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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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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代的帝君并没有真的安葬在此处,帝陵不过是个象征;在这个死气沉沉偌大地方,永乐是唯一的活物。
  听说她的罪过是欺瞒皇太女,协同当朝国师谋反,将帝君杀害,还伤了凤君。
  按理说这样的重罪,是要抄家灭族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去的地方不是天牢,也未有人将她带走问话。
  帝陵是个极大的地方,四面都是青石壁,屋内的光亮全都源自硕大的夜明珠。
  这里没有白天或黑夜的差别,阳光也好月光也罢,从未照进来过。
  看不到星光,也见不着雨点,未尝听见风声,一切都是那么单调。
  永乐的脚踝上扣着玄铁环,上挂着不长也不短的链子,一端就在固定在墙壁上头。
  而她脚上的一头,锁孔处已经被铅封死。
  这链子的长度,让她可以在这大屋内自在活动着,却始终走不出去。
  屋子里的装饰不多,仅仅有几个小物件,一张圆木桌,却只配了几张梨木的小凳。
  每日有一个人来,替她送来水和食物,换洗的衣裳。
  还是同从前一样,红裳翠帯,珠环玉佩,每日都送来。
  别的东西也还罢了,没过几日,又有人送了巨大的楠木筒来,还有热水。
  不知道是谁令人送来的,但是这里阴冷到骨头都要发痛,若是能有热滚滚的水每日来泡着也不是坏事。
  永乐每日的事情就是对着墙壁发呆,那送东西来的是个中年壮妇,问她什么都像是没听到,也不开口,默默地做完自己的事就离开。
  不是没想过逃跑,昨日趁这女人整理床铺的时候,她搬了一张小凳,狠狠地往那女人的脑后一砸,鲜血四溢,永乐自己都瞧得害怕;那女人只是扭过头来看她一眼,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仍旧泰然自若地收拾完毕,才抹了一把血,锁上门走了。
  永乐怕极,一夜都在想,这样的伤,那人到底究竟有事无事,毕竟被砸伤了脑袋,强撑一时半会儿也是可能的。
  可是第二天,那女人却还是来了,头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
  永乐正不知道该拿什么目光瞧她,但是更令她难挨的是,凤君来了。
  明明是国丧的时候,他穿得却比谁都艳丽,而且那面容,仍旧是跟厉劭齐一模一样的。
  只看了一眼,永乐就将头别开了。
  看到这样的脸,一点都不会觉得高兴,反而会回想起当天。
  那一天,她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帝君死了,厉劭齐不见了,还有栩乔……就连栩乔都不再相信她。
  栩乔她……只信凤君罢了。
  他说是自己与厉劭齐谋反,她就信了。
  他说自己一直都在骗她,她也都信了。
  什么话都是他说的。
  栩乔就那么站着,又问了一句,这些都是真的么?
  永乐拼命的摇头。
  可是凤君却说,栩乔,你过来。
  就算永乐再怎么哭着说栩乔你别过去,可她看了永乐半天,最后还是走到了凤君的身边。
  她哭得像泪人似的,栩乔却在凤君的身边,凤君抱着她的肩,笑着道,栩乔别怕,还有我呢。
  那一句,就足够叫永乐亲眼看着栩乔坠进地狱里去。
  栩乔依偎着凤君的姿态,就好像是她与厉劭齐的影子一样。
  可是……凤君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栩乔。
  她声嘶力竭地将这话说给栩乔听,栩乔置若罔闻。
  栩乔就是那么喜欢凤君,就像她自己从前说的那样。
  那还是在撷芳殿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屋顶上,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永乐说,就算厉劭齐不是国师,我们住的不是广厦千顷,就算那吃穿用度比平头百姓都不如,我也是喜欢他的。
  栩乔就争着道,正是如此,我喜欢凤君,就算他是个强盗头子,若能跟着他也是好事——
  可是这面前这个人,远比强盗头子更坏上十倍;说不定,也更可怜十倍。
  纵身为个强盗头子,亦不过是为了生计,得了银两买了酒肉,也足够快活不少日子;可他呢?锦衣玉食却成日里都在不自在,都在筹谋算计着别人,从来么米有一时半刻是开心的。
  帝君死的时候,若是说他不伤心的话,那必定是假的;可是他不流泪,也并为显出软弱的一面,而是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解了自己身上的咒术,说出了那么冷漠的一句话。
  这世间上,生或死,情同义,爱与恨,什么都是寻常,人人都这么说。
  “你在这里好么?”
  凤君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是他们还坐在凤阳阁或者是撷芳殿,又或者是宫中那些亭台楼阁里,赏花听戏,无限惬意。
  永乐坐得远远的,盯着自己的鞋,不想开口。
  开口除了怨恨,还能有什么?
