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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4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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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天上地下,能与君相随,死又何妨。



 



情之所至,或许感动了雪域护法,艽野中的神袛网开一面,没有收走他们的命。



西原悬起一口真气,终于护送陈渠珍安抵汉地。



 



整整七个月,梦魇一样的艽野,终于走出来了。从出发时的百二十人,死到最后只剩六七个人。



彼时已是1912年的初夏。



 



西原一到了汉地就没了。用尽最后一丝心力的西原灯油耗干,逝去在西安城。



 



临终前,她遗言道:“西原万里从君,一直形影相随,不想竟然病入膏肓,不得不与君中道而别……愿君南归途中,一路珍重,西原已不能随行了。”



她用她的命来爱他,仿佛她这一生一世的任务只是来伴君一程,现任务已然完成,已然到了规定离去的时间。



她展露出最后一丝微笑,告诉她的男人:一路珍重,西原不能随行了……



然后她走了。



 



这一年死去的还有一个叫大清的王朝,一个叫明治的日本天皇,以及1523个泰坦尼克号的乘客。他们被记载在史书中,无数人为其落泪或叹息,



 



那个叫西原的女人死去时,为她悲恸的只有一个落魄的男人。



除了这个男人,无人能记得她曾在枪林弹雨中举起双臂冲他喊:跳吧,我接住你。



无人能记得她曾在茫茫艽野上捧着干肉对他说:可以没有我,不可以没有你。



 



彼时西风鸣络帷,秋乌夜啼,穷困潦倒的陈渠珍孑立灵前,凑不出一副最粗陋的棺椁钱。



他潦倒到甚至无法扶灵南下,无法带她的骨殖去淋一淋南方温润的雨丝。



 



一切都随风逝去了,荣耀和前途,信念和希望,以及爱人。



陈渠珍立在西风里,茕茕孑立。



这哪里仅仅是落魄,分明是一颗心被生生剜走。人生的大悲凉,莫如斯。



 



……



 



4、



 



按理说故事结束了,但或许故事还没结束。



 



多年后,那个叫陈渠珍的男人重新崛起于湘西老家,广聚披甲人,割据一方。可以说他是东山再起,可以说他是否极泰来,总而言之,那时他几乎与自治山西的阎锡山比肩齐名,总被人唤作“湘西王”。



他似乎不明白圆融妥协为何物,硬桥硬马地守着一些东西,在一锅汤水的民国官场里硬得像块石头。他耿直高傲,屡次开罪于蒋介石,明知会被打击报复依旧屡次与蒋介石斗气。



陈渠珍一生的仕途历经清廷、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四个时代,终其一生也不屑于去磨砺棱角,圆滑处世。



这个经历过羌塘大悲死地的男人,他无畏的,又岂止是权势二字。



 



人过中年的陈渠珍把西原接来湘西,迁葬在自己的故乡小城凤凰。



他叱咤半生后,于建国初的1952年得善终,6年后,1958年,西原在凤凰的坟冢被推平;遗骸不知所终。



 



陈本儒将,晚年居长沙时动笔记叙生平,前尘往事付诸笔端,故而有了那本奇书《艽野尘梦》。



 



这本书自其少年得意时起笔,从26岁驻军四川,调防西藏讲起,山川人物,藏地风土,工布奇恋,辛亥风云,羌塘生死……于西原逝去的那个夜晚戛然而止。



西原离去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东山再起的传奇,抑或种种丰功伟业,陈渠珍只字未提。



全书最后一句话是: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



 



陈渠珍雄踞湘西时颇重文教,兴学建校泽被乡里,自己也勤于修学,行军帐中也是累牍的书画古籍,不仅自己读,也让贴身的人读。



他的一个贴身中士小书记,本是乡痞浪荡子出身,受其熏陶也爱上了读书,乃至终生笔耕不辍,做了文人。



那个小书记名为:沈从文。



 



终沈从文一生,提及陈渠珍,皆是以恩师相称,虽著述中涉及陈渠珍的文字寥寥无几,但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芸芸世人只津津乐道于沈从文,不知其师长陈渠珍。



芸芸世人只知追捧《边城》,不知有《艽野尘梦》这本奇书。



芸芸世人只知道小说里的边城翠翠,不知有一个藏族女子,有血有肉,名唤西原。



……



 



5、



 



我曾做过一场长达十年的梦,梦游一样,把年轻时代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风马藏地。当我醒来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已三十而立,但却依旧保留着二十岁时的眼睛。



