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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通过了第一轮材料初审,一同参加在省招生办举行的笔试。我考得并不好,走出考场的时候还懵懵的,等远远地望见人群中的我妈妈时,整个人一激灵。
我妈,和xx的妈妈并肩站着,乍一看上去,相谈甚欢。
我的家长会都是我爸爸去开,我妈从不与其他家长有过多交流,甚至连我班主任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却笑容满面地在和xx的妈妈聊天!
这位女同志您是怎么回事?您想玩死您亲生女儿吗?您听说过“虎毒不食子”吗?!
我全身僵硬地走过去,我妈一脸无辜地拉过我介绍道,这是xx的妈妈。
废话,我当然知道!
xx的妈妈是个利落又热情的人,寒暄了几句,我就看到xx面无表情地走近,无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拉了拉他妈妈的胳膊,说了两个字。
“走吧。”
……走吧。
他妈妈朝我们笑着点点头,接过xx的书包,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走开了。
我妈意味深长地朝我微笑,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
“你未来的婆媳关系会很难处啊。”
“你到底想干吗?”我的脸已经抽筋了。
“在外面站着无聊,听到她提起‘我们家xx’,我就走过去跟她随便聊了两句,”我妈笑得如沐春风,“你喜欢的就是那个xx?怎么像个机器人。”
我依稀听到我们的母女关系发出了“咔嚓”的断裂声。
其实我知道我老妈的意图。她觉得xx并不值得喜欢。然而她不能回答我的是,“喜欢”究竟是什么?情感的发生一定能找得出缘由的吗?喜欢就是一个坏掉的水龙头,理智告诉你不值得,可怎么拧紧都是徒劳,感情覆水难收。
那天晚上我挽着妈妈的胳膊,慢慢走回家,头顶是猩红色的天空,孕育着一场初雪。
妈妈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忽然捏捏我的手,说,“他妈妈早就认识你,知道你学文以前是哪个班的,还知道你作文写得很好。”
“真的?”
“嗯。”妈妈笑,“真的。而且她说是xx和她说的。”
即使知道这些基本信息都很可能来自xx妈妈密布的情报网,与xx毫无关系,我还是瞬间开心起来了:“还有吗?除了作文呢?”
“没有了。”
“啊……”我很失落。
“噢,对了,他妈妈说你很好看。”
“真的?!”
“……我编的。”
母女关系第二次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我妈妈从未停止拿xx的事情取笑我。甚至连一起去超市买书包,我们意见不同,她也一定会指着自己看中的那一款说“这款看上去像是xx会背的风格”,好像这么一说我就会听她的似的。
是的我的确听她的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她敢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因为确信xx不可能搭理我。
xx越好,我就越乐于单纯地欣赏他;xx的形象越普通,我反而越想要接近他,像是要亲手通过实际例证来残忍地破灭自己的幻想似的。
所以这年冬天,当我妈妈陪着我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的面试时,我第一次鼓足勇气和xx打了个招呼。
在理科教学楼的大厅里,我手里抱着一堆表格,站在柱子旁边等我妈妈,忽然看到xx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教室走出来。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突然鼓足勇气,打起精神微笑着说,嘿,xx。
然后他走远了。没看我,没停步。
我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右手,拉了拉自己的左手臂,说:“走吧。”
对这个故事,我妈妈的评价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我现在还记得,在理科楼大门口,我看到他爸爸妈妈陪着他一起走远。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参加面试的考生和家长们,每个人都一脸焦灼与兴奋,支楞着耳朵探听其他人的来头和捕风捉影的消息。我抬起眼,望见一只通体幽蓝的长尾巴喜鹊落在枝头,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们。
