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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在一个艳阳天,李子丽去了图书馆,文小妮去向不明,寝室里只剩下我和沈梅梅两个人,转机才出现。
那天,阳光铺进屋子,我的心也跟着敞亮起来。在我向沈梅梅借一块肥皂洗衣服时,我嘴边不小心就滑出了一句:“你和文小妮怎么样了?”
或许是我的语气夹带了几分关心,也或许是沈梅梅的确需要一位倾听者。沈梅梅将闷在心里的话对我翻了个底朝天,寝室里紧绷的空气瞬间被松绑了。
从沈梅梅口中得知,她和文小妮已经分分合合了十几次。分手的原因从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性别。
“我和文小妮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只喜欢女人,还是只喜欢对方。”沈梅梅说。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我问。
“只喜欢对方说明还有救,只喜欢女人就无可救药了。”沈梅梅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用随身携带的zippo点上。
我看着沈梅梅漂亮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完美的妆容,妒忌心作祟,忍不住说出了真相:“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真心实意爱上一个人,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沈梅梅喷出一口烟,久久不说话。半晌,她嘴里骂出一句:“靠!文小妮今天约会去了,晚上不回寝室。”
6
文小妮和男朋友在学校后门的小饭馆匆匆吃了晚饭,男朋友就带她走进了一幢破旧的砖楼里。
刚穿过那个狭长肮脏的楼道,文小妮就开始想念温暖的寝室,柔软的棉被了。
文小妮还在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向男朋友开口,提出打道回府之类的话时,门就在自己背后关上了。男朋友凑到文小妮嘴前,一阵狂风暴雨似的粗暴亲吻,将她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接吻的时候,文小妮在想沈梅梅此时在干什么;对方将一只手伸进文小妮的衣服里,尝试解开她的文胸扣子时,她在考虑哪天为沈梅梅买一件大一号的文胸,以包裹好她不停发育的胸部;男朋友将文小妮按在那个又破又脏的床垫上,开始脱下她的丝袜和短裙时,她打了一连串的饱嗝,还放了好几个响屁。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晚饭吃得太饱,青岛啤酒喝得太多。
当男朋友刚进入文小妮的体内时,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文小妮已经手扶床沿,“哇哇”吐了起来。
“操!你在搞什么鬼?”男朋友嫌恶地闪到一边,一手捂着裤裆,另一只手捂着鼻子。
文小妮吐完,从包里掏出卫生纸擦了擦嘴。她穿好衣服,又去卫生间洗漱了一遍。从卫生间出来后,男朋友还是保持着刚才同样的姿势,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你自己解决吧。抱歉。”文小妮提上包,走出了旅馆,一路留神身后是否传出跟上来的脚步声。
男朋友并没有跟出来。
文小妮走在街上,回想起刚才房间里的一幕,停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棵树,不顾路人的诧异,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的时候文小妮还在想,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沈梅梅。
7
文小妮回到寝室后,沈梅梅正躺在地板上,身边围满了空酒瓶。我和李子丽一人拉着她的一只胳膊,正用力将她拽离地面。
“根本不行,她喝太多了,重得像保险柜。”李子丽说。
文小妮放下包,过来搭一把手,三人终于齐力将沈梅梅扶上了椅子。很快,她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文小妮发现沈梅梅后背上贴着一张纸。
我和李子丽交换了一下眼神,看着文小妮将那一页纸扯了下来。
文小妮看着纸上的字,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一边哭还在一边喊:“这是什么世道啊,本来想给你讲个笑话,自己却先哭了。
8
自从上次文小妮开房,沈梅梅醉酒后,两人再也没提过分手。我和李子丽也慢慢习惯了她俩的这段感情。