那场大梦里汲取到的千般滋味足够我咂摸一生。



它赋予我一层金钟罩,不论周遭的世事如何风急雨骤,始终护持着我慢一点儿生锈。



 



我24岁时初读《艽野尘梦》。



 



那时我是个混迹在拉萨的流浪歌手,天天坐在大昭寺广场的矮墙旁晒太阳。



藏地的阳光铺洒在我身上,煨桑的烟气袅袅在我身旁。



阅读的过程就像是在大雾里开车,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最后一行字读完,努力地扬起头,眼泪慢慢地游弋到耳畔。



 



我心说:你是个爷们哦,不能哭哦。



然后慢慢地哭出声音来。



 



之后的每一年,这本书都会被我翻出来重读一遍。



2008年的初春,我收拾好行囊做好了一切准备……但终究没能成行。不仅没能去往羌塘,而且被迫告别了我的西藏。



 



今年我34岁,我还是个流浪的歌手,但早已失去了我的拉萨我的西藏。



我写了一本书。



我的责编说:关于陈渠珍和西原的那个故事太遥远了,现在的读者未必买账,还是从你的书稿里去掉吧。



我说:去。



责编说:就是,去了得了,不然会影响销量。



我说:去你妈的。



 



我不是个道德上多么完善的人,总戒不掉酒和粗口,有时候自己也常常后悔。



……好了不多说了,总之他们后来把那个故事保留了下来,但挪到了我那本书的最后一篇。



 



我本不配来讲这个故事,但整整十年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不配讲这个故事,但这个故事难道真的不配被这个时代的人们听一听吗?



 



湘西凤凰古城开收门票之前,我不止一次去过。坐在岸边发过呆,冲沱江上的卡拉ok画舫扔过石头。有时候包里背着哈达,有时候嘴角叼着兰州。



我游走在这座边城,想象百年前那双踏过羌塘的脚是如何踱在青石板路上,想象着那双脚的主人是如何伫立在湘西烟雨中,追忆藏北大风大雪,以及一个叫西原的女人。



我拎着酒瓶子在凤凰晃荡,这里是陈渠珍的故乡,是背井离乡的西原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



这里而今是灯红酒绿的地方,是只有尘梦没有艽野的地方。



 



我站在凤凰街头拦人,向他们提陈渠珍,找他的故居……没人知道。



更不知有一个藏族女子,有血有肉,名唤西原。



 



凤凰古城的街头有一群流浪歌手在唱歌,一大帮游客嘻嘻哈哈地跟着合唱。他们唱了好几首我很熟悉的歌,有些歌我曾唱过很多年。



他们唱:



 



谁说月亮上不曾有青草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太平洋底燃不起篝火



谁说时间尽头没人听我唱歌



 



谁说戈壁滩不曾有灯塔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拉姆拉措吻不到沙漠



谁说我的目光流淌不成河



……



 



这首《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写的不仅仅是可可西里。



现在的千里戈壁可可西里,过去被人唤作羌塘。



 



我抱着肩膀站在人群外,耳中没有吉他伴奏,满是羌塘的风声,眼里没有嬉闹的人们,只有两个静止的灵魂从藏地到湘西的百年孤独。



 



你这样的男人,她那样的女人,不会再有了。



上一个一生一世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个一生一世,你和西原又重逢在何方?又结发在何方?是否又踏上了另一方羌塘?



……



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的大时代,风花雪月蝇营狗苟的小时代,皆为艽野,皆为羌塘。



艽野不止是羌塘,凤凰也不是凤凰。



我们都是跋涉在人性艽野上的过客,苦集灭道,慈悲喜舍。



 



西原,西原,你是否会涅槃在时代更迭的夹缝中,反反复复不停涅槃。



时时常示人,世人常不识。



 



6、



 



2012年,听说凤凰当地 有 关 部 门 重修了陈渠珍的坟冢,景点一样地立在凤凰南华山上,还在墓旁塑了个铜像,簇新簇新的,上书四字:藏女西原。



据说西原的铜像俯身半卧在墓上



和遍布全国各地的景点雕塑一样,姿态优美,造型别致,据说个中寓意颇深。



 



这么艺术化的坟冢景点,我没他妈什么道行去消费。



 



我不打算再去凤凰,就算不收门票了也不打算再去。



若要祭拜西原和陈渠珍,只应带一本《艽野尘梦》,豁出一条命来,亲身横穿羌塘。



 



大冰,作家、民谣歌手、主持人。「一个」常驻作者。微博id:@大冰



已发表《越狱者》、《我的小姑娘》、《不用手机的女孩》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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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47 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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