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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地,解放前,那里是寺院,养着一群花和尚,抢地淫女无恶不作。后来,八路来了,把花和尚们用绳子拴着赶到野地里逐个枪杀,半个世纪过去,孔中寺院老宅里阴魂不散,晚上频频传出敲木鱼诵经,把夜间上厕所的男生吓得尿了一裤腿。
杀人事件后,我离开了孔中,去市里学画画,公安局在孔中设立了治安办公室,自此再没人敢打架。某种意义上,那次轰轰烈烈的人命案代表着我们那代人青春的盛极而衰,孩子很快长大了,考学的,当兵的,纷纷融入各种体制,脑肥肠满,西装革履,再不问昨天。
同一年冬天,我和校长女儿刘珊进城上素描课,路过工业区,和许多人一起见到路边大坑里那具赤裸的女尸。起初我远远望去白花花的,以为是谁家扔的死猪,走近才发现是个女孩子,二十多岁,平躺在一堆木皮子上。刘珊吓得只想回家,我则坚持去上课。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裸体女人,却崩溃了三观,我对世间所有纯洁的美好的念想在一片猩红的夕阳中烟消云散。
某种意义上,那具白花花的女尸也代表着一方水土的盛极而衰。早年混乱的工业区在随后几年的反倾销浪潮与世界工厂转移中日渐凋落,很多人再次下岗,归去乡里,一切,都归于平实,平庸,和平淡。
王云超,某酒企主管。微博id:@大蛋蛋的外宅。豆瓣id:大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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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46 西原,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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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冰
我本不配来讲这个故事,但整整十年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是发生在风马藏地的一段艽野尘梦,关乎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羌塘和凤凰。
1、
男人是一员武将,名唤陈渠珍,湘西凤凰人,清末民初时,持戈驻藏大臣赵尔丰帐下。
陈渠珍武备学堂出身,胆气过人,文采武功亦为人上人,初从戎,便千里戍疆迤逦康藏。自打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一入藏地,红顶子的仕途、跨民族的爱情便纷沓而至。雪压枪头马蹄轻,彼时的陈渠珍正是少年得意扬鞭策马的人生节点。
奈何少将军一头撞上的是大时代,他遭遇的是近代中国百年大折腾的当头炮。
辛亥革命时藏地亦有同盟会起事,协同遍布边军的哥老会,搅得漩涡四起。
陈渠珍本新派人物,同情革命,但毕竟清廷遗臣,忠义难两全,气节名节难双保,故而率部众百二十人临渊抽身、冒死遁走。他本不想带这么多人上路的,无奈士卒们拦马相告:陈管带,我们和您一起走,咱们一起回家。
当时当地的情形,陈渠珍不迂腐固封,亦不随波逐流,审时度势后选择走出这一步,着实令后人生叹。更令人称奇的是,那样的乱世,一个那么年轻的男人能够赢得百二十士卒的誓死相随。
说是誓死相随,一点都不夸张。
前路并非坦途,他们要走的是九死一生的羌塘荒原,那里平均海拔近5000米,比拉萨海拔高出近2000米,是世界屋脊的屋脊。一个羌塘的大小,相当于两个浙江,秋冬时节,那里是最耐磨的游牧者们也不敢轻易涉足的茫茫荒野。
陈渠珍计划取道羌塘草原,翻越唐古拉山入青海抵汉地。踏上这条路时,他不是没有评估过要面对的苦厄,要直面的劫难。但所有人都唯其马首是瞻,除了挺直腰板,他并不能再有什么犹豫。
当时是1911年的晚秋。
这一年出生的孩子里有人叫季羡林,有人叫杨绛。
这一年在北京成立了一个叫清华的学堂,在广州有72个人葬身在黄花岗上,在长沙有一万个人集会掀起保路运动,在武昌有人打响了一枪。
在荒蛮辽远的藏北腹地,有一群人在走路,这群人心甘情愿地找死,徒步羌塘,返回南中国的故乡。
说找死,一点都不夸张。
羌塘路茫茫,无给养无得力的向导,一路上极尽苦寒,断粮长达七个月。部众接二连三饥寒暴毙,几乎每天都有人永远地仰倒在雪原上,赤面朝天,连一席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荒原之上,好像没什么比找死更容易的事情了。
初上路时的众志成城荡然无存,真实的人性伴着足底的寒意渐渐滋蔓到天灵盖。