这只喜鹊是怎么看待我们的?我一直想知道。
xx拿到了保送生资格。我无比感谢他们班那位严厉古板的班主任,由于他硬性规定这群竞赛保送生们也必须照旧每天来上课,我得以在高三的最后一学期时常见到xx。
我知道他喜欢穿哪件t恤,也发现了他搭配衣服的规律,小动作,走路的姿态,后脑勺的形状……估计比朱自清对他爸的背影都熟悉。
那段时间我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掷硬币。我在文科班的好朋友是个非常活泼又非常害羞的女生,可以大声讲荤笑话,也可以在见到自己喜欢的男生时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食堂的饭那么难吃,我们照去不误,就为了在进入门口的时候可以玩这个掷硬币的游戏。
她喜欢的人常在一楼出没,我喜欢的人常在二楼出没。我们需要用硬币正反面来决定今天去几楼吃饭。
好友说,这不是游戏,这是一场占卜。我们听从上天的安排,好运气要省着点用,不能太任性,这样才能在关键的事情上面心想事成。
我们体贴地没有询问过彼此的“那个人”姓甚名谁,一直恬不知耻地用“你的honey”和“我的honey”来称呼。我至今都很感谢这个游戏,让我心里那个不能说的xx在安全的领域粉墨登场,被我尽情谈论,仿佛只要我乐意,他就真成了我的谁。
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高考之后的夏天,我意外地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方自称是xx妈妈的同事,女儿读文科,很不听话,希望我可以去和她女儿聊聊天,以身作则地“震撼”一下她。
如果这事是我妈给我揽的,我肯定早就发飙了,但对方一说是xx的妈妈热情推荐,高度赞赏,我就心花怒放了,立刻在电话这边狂点头,带着电话线也一晃一晃。
我记得自己和那个让她妈妈操碎了心的小姑娘一起坐在花坛边,她忽然问我,你们学习好的人,也会偷偷谈恋爱吗?
我哭笑不得,点头说,当然会,我周围许多人都谈过恋爱。
她继续问,那你呢?我摇头。
小姑娘想了想,忽然兴奋起来:至少有喜欢的人吧?
我点点头。
“那他知道吗?”
于是,当嫡系学姐把组织大学里第一场同乡迎新聚会的任务交给了我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对别的班级,我都只是通知一位领头人,再由他来向自己班的同学传达;但是到了xx的班级,我居心叵测地从领头人手中将他们班那十几个新生的联络方式全部要了过来,一一通知,就为了光明正大地要到xx的手机号,亲自发上一条冠冕堂皇、无可指摘的短信,也把自己的姓名电话强行塞给他。
当爱情和自尊心相遇的时候,我们总是居心叵测,妄图两全。
几乎所有接到短信的同学都会回复我说:“谢谢你,需要我帮忙通知其他人吗?”
只有他,回复的是,哦。
哦。
得到这个字的时候我站在学校西门外,头顶是炽烈的暮夏日光,烤得人心里发虚。一瞬间好像又听见我妈妈促狭的声音:你喜欢他什么呢?
吃饭的那天我略微打扮了一下。我这种面目平凡的姑娘打扮起来总是很尴尬,有一颗变美的心,却资质普通,又担心做得太过火,被所有人嘲笑不自量力。所以每每用心修饰过后,在别人眼里还是同一个样子。
我没敢和他坐在同一个圆桌上,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我们高中这两届考上同所大学的人家在一起足足有六十个,自我介绍一轮下来就差不多要散伙了。我一直远远看着xx,看平日冷若冰霜的他兴高采烈地和一个同系的师兄寒暄,交换电话,请教选课秘诀……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站起来造作地自我介绍的当口。
很久以后,我和他聊天说起自己刚入学时候的窘境,明明左胳膊打着石膏却选了篮球课,简直是作死。他眉毛一扬——你骨折过?
我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我那么显眼,毕业表彰时候打着石膏,迎新晚餐时候也打着石膏,所有人都围着我问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哎呀小心点……我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两只肩膀之间只有十公分,他从未看见过我。
后来我们还是认识了,以一种非常平淡的方式。
第一个短信是他发过来的,问我开学时候的英语分级考试考了多少,我回答三级,你呢?
他说我也是。顿了顿又发过来一条:你也考了三级我就放心了,那咱们高中应该没有人考到四级。
我知道这只是一条没头没脑的、学霸跑来寻求安全感的短信,夸别人也夸了他自己;可能他已经打探过很多人,可能他只是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