难以做到正确、合理的主要原因,此外,由于个人的偏好,也容易作出不正确的评价;其次,强调
鉴赏者和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