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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的手狠揭她的老底,在他占不到理的时候,这是制胜的法宝。
“你放屁!”徐海霞终于大放粗口。
“我奶奶是谁我知道,我爷爷用小洋楼养我奶奶你不知道吧?她给他守节,她值,单是他给她那个宝石金锁就值好几十万哪,南非的金子,巴西的水晶,意大利的金匠做的,那是我家的传家宝呢——还有,要不是当年扔了小楼,现在要建高架桥,小楼要拆迁了,拆迁费一平方3000多元哪!你懂什么,这是100万,100万呐,这就是她的价值。你给我什么了?别说100万,就是对我好点,我也知足了,可是你呢?吃我的喝我的骗我的……”
徐海霞又旧话重提了,袁建华彻底火了,这是男人的自尊问题!他大吼:“你给我闭嘴!揍你揍得轻了!”他还没说完,下身一沉,已重重挨了徐海霞一脚,袁建华疼得趴在床沿上眼泪都迸出来了。
袁建华稍一喘气,马上反攻上来,两个人只穿了内裤,袁建华光着膀子,徐海霞胸前胡乱挂了个胸罩,他们从卧室打到客厅,又从门里打到门外,从四楼打到一楼,“噼啪噼啪”,“嘀哩咕噜”,又哭又叫。楼上好多人家亮起了灯,这是半夜12点,正是人家刚睡下的时候。邻居因为习惯了这样的动静,又一家家关了灯。反正出不了人命,两口子打仗,连警察都不管,谁管?何况他们做邻居三年了姓什么都不知道。
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两人的胳膊上已被咬得青紫一片,徐海霞骂人的声音也像被打掉了牙一样变得含混不清了。正当二人要赤身裸体不顾廉耻从一楼楼梯口打到马路上的时候,徐海霞突然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呕吐起来,像要把五脏六腑全呕出来,而且像发了癫痫病一样地浑身抽搐。袁建华慌了,呆站了好几秒钟。今天真要出人命了,徐海霞把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她挣扎着对袁建华哀叫了一声:“扶我上去……”,就昏了过去。
这一夜真的出了人命。
徐海霞怀孕了。
这件事第二天就得到证实。
这一次,妇产科的童大夫很不高兴地给她开妊娠尿检化验单,徐海霞从她的表情判断,不用化验也是怀孕无疑。她的脸也黄了,头发扎煞着,月经拖了近一个月没来,所以还没去化验,童大夫就数落开了:
“你这不是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吗?真是作孽啊,腊月二十三那天我给你流过一个,现在是不是不到四个月,你怎么这么没数?”
童大夫是袁建华他小妹袁建敏的婆婆。徐海霞经常去找童大夫,熟悉到童大夫可以像母亲那样心疼地埋怨她。
徐海霞的眼泪“哗”地就流出来了,这样的话她妈都不曾说过。但她今天说话有障碍,昨夜那场恶斗,袁建华没给她打下牙来,口腔里却撕开个两公分长的口子,她还得去外科缝合。所以她含糊着说了句:“以后再不会了。”就拿着单子跑了。
徐海霞把装晨尿的塑料杯递进检验窗口,化验员让她20分钟后取结果。她赶紧去外科挂号,好在普外科也不是第一次进,每次受伤后她都是这里的常客。
实习大夫给她缝合着嘴里的伤口,还奇怪地自言自语:“哎,伤在这种地方可挺稀罕,怎么伤的?”徐海霞不搭理他,她心里正痛岔了气,流产找妇科,外伤找外科,伤透了心找哪科?这个把爱情当饭吃的女人,被她那个靠爱情吃饭的男人伤透的心,此刻已奄奄一息。
徐海霞不是第一次怀孕了。现在做这种小手术简直跟治感冒一样,连十几岁的小丫头都镇定自若,这是从肉体上讲的。从内心深处,每一次躺到妇检台上,她都会哭得肝肠寸断,别看她敢和袁建华斗得天翻地覆,可她就是没有给他生个孩子的权利,而袁建华他老婆就有,他儿子现在都14岁了。生孩子是连女盲流都有的权利,而徐海霞这种尴尬的角色就没有,这让她感到自卑到底了,她曾为每一个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被扔进垃圾桶的所谓孩子而痛心不已。
可是今天不同了,徐海霞恨不得把子宫挖出来。这是袁建华的孽种,就像袁建华藏在她肚子里,把她的一切搅得翻江倒海,她已下定决心一刀两断,先处理他的孽种。
等她再回到检验窗口,一个小时早过去了,化验单积攒了一大摞。徐海霞挤进人堆里扒拉着翻找。春末的天气已经很燥热了,她汗流浃背,前翻后翻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化验单。翻着翻着,她的手指像“指蹩”了一样不会动了,让她后悔一辈子的事突然间发生了——
她发现了一张妊娠化验单。
一个名字被翻了出来:曲莉莉!不错,是曲莉莉,39岁,不会是别的曲莉莉。这个名字像注射的针头一样戳进她的眼珠,徐海霞没多想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了这张单子,一把揣到口袋里,还像作贼一样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的确没看到曲莉莉也没看到她所认识的什么人。