道德的底线一再被撕裂,剩余的部众要么反水火拼,要么人相食。
人性的丑恶比藏北大风雪还要凛冽,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恣意横生,人性的绝境中,甚至连陈渠珍都难以自保。
随从亲信全都凋零了,唯剩其妻西原万里生死相随到汉地。
2、
西原是工布江达的藏族贵裔女,二人的相遇相知是场奇遇。
陈渠珍曾在工布江达有过一段安宁的驻防时光,他本性情中人,爱结交豪客,林芝贡觉村的藏军营官加瓜彭错就是其中一个。一日,加瓜彭错邀他做客,宴饮中,陈渠珍第一次见到了加瓜彭错的侄女西原。
西原那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变身男装,为客人表演马上拔竿的精湛马术。西原矫健敏捷的英姿为陈渠珍留下了深刻印象,因而向加瓜彭错极力称赞。后发现是一明媚小女子,更是惊讶异常连连感叹。
席上,加瓜彭错笑说既然如此错爱,那就将西原许嫁给你吧。西原娇羞不语,当时陈渠珍以为不过笑言而已,也就漫然答应。不料几日之后,加瓜彭错真的将盛装的西原送来。
女装扮相的西原楚楚动人漂亮得惊人,顾盼间的一回眸,一下子揪住了陈渠珍的心。
她是朵含苞带露的格桑花,一遇见他就绽开了,一生只为他陈渠珍一个人开。
谁能想到在这离家万里的藏地,一言之戏竟结如此姻缘。二十余岁的陈渠珍自此堕入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恋之中,终其一生也无法和西原这个名字再剥离干系。
他未曾想到,这个女孩,会如此的爱他。
婚后西原随夫征战,她不畏流矢烽烟,屡屡临危受命。尤其是波密之役时,她于陈渠珍及其部属有居功至伟的救命之恩。
那一次她跳下一丈多高的围墙,扭身伸开双臂,接住了自己的男人。
漫天蝗虫一样的飞弹流矢,几步之遥是穷凶极恶的追兵,这个长裙女子,在瞬息生死的战场上伸展开双臂,冲着陈渠珍喊:我接住你。
她不是他的袍泽弟兄,不是他的属下,她只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付出或奉献,只把这些,当成自己应尽的本分。
彼时的西原,不过是不到二十岁的一个小嫁娘。
日复一日,她对他的爱几乎浓缩成一种信仰,一种可以舍生忘死放弃一切的信仰。
她是他的爱人、母亲和护法绿度母,他要走羌塘,她万里相随,她本藏女,不会不知前路意味着怎样的生死……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安抵汉地,今生她也几乎无缘再度重返西藏。她需要为他放弃父母、语言以及故乡。
她没有什么犹豫,甚至没有询问他什么,只是绷紧了弦,死地羌塘舍命相保。
她只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3、
真正的绝境中,男人女人的界限会迅速被打破,所有人的优势劣势一古脑地被挤压在一个水平线上。有些时候,对于高海拔的生存之道,汉地来的军士们反而不如她一个普通的藏女。
可危急关头她依旧是挺身而上,不论艽野之上人性沦丧到何等龌龊的地步,都无法改变她的丁点儿本色。
饿极了的汉兵要杀藏兵果腹,相对健壮的人要啃食同袍,她不畏刀斧挺身为弱者呼号。可苟延残喘的人们早已回归到最原始的丛林法则中,哪里还管她靠人性的本能来苦苦恪守的文明底线。
她又冒死带人去猎来野驴野狼,只为保住羸弱者的性命。
野驴野狼不常有,没被饿死的弱者只好一个接一个地被他们的同类吃掉。西原所做的一切,渐成徒劳。
她为死者垂泪,为保不住的他的亲随而垂泪,她抹干泪水后誓死保住她的丈夫,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瘦小纤细的女人。
当人人自危,人人求自保,一切都无法掌握控制的时候,她用她唯一可以掌握的自己的这一条命来护持她的男人。
陈渠珍几次透支到衰竭,欲倒地不起,西原持枪护卫左右,护犊一样地看着他。
她自己少吃或者不吃,省下口粮给他吃,还假装自己已经吃过。
她逼他吃最后一块干肉的时候说:“……可以没有我,不可以没有你。”
她用人性中最朴素纯洁的一切深爱着他,爱得就像始祖的先民一样笨拙,她以一个女人所有的一切爱着她唯一的男人……没有人比她更配得起“爱人”这个词汇。
情之所至,缘订三生,相依为命到绝境时,他们俩订下三世盟约:六道轮回中,愿永为夫妻。
一个汉族落魄军官,一个藏族贵胄女儿,茫茫雪原上依偎在一起,呢喃着的声音被风吹散又聚拢。
旁边是死去的人和没有任何生机的世界,不是长生殿。
那一刻他们是不再恐惧害怕的两个年轻人,生死之事忽然变得无足轻重。
反正天上地下,能与君相随,死又何妨。
情之所至,或许感动了雪域护法,艽野中的神袛网开一面,没有收走他们的命。
西原悬起一口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