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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只有利用人类的轻信而从中渔利的人,才需要来世生活的教条
人们不断地硬要我们相信,彼岸生活的教条是有益的;他们认为,即使这个教条是一种虚构,它还是很需要的,因为它使人们有敬畏之心,并且促使他们为善。但是,果然如此么?这个教条真的可以使人们变得更聪明和更好么?难道普遍信仰这个虚构的那些民族表现出多少高尚的道德和善良的行为么?难道可见世界始终不会战胜不可见的世界么?如果有责任教育和指导其他人们的那种人,本身更有教养和更加善良,他们就可以凭借实在的刺激物而非虚构的刺激物把人管理得更好得多;但是,在道貌岸然、沽名钓誉和淫佚放荡的人类立法者看来,似乎用神话故事安慰人们比把真理告诉他们,发展他们的理性,用实在可靠的动因奖励他们的美德,和用合理的方式管理人类,总是要简单些。
神学家之所以使灵魂没有肉体自然是有十分特殊的原因的;为了在想像的彼岸世界安身,他们必需有灵魂和幽灵。那些有形体的、物质的灵魂,也和物质的身体一样会腐烂。因此,如果人们相信人一死就整个死了,则各种彼岸世界的发现者和地理学家就会失去在这些谁也不知道的世界里充当人类灵魂的向导的权利。所以,他们既不能从他们强迫人们接受的希望中得到任何利益,又不能从他们借以强制人们当然服从的恐惧中得到任何利益。如果未来的生活对人类没有任何实在意义,则对于那些自愿在彼岸世界里扮演向导角色的人来说,未来生活无论如何都会是一笔重要的收入。
108在来世生活的教条中没有任何使人得到安慰的东西;如果这个教条也能成为对人的安慰,这还是不会证明它的真理性
有人问我:“关于来世生活的教条对于地上所有不幸的人来说不是最大的安慰么?就算这是一种幻觉,然而难道信仰这种教条不是使人感到美满和快慰么?难道相信人活得比自己长久和相信他有朝一日将获得他在地上所放弃的快乐,不是人的一种幸福么?”唉,可怜的人!那么说,你们竟认为自己的欲望和希求就是真理的标准!仅仅因为你们想成为不死的和幸福的,你们就得出结论说:你们会永远活着,而且在你们并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上,你们将比常常只使你们忍受痛苦的地上世界更为幸福!愉快地、毫不惋惜地离开这个世界吧!要知道这个世界使你们绝大多数人忍受的痛苦比享得的快乐要大得多。顺从命运吧!虽然命运没有使你们长生不死,正如命运没有使其他所有的生物长生不死一样。但是,那时我又会变成什么呢?——有人问……你会再度变成几百万年以前的那个样子。你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下定决心在一瞬间再度变成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东西吧;安静地回到老家去吧,回到一切创造物所共有的怀抱里去吧,你之所以得到你此刻的形状,是通过你不知道的过程从这个大怀抱中产生的;要善于毫无怨言地死去,像你周围所有的存在物一样。
人们反复不断地向我们说,备受压迫的、不幸的人们在各种宗教观念中会得到安慰;他们认为,灵魂不死和来世快乐的教条可以使人有力量忍受地上压迫他的全部苦难。反之,用神学家的话说,唯物主义则是很少慰藉的体系,它贬抑人的尊严,把人降低到和动物同一的水平,消磨他的勇气,并且在他的面前展开一幅万类俱灭的远景,如果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痛苦以外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远景就会使他濒于绝望,甚至促成自杀。应当承认,神学家是窥测人类心灵秘密动机的巨匠,他们善于适时地威胁和安慰,恫吓和鼓励。
在神学家幻想的彼岸世界中,不仅有死者的灵魂领略永恒快乐的地方;那里也有预先决定供永远受苦的场所。在这个幻想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情比享受快乐更为困难,也没有任何事物比沦落地狱更为容易,这地狱是上帝替自己永恒愤怒的不幸的牺牲者准备的。所有认为来世生活安乐美满的人莫非忘记了,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这种来世生活只能表示永恒的苦难么?关于万类俱灭的思想难道不比所谓注定会受永恒苦难和切齿痛恨的无穷生命的观念更可取些么?难道关于我死后不再存在的意识比我出生前绝不存在的思想更加可怕么?停止存在只有在我们那种产生关于来世生活的虚构的教条的想像力看来,才的确是实在的罪恶。