徐海霞坐到走廊边的塑料椅子上喘了口气,拿出单子又仔细看了看,没错,还是曲莉莉,妊娠化验阴性。她慌慌张张把单子塞进裤子口袋,然后鬼鬼祟祟出了门诊楼的大门,想证实自己的大胆想象。
不妙的是,转遍了医院的院子也没发现曲莉莉的影子,她有些后悔了,怀疑自己拿错了,也许应该把单子放回去。正当她要转身进去的时候,她看见树丛后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太熟悉了,她几乎不敢想,索性转到树后,混进待产孕妇的亲属堆里。然后她看见了车牌,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儿。
那是她父亲徐治国局长的车。
从反光镜里看,曲莉莉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戴着墨镜徐海霞也认识她,因为长得丰满细腻,袁建华曾叫她“小核荔枝”。
其实,这时候徐海霞还没有使天下大乱的想法,对这个女人,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她不像妹妹徐海燕那样对她苦大仇深。
曲莉莉的确是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单从她的名字看,就水灵灵娇滴滴惹人疼爱。这个女人身材不高,却周身玲珑,山峦峡谷轮廓分明,再加一张长效保鲜脸和像凉粉一样滑滑的声音,十个徐海霞的妈也不是她的对手。徐海霞一度将她当作偶像,可惜因处于敌我阵营,有时不得不昧着良心同仇敌忾。
此时,一阵想呕的感觉打断了徐海霞的思绪,还是自己的事要紧,她不再观察敌情,折回去找回自己的化验单,果然是个大大的“+”号。徐海霞如临刀俎,只好又回到童大夫那里。
“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吗?”童大夫严肃地问。
“坚决不要!”徐海霞恨透了袁建华,这一次是毫不留恋彻底要离开他,不带走他的任何东西。
“不行,你最好要。”童大夫一改常态,但还是很严肃地说。
“不要!坚决不要!”
“孩子,你要考虑清楚了。你几次流产,子宫壁已经薄得无法修复再生,你今年29了,再流产不但会有子宫穿孔的危险,而且你以后想怀孕的时候,可能反而不容易了,还可能发生子宫内膜异位症,可能得乳腺癌,可能提前绝经,性功能提前衰退……”
明摆着,童大夫在吓唬她,却并没有恶意。对徐海霞这类不算光彩的角色,60多岁的童大夫还担负着教育她们的责任,这就是老医生和实习医生的区别。所以徐海霞在这种时候总想找机会叫她声“妈”。
今天徐海霞却把她的话当了真,她心如刀绞,“哇”地就哭出来了,边哭边委屈地说:
“可是不行,坚决不能生啊……”
好在接近中午,病人不多,童大夫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还不忘继续教育:“情况不允许也别折腾自己的身体啊,你看你现在血色素才几克?贫血那么严重,的确很危险的。”
“让我死了算了,我完了,我还有什么活路?”
“女人关键得多对自己好一点,要疼自己,孩子,懂吗?出路总会有的,得靠自己去解决,就是不能拖。”
“我哪里还有什么出路?我贱!是我太贱!”
“先别哭,先别哭,我给你检查检查。”童大夫像母亲一样地哄她,徐海霞开始脱裤子,爬上妇检台。
“哎呀,怎么又这样了?”
童大夫倒退了一步。徐海霞的两腿青紫一片,右膝盖上还破了一大块皮,渗着血。
“又是袁建华打的?我得和建敏说说,她哥哥怎么能这样,再打去告他!唉,你说你们呢,这种关系不正常啊!”童大夫摘下手套,往垃圾桶狠狠地甩下去。
徐海霞泪如雨下,嘴里说的什么更含混不清了。她自己亲妈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样暖心的话?从小她在家里就是她妈和她奶奶闹别扭的裁判,现在她妈还不如眼前的童大夫。她从来没感到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简直支持不住,趴在窗台上只管哭。
“喂!小姐,你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个略带南方口音的男声从窗口下喊上来,徐海霞拿纸巾拼命地擦着眼睛,看窗下的男人文雅白净,有些眼熟。那男子扶了扶黑边眼镜又向上喊:
“妈,我来了,我带你去海洋所拿标本。”
来人正是童大夫的儿子韦悟。徐海霞不认识他,但多次听袁建华说起他这位科学家妹夫。在搞广告摄影的袁建华看来,妹妹袁建敏是退役的舞蹈演员,美丽而时髦,嫁给这个木讷的书呆子纯粹“白瞎了”。但是今天徐海霞没有心思仔细去端详窗下的“妹夫”,因为满腹辛酸,一切和袁建华有关系的人都被捎带着蒙上一层仇恨的阴影。
童大夫走到窗口处,向下点点头说“我下去了”,顺手轻柔地拍了拍徐海霞的肩膀安慰她。徐海霞更加刹不住泪了,窗下的人影模糊一片,韦悟似乎还在说什么安慰她的话,但是,“嘟”地一声喇叭响,那辆黑色奥迪车恰好从窗下开过,掩住了韦悟的身影。
徐海霞目送轿车扬起傲慢的烟尘出了医院大门,心里的委屈跟着车走了好远,她似乎看见反光镜里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