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他的怜悯确定了我对他的一点宽谅。
这个取代阎王殿里的笑声掌管文化大院的人物曾和前者拧麻花似的争权夺势。就在阎王殿里的笑声梳理过那个定义为我母亲的女人后,这个龙向光大概也曾因为关照她而让她靠在了怀里。
龙向光就像他爱当官又不太会当官一样,也一定想搞女人又不太会搞女人。据说他给过那个叫做田岚的女人很多照顾。田岚想躲开阎老家伙的利爪和被高勇搞得神魂颠倒想去跳河时,龙向光似乎都曾很厚道地出现在她身边。女人趴在他胸脯上痛哭失声肯定不止一次。他正人君子伪君子合二为一,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对女人到底伸了多长的爪我至今不能断定。
七 屠杀竟是由父亲嫌疑人开始的(2)
我最愿意是他造出的崽,但我最不可能是他的崽。
对于这个排在父亲嫌疑人名单中的男人我小时候有过幻想,那就是有一天他拉着我母亲的手朝我走来说:你是我们的好孩子。我至今记得这个家伙来家里看望我们母子二人,说些官腔又不官腔的关怀话。在母亲病的时候还拣僻静送来药和水果。母亲躺在那里谢他让他别麻烦,也颇让幼年的我有些猜测。母亲病恹恹看他的目光和他嘱咐再三爱莫能助离去的神情,更增加他的嫌疑。
但是这个当了官的文化人这么多年却没有做过什么花花事。
再说我和他长得极其不像,这也断了我的猜测。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只有这个男人慈爱地摸过我的头,至今留下难忘的暖烘。
直播开始了,没想到自己遭到的是一场屠杀。
而屠杀竟是由这位父亲嫌疑人开始的。
灯光喷香的直播厅里与我并排坐着几位嘉宾,除了紧挨我的龙向光还有两个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出版社的卢副主编我叫她卢老师或卢阿姨。对面的观众席上坐了几所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高倩笑着一张鹅蛋脸拿着喇叭筒很有模样地介绍了台上台下来宾,讲了节目的主题。在司空见惯的开场白中我能感觉全场的局促。所有人都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看不出这场戏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高倩伸手请龙向光先讲几句。
这次直播节目给我的经验是,一切事情都和写文章一样,开篇语常决定整个走向。面对我这个一夜暴发的文坛新秀,人们有的是敬佩又有的是嫉妒,有的是赞扬又有的是攻击,有的是崇拜又有的是仇恨。全看怎么调动。
龙向光的开篇导致了后来的一切。
他自然是很官腔的,但几次说明他不是以领导而是以诗坛同行来谈论我。他说自己除了比我年长,没有任何其他资格。他祝贺了我,说阿男一个初中毕生在文化大院干杂活能够自学成才出诗集很不容易。还说是看着我长大的。
在这些多少让我发麻又多少让我记忆起他的大手摸我小头的暖烘的话之后,他讲的却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他说,阿男的诗有他的风格是好是坏我不能评价,因为这些荒诞的新诗我不太懂。讲到这里他故作幽默:今天的节目主要不是评价诗,而是一种新闻炒作。我也是来配合卢副主编和阿男搞经济效益的。
当观众席上的大学生报以笑声后,他一定因为自己的风度得彩而兴奋。
往下的话便海阔天空了。他大讲现在商业文化的畸形发展,一夜就暴出许多新星和天才。他特别说明,文化大院内一二十个中老年诗人诗集的印量加在一起,不如阿男这一本诗集印数多。他说诗歌本身是一种寂寞的艺术,印成七八万可以说不是艺术的正常规律。接着他讲了一堆诸如艺术庸俗化的概念,讲得激动时脸涨通红额滚热汗。
他在不断声明他的话不针对阿男后,将一夜暴炒成名的“阿男现象”作了似乎很克制其实很痛快淋漓的批判。他说:阿男现象只会让学生们好高骛远在课堂上坐不住,所以我一方面祝贺阿男个人的成功,另一方面告诫社会特别是年轻人冷静。
龙向光讲完了,还拍了拍我的腿以示安慰。
往下的过程无须一一道来。有支持的表扬的,一个女大学生还站起来念了我诗集中她最喜欢的一首诗。也让我有机会表达观点。
一个秃顶的中文系教授故作宽和地念了我诗集的前言后记,指出几处文法不通的硬伤,结论是宁肯写得慢些也要写得好些,搞艺术认真二字最重要。他还转过头笑着对我逻辑严密地说明:你的诗怎么荒诞跳跃我们无须规范,可前言后记的说明文字总要符合语法,有些错误就是中学生也不能允许的。
也有大学生问我拜伦雪莱的生卒年月和代表作是什么,对他们有何评价?我只能说我不了解对他们没什么评价。