  厉劭齐教她爱人,可没教明她如何去恨别人。
  她不说话,凤君也不生气,那粗壮的女人走了进来,沏了一壶茶,滚水灌进茶壶里,满室都是香气。
  凤君接过了一杯茶,站起来,走至永乐面前,蹲下了身。
  他将那茶硬塞进永乐的手中,永乐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两个人手上。
  “呀——”
  永乐一惊之下,抽出了手,剩余的茶水泼了凤君一身,凤君笑着抹去。
  他道:“永乐,你怎么总是这么大大咧咧?”
  永乐摇摇头。
  “你打算一辈子不说话?”
  永乐垂下头。
  “这一辈子很长呢……迟早有一天你会喜欢对着这墙,对着自个说话。”
  这样下去,面前这孩子一定会疯癫。
  这么灿若明霞的漂亮孩子……从前是想要却得不到,如今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不知道为何想到此处,凤君竟有一丝奇妙的无奈与兴奋。
  可永乐还是不搭理他。
  凤君笑。
  “你想见栩乔么?”
  永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卷起衣角。
  栩乔……笨蛋栩乔……天下第一的笨蛋栩乔……
  她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去顾及栩乔?虽是这样想着,永乐又开始想哭。
  她又想到厉劭齐若在该有多好,他还有那么多伤,帝君就那么将他送走了。
  帝君到底在想什么?她最后对厉劭齐说的是什么?她当真不在乎自己与栩乔么……为何到最后,只单单送走了厉劭齐?与这些问题相较,心里淡淡的醋意其实并不算什么,这些天她想了许多,觉得有什么过往又怎样?她也跟厉劭齐也那么多欢喜的时刻,帝君也未曾得到过呢。
  如果谁都不曾藏藏掖掖,也许根本不会有这样荒唐的结果来着。
  “永乐,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别人看着我的眼。”
  下巴被强硬地往上抬起,凤君的指节是那么凉,眼神是那么地专注,永乐畏惧地移开了视线。
  凤君的眼睛很像厉劭齐,温柔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神都是一样的,难怪帝君也不曾分清。
  永乐深觉,他像厉劭齐,而自己像帝君,太像另一个人,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眼神像教永乐想到当年,她做了自觉得意的好事,急切期盼着得到厉劭齐夸奖,厉劭齐就是那么笑着,温柔地笑着,然后就在她的侧脸亲吻了一下。
  现在思念厉劭齐,无异于酷刑。
  永乐闭上了眼睛。
  凤君轻轻笑,道:“永乐这么喜欢闭着眼?知道不知道有的人就是太爱闭眼,被割了眼睑……”
  很轻易地便可感觉到永乐她在瑟瑟发抖,可是她还是不睁开眼睛。
  凤君忽然觉得烦腻起来。
  这么令人讨厌的倔强,使得眼前的人跟绛妤的影子重叠起来。
  又想亲吻她,碰触她,可是看她的态度,又令自己觉得无趣起来。
  旧情人,旧怀抱,什么都是未得到的好,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物,说她像,又不像;说不像,却并非真的一点都不像。
  这令人讨厌的小姑娘,反而叫凤君为难起来。
  到底要怎么对这个小丫头?
  厉邵齐那个人,是不会放手的,把她留在这里,迟早生出许多事端。
  可恨的是绛妤,临死也要保住厉邵齐的一条命。
  可是如果要杀了永乐……
  不亲自动手他是不甘心的,但是如果面对着面,又真的无法下手。
  绛妤是不想永乐有事的,栩乔也是。
  想起栩乔的眼神,凤君有些恍惚。
  手再往下面移一些,就会掐住永乐的脖子,再用力一些,她就会跟绛妤一样,死在自己面前。
  思及此,凤君面色一变,豁然松开了钳制着永乐下巴的手,然后站了起来往外走。
  永乐听到他出去的声音,半晌才睁开眼,看到凤君果然走了。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还有些发抖,于是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在大椅上蜷成一团,将头埋在两臂间,心中竭力劝慰自己不要怕。
  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怎么能不怕?
  那粗壮的女人送了凤君出去,竟然又再折返回来。
  “凤君殿下要我来告诉永乐姑娘,后日栩乔殿下登基。”
  她走到永乐的面前,竟然破天荒地开了口,那声音如砂纸磨过一般粗糙难听。

  期盼

  栩乔要登基,这消息永乐觉得是半喜半忧。
  好处是,栩乔的性命暂且无碍;坏处是,栩乔终于要成为自己不想做的的帝君。
  那位置天下不少人都想要,可那些人里不包括栩乔,也不包括永乐自己。
  永乐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肿着双眼,自案几上找了纸笔,开始写东西。
  这里是没有医术的,可永乐不想荒废,每日默一页医书药典上的东西誊写出来,然后在右上方记上日子。
  第一页写出来的时候她想第二天栩乔要登基了,在写第二页的时候她想,栩乔原是今日登基。
  她不知道会写到什么时候,写好的都整整齐齐地码在抽屉中,每张都字迹工整,写错一点半点就揉碎了重来,反正她十分空闲,用完了纸墨,又会有人送来。
  水红色的薛涛笺,散发着一点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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