信仰基督教的神学家们啊!你们肯定地说,关于未来幸福生活的思想应当是合乎人的愿望的;我们同意这点;谁也不会拒绝比我们尘世更愉快和更有保障的生活。然而如果在我们看来,天堂真的能够是令人心向神往的,那么你们应当承认,地狱则叫人胆战心惊。要得到天堂的快乐甚难,而忍受地狱的苦难则极易。你们自己也说,通往天堂极乐生活的道路是狭窄多艰的,而到地狱的则是为大众敞开的辽阔的康庄大道!你们每分钟不是反复说,特选者很少而被唾弃的人则很多么?为了拯救,难道不需要上帝只用来奖励极少数凡人的那种神恩么?总之,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所有的虚构丝毫也不会使人感到安慰;我要告诉你们,我宁愿一劳永逸地被消灭掉,而不希望在永恒的地狱火焰中烧死;我要说,动物的命运在我看来要比被判处忍受地狱苦难的人们的命运值得羡慕些,而我认为我能够在片刻之间摆脱世上一切使人苦恼的灾祸,要比我怀疑人们使我相信的所谓上帝可以自由地施与自己的恩典,它只对特选者滥用恩典,而注定使其他一切人忍受永恒苦难的各种教理百倍地合乎我的愿望。只有在极度心醉神迷或十分狂妄的状态中,才能放弃清楚的、自明的、对未来能够有充分信心的学说,而接受很少近乎情理的、造成不安情绪和很难受的恐惧心理的虚构体系。
109一切宗教原则都是十足的虚构。对它们的真理性的内在信念只是根深蒂固的习惯的结果。上帝是幻想的产物,妄加在上帝身上的各种属性是互相排斥的
各种宗教原则纯然是绝不顾及经验和理性的想像的创造物。要同这些原则作斗争是很困难的,因为由于各种迷惑人的和引诱人的幽灵而感到惊讶和陶醉的想像力,已经不能倾听理性的呼声了。人用理性的武器同宗教和一切宗教幻想作斗争的时候很像手仗佩剑驱散蚊子的怪人:每砍一剑,幽灵就像蚊子又重新成群地在眼前飞翔一样,再度浸入仿佛刚把幽灵从其中驱走的大脑。
一旦人否认神学家用来证明上帝存在的一些论据,他们就提出另一些证据,如:内在的感情、深刻的内在信念、不可克服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需要、万能的存在物的形象,据说人不可能从自己的灵魂中把这种存在物驱逐出去,并且人不得不违反一切最令人信服的理由而承认这个存在物。如果我们仍然想把据说有如此重要意义的这种内在情感分析一下,我们就会相信,这种内在情感只是根深蒂固的习惯的结果,这种习惯迫使我们闭起眼睛不看最明显的证据,和使绝大多数人,常常是使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产生各种幼稚可笑的迷信。这种内在感情或者这种毫无根据的深刻信念能有什么用处呢?要知道这种信念违反明显的真理,这真理告诉我们说,凡是其基础包含矛盾的事物实际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们十分郑重地向我们宣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证明过上帝不存在。但是,就人们关于上帝所说的话来判断,不可能有什么判断比肯定上帝是幻想,它根本不可能存在更加正确;也没有什么判断比认为任何存在物都不能把全世界的宗教赋予上帝的所有那些互相排斥的、矛盾的和不可调和的属性结合于一体的观点更加明显和更令人信服。神学家的上帝和有神论者的上帝一样,显然是一种同妄加在它身上的各种结果不能并容的原因。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或者必须虚构出另一个上帝,或者必须承认,这样多世纪以来人们反复谈论的上帝,同时是既很善良又很凶恶,既很强大又极软弱,既不变又变化;必须承认它有无穷的智慧,而又暴露出毫不理智和毫无本领制订一定的计划,和找出实现此计划的方法;必须承认,这上帝热爱和谐而又允许混乱的现象存在;必须承认,它非常公正面又极其偏私;必须承认,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善的,但同时,它的作品永远需要修正;而且最后,难道我们不是必须承认所有这些互相对消的特性不可能统一在唯一的存在物中么?要知道,如果不陷入最惊人的矛盾,就不能给这个存在物以任何说明。试说出上帝某种属性的名称吧,那时这属性立即就会被妄加在此属性身上的所有那些结果(这属性被当作这些结果的原因)所推翻。
110任何宗教都是为了用秘密来调和矛盾而虚构出来的一种体系
可以有充分的权利称神学为矛盾的科学。任何宗教都是为了调和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虚构出来的一种体系。人们在习惯和恐惧的影响下接受各种最荒谬的偏见,甚至在荒谬已经极端明显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些偏见。驳倒宗教教条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根除宗教。理性在所谓人的第二天性的习惯面前是无能为力的。有许多非常聪明的和思想健全的人们,甚至在仔细地分析了他们的教理的有害的根本原则以后,仍然继续顽固地坚持这个教理,而不顾最有说服力的论据。
只要人开始抱怨宗教的不可理解性,只要他承认,处处都可以遇到无法同意的废话,只要承认在他看来宗教教条都是不近情理的,——人们就会对他说:我们之所以被创造,不是为了理解宗教所提供的真理;理性是要犯错误的;不能信赖理性;把理性当作指南是危险的;理性会把我们导致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