据后来看电视的朋友说,我那阴冷的表情很酷。
七 屠杀竟是由父亲嫌疑人开始的(3)
但我知道那时我已周身是汗。
身材矮胖精力过人的卢副主编仰着麻子脸像抵挡洪水一样保卫我,也难以不让我受辱。
居然还有一个大嫂模样的女大学生站起来说:我今天带来了你的诗集,但我不是让你签名的,我是想举例说明你的诗其实是粗制滥造毫无诗意的长短句。我明明记得刚进演播厅时她和一群大学生拥过来想让我签名。人要随起大流来真很可怕。我想到几十年前让我姥爷跳河的那场“文化大革命”了。
我开始阴着脸一言不发。
八 一双手阴险地悬在我的后脑勺上(1)
你们看,我那被众人说酷的直播节目就是这样酷出来的。
人在世上的行为艺术常常很难预先策划,应了一句古话“人谋不及鬼谋人算不及天算”。我在一片屠杀中束手无策的沉默成了最绝的行为艺术。我不知道哪个直播节目的主角能像我这样面对提问连“无可奉告”四个字都不说。
当然,有关我这个酷的酷评无论是捧是骂都是后来才听到的。
节目一完,灯光懈了人们纷纷散场告别时,我感到被众人羞辱完的孤立。卢副主编矮胖地出现在我身边,摇晃着我的胳膊像是摇撼一个失去知觉的人,她安慰道:这样围剿一顿比吹捧更好,恶炒比捧炒有时更让书畅销。
那个刁难我文法的中文系教授这会儿秃着顶笑呵呵拍起我肩膀来,说他的挑剔可能属于对作者的过苛要求,因为希望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龙向光一边忙着和围拢他的几个年轻人高谈阔论,一边很照顾地拍了我几次胳膊。看到我漠然站在一边,便更亲热地拍起我的肩膀来大有搂住我的意向。有人正问到他阿男会不会被吸收入会。我们那个文化大院其实就是一个说来好听的机构文化联合会,做它的会员必须是写书画画唱歌演戏有一定成就的人。龙向光是联合会主席。他抚摸着我的肩膀回答他们:这个条件还不成熟,不过我们将来可以考虑。
我闻到了这位联合会主席身体发出的烘热气味。
这是我和这位父亲嫌疑人最贴近的一次。
那个大嫂模样的女大学生看着我这边有点冷落又有点热闹,很拿劲儿又有点迟疑地走了过来。她举起我的诗集说:还是请你签个名吧。我享受不起她的屈尊就下,依然用沉默作了回答。她讪讪地放下手又挺饶舌地解说了一番,想缓和关系。
我听任我的五脏六腑消化她的老于世故。
真正让我难受的是大学生们从我身边走过时有种漠不关心的冷淡。似乎看了一个很上当的演出,对使他们上当的骗子不屑一看。
我要走。高倩忙于应酬又一再拉住不让我走,说还有话要和我谈。
高倩比阎阿囡大不了一岁半岁,可显得颇为老练。这是个有明星味的学生,又是个学生样的明星。在银屏亮相不久就得男女老少青睐。
可我对她此刻的表演颇为愤世嫉俗。
她不停地握手,不停地说笑,不停地和来宾告别。她龙老师长龙老师短地扶着龙向光的胳膊将他送出直播厅,也用同样的动作将几个中文系教授一一送出大门。她的笑脸奉承给了每一个人。有人走得快,她还专门追上去从背后扶送一下,表现出对前辈的足够尊重。就是和一群群大学生告别时也赔着始终不懈的灿烂笑脸,签名握手答问忙得不可开交。
我因为自己的冷落而尤其憎恶她的喧闹。
但我只要一挪步,她就从应酬不过来的人群中过来拉住我。
我不得不佩服她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终于人都走了,高倩跑过来抓住我说:你今天舌战群儒够棒的。我冷着脸拒绝了她虚伪的奉承和安慰。高倩脸上迎来送往的笑容这才褪尽,换了一副亲切直率的表情说:今天这个龙大人我真是请错了,我使劲想把场扭转过来可是收效甚微。她停了停又说:我还一直以为龙向光对你不错呢。
我没说什么。
被龙向光捅一刀子,我不单有敌视还感到一种被家长抛弃的屈辱。这真可耻。我极力在冷酷的表情中扩大自己的仇恨来扑灭这可耻的屈辱。
多少年前暖过我小脑袋的大手,现在阴险虚伪地悬在后脑勺上。
高倩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说:他写了几十年诗被你一下盖了,肯定不平衡。我爸爸就说,现在很多人嫉妒你嫉妒得要死。
他那向着光明放声歌唱叫什么屁诗?我嘴里不屑地说着,心里却更乱了套。我想到高倩的爸爸就是高勇,我第一次和她贴得这样近。初中时我们也是同班同学,她曾是我少年恋的对象之一。今天被她挽着,我的胳膊甚至碰到了她的胸脯。她父亲熏人的狐臭传到她这儿变成一种不坏的女人气息和化妆品的气味混在一起熏陶着我。
八 一双手阴险地悬在我的后脑勺上(2)
我又在想一个尖锐的问题:她的父亲是不是造我的畜生?
刚走下电视台大楼台阶,高倩忽然放下我的胳膊说等等,一路小跑去迎一个刚从小轿车里钻出来的戴黑边眼镜的男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