大三暑假里的某天,我回了一次学校。
当我在空空荡荡的寝室里,翻箱倒柜地寻找我的笔记本充电器时,竟听到楼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空旷幽静的校园成了扩音器,将那个声音传得很大很远。
有人正用尽全力,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着:
“文小妮,我喜欢你——”
我的身体酥软下来,心脏“怦怦”直跳。我挪动双腿,来到寝室的阳台窗户前,慢慢蹲下身,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同样是复制粘贴七个字,沈梅梅每一次声嘶力竭、声情并茂的表白听上去却那么不一样,像是一次次为奔赴爱情而做出的不停刷新。
我听着下面沈梅梅的声音,因感动和震撼,全身不听使唤地剧烈抖动起来。她发出的另类声音,不知有没有惊跑树上的小鸟,打乱天上的浮云。
我想起那天,沈梅梅喝着啤酒,趴在我面前的凳子上,在纸上写下的这段话:
“妮妮,我有胆子爱你,却没胆子说出我爱你。让我练习一下,准备一番,让你的名字住进我的表白里。”
此时,就算小鸟掉落枝桠,浮云撕破脸皮,我也觉得没一丁点关系。
9
沈梅梅私底下的表白练习,上演在大学毕业前一晚的聚餐活动上。
作为班长,沈梅梅在孔亮火锅订下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五张大圆桌,俯瞰下去,仿佛麻将中的五筒。那晚7点左右,对外汉语专业的同学们陆续在椅子上坐定。
火锅冒起腾腾热气,将同学们的喜怒哀乐和离别愁绪一齐煮沸。觥筹交错间,有人开始说下流话、讲黄段子;有人开窗抽烟、咳痰呕吐;有人百感交集、悔恨万千。
两个小时后,李子丽也喝醉了。她竟跑到抢走自己前男友,又很快甩掉前男友的“风骚女”朱笑笑面前,端起杯子,借着酒胆问了一句:“朱笑笑,这么快就重换一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子丽平时就是一个爱看书的“书呆子”,眼下说出这句话,着实炮轰了所有人的耳朵。酒精果然是能宣泄一切危险情绪的安全出口。
眼见着朱笑笑要把杯子里的酒泼向李子丽时,沈梅梅及时拦下了她,并将她按回到椅子里。
“看着她点。”沈梅梅将李子丽交给我后,走回座位用筷子使劲敲了敲杯子。“大家注意!我有事宣布!”
没人注意。
沈梅梅倒了满满一杯啤酒,慢慢站起来,以举起一把枪的专注眼神和凝重表情,伸直胳膊,将那杯啤酒举向了空中。
玻璃杯的对面,坐着恬静温柔的文小妮。比起大一时的她,文小妮身上多了些成长,添了点魅力。她不再穿白色或粉色系的衣服,颜色选择上渐渐向深色靠拢,穿衣风格也开始趋于简约。
“文小妮,我喜欢你。”沈梅梅说,语调自然、声音平静,不紧不慢得像一个规律行走的钟。
谁也没留意到沈梅梅这句表白。直到沈梅梅雕塑般地立在文小妮面前,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不断地斟满、喝光一杯杯酒,大家才觉得不太对劲。
“沈梅梅你说什么?!”李子丽的脑袋猛地从我肩膀上移开,惊讶地用食指指着沈梅梅。过了几秒,她猛拍着手,将沈梅梅的那句话调至自己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沈梅梅,你喜欢文小妮!你怎么能说出来!你脑袋被门卡住了么?!”
说完这句话,李子丽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仿佛就在一瞬间,喧哗和吵闹被谁进行了打包快递。
屋里降下的死寂切不开、割不断,大家带着同种复杂的心情,将惊愕和哑然的眼神在空中抛来抛去。
我害怕了,等着有人用手拍开沉默之门,有人一脚踢破凝固的空气。
“还是班长呢,真他妈的变态。”房间某个角落里,朱笑笑第一个将声音甩了出来。
“朱笑笑,你给我闭嘴!”李子丽从座位上蹭起来,怒瞪着朱笑笑。
朱笑笑无谓地耸耸肩,一副“闭嘴不闭嘴都一样,反正我就是觉得她变态”的表情。
全班同学仍旧默然无语。
李子丽忽然抓起面前的酒瓶,猛灌了几口,贴在脑门上的刘海随着她转向同学的脑袋而晃动不止。
“说‘在一起’啊!”李子丽忽然一声人猿泰山似的吼叫。“大家不都喜欢拿两性开玩笑,把爱情当八卦吗?说他妈的‘在一起’啊。说说又会怎样?你也会成为同性恋吗?说他妈的‘happy ending’啊!”
没人说话,所有人的嘴都上了锁。
半晌,班里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一个男生忽然小声说了一句:“这不是happy ending,这是hard beginning。”
10
第二天,文小妮就得去美国。她打算先在那里教两年中文。其实,在毕业之前,寝室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一大早,沈梅梅替文小妮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