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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是农村里的精英。他们年轻,受过较好的教育,比留在村里的那些人更上进。城里人叫他们“流动人口”,仿佛在说一群漫无目的的乌合之众,但是大多数农民工离家的时候心里都有一个工作目标,也有已经摸着门道的亲戚或者老乡陪伴。而且,如今大多数年轻的农民工不再是种地出身,而是从学校出来。种地其实只是他们看见自己父母做的事。
人口流动是经济改革的一个意外产物。1958年,中国政府建立了户籍登记系统,给每个居民分配了城市户口或农村户口。城市居民能享受安排工作、住房,获得粮票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配给票券;农村居民无法享受这些特权,只能困在土地上。
70年代晚期,政策改革允许农户在市场上出售一部分收成,而不必全部上交国家。农业产量突飞猛进。忽然间,全国各地的市场上出现了各种食品供应,农村居民也第一次能够独立地在城市里生存。1984年政府下令允许农民在小城镇定居;流动不再以违法犯罪论处。人口加速迁移,1990年,全国已有六千万流动人口,其中大多数奔向飞速发展的工厂和沿海城市。
如今中国已经有一亿五千万农民工。他们在工厂打工,餐馆里服务,工地上干活,开电梯、送快递、当保姆、带孩子、收垃圾,美容理发,站街接客,几乎所有活都是农民工在干。在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农民工人数占到城市人口的四分之一;在南部工厂林立的城市,农民工在拉动国家出口经济的流水线上全力以赴。他们代表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相当于一百年间欧洲向美国移民总数的三倍。
但是政府对人口流动的现实反应得太慢。多年来,农民工必须躲着城里的警察,一旦被抓到没有居住证就得罚款或者遣送回原籍。终于在2003年,国务院发布了一个综合文件,宣布人口流动是国家发展的关键。文件禁止歧视农民工,呼吁给予他们更好的工作条件,给他们的子女提供教育机会。农村的砖墙上出现了为农民工说话的口号: 出门去打工,回家谋发展。劳力流出去,财富带回来。
外出打工正在抽空农村的年轻劳力。在农村,耕地收粮食的都是年迈的男女,他们一边种地,一边还要照顾年纪尚小还在读书的小孩。在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寄回家的汇款已经成为财富积累的最大来源。但是挣钱不是出去打工的唯一目的。调查显示,农民工将“见世面”,“自我发展”,“学习新技能”与增加收入置于同样重要的地位。在许多案例里,驱使农民出去打工的动因并非是极端贫困,而是无所事事。责任田很小一片,父母很容易就能打理好;附近的县市则鲜有工作机会。家里没事做,所以我出去了。
许久以后,敏还记得她第一次去人才市场的情形,有些细节像梦一样让她难以解释。2004年2月的一个周日上午,敏已经从佳荣电子厂辞职了,她去了人才市场,在那儿待了四个小时。敏很紧张。她什么都没带。她找工作的全部策略可以浓缩为四个字: 放低目标。她参加了五六个招聘文员的公司面试。文员要会打字,接听电话,填写表格,发送文件,接待来客,倒茶;文员是办公室阶级体系里等级最低的人。“你不能想找规格太高的公司,”敏后来说,“那样会被拒绝,很快就失去信心。”
在奕东电子公司的摊位上,一个招聘员要看敏的简历。她从没想过要准备一份简历。招聘的人让她在一张申请表上填写工作经历。她连笔都没带,于是那女人借给她一支笔。那个女人对着敏微笑。“我也不知道。她就对我笑。大概就是吧。”就这样,敏后来会翻来覆去地回想这一天,试图揭开这改变命运瞬间背后的谜。
那个女人让敏去工厂再参加一轮面试,但是敏没有去。那地方太远了。但是在奕东电子总部,一个叫李朋杰的经理在翻看报名表,他的目光停在敏的那份表格上。李朋杰注意到敏的字写得很好。
按中国传统看法,书法是一个人教养的标志。好的字迹体现出一个人良好的修养和文学造诣。书法也能暴露出一个人性格中的弱点。但是李朋杰心里想的比较实际: 他需要一个文员管理厂里设备的文件,而文件都是手写的。在这个制造手机接口和背光灯的工厂里,书法这门古老的手艺最顶事。
李朋杰用手机给敏的表哥打电话——敏自己没有手机。他让敏来参加一个三小时的面试。
首先,电脑考试就弄砸了。“别的姑娘电脑懂的比你多,”李朋杰跟敏说。
他问敏都有哪些工作经验。
“我没干过这个,”她说。“我没有经验。”
然后他给她一份笔试卷子,她写得不错。李朋杰告诉敏,她被录取了,他是敏的新上司。李朋杰让敏把东西收拾一下,当天搬到厂里来。
这份工作来得太突然,敏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当她离开李朋杰办公室的时候,她忽然冲口而出:“那么多人都想要这份工,”她对新上司说。“为什么你选了我?我什么都不懂。”
“你很直,”他说,“而且你比其他人都诚实。”
第二天敏成了设备部门的一名文员。她的部门负责追踪管理冲床、磨床、轧床这些做手机零件的机器。一本厚厚的文件夹记录着每一台机器的状况和历史,就像一个哑巴病人庞大的病历。敏的工作就是把这些文件按顺序整理好。八个工人一间房;一餐伙食包括米饭,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办公时间一天十个小时,有时候周六或周日休息。敏一个月赚八百块,是她过去那个工厂基本工资的两倍。
三个星期后,我第一次遇到敏。她矮小结实,一头卷发,眼睛乌黑,目光敏锐。像许多中国农村的年轻人一样,她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小。她可能十五岁,或十四岁,甚至十二岁,像一个穿着工装裤和运动鞋的假小子,不耐烦地盼着长大。她有一张娃娃脸,圆圆的,对世界无所保留,神情里充满着孩子的怡然自得。
我是在一个叫林雪的朋友家里见到敏的。林雪为一家杂志撰稿,杂志的目标读者是打工族。我之前跟林雪说起我在给《华尔街日报》写一些有关年轻打工女孩的文章;林雪的妹妹在工厂打工,还邀了一位同事一起来,她就是敏。那个时候我见过许多打工族,对敏这样的故事已经很熟悉了。
“我从湖北的农村出来,家里五个孩子,我老二,”她对我说。“父母是种地的,家里条件不好。”
“我跟我姐姐一起出来,她去深圳了。我们想在同一个地方打工,但是我们又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打工,”她说。
她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我问。
“因为我们总是吵架,”然后她笑了起来。
敏什么事情都愿意说。她不像我认识的大部分中国人,很显然她挺喜欢讲自己的故事。我对她好奇,她对我也同样好奇: 敏后来告诉我,她那天来林雪家是因为想“看看美国人长什么样”。我唯一担心的是她可能太安稳了——手上有一份稳定的办公室工作,或许她生活里最戏剧性的一段已经过去。其实我完全不需要担这个心。
我们认识的那天,敏跟我说她的人生规划。她要在东莞工作七年,寄钱回家以报答父母养育她成人,这也反映了中国传统的观念: 孩子要报答父母,感谢父母的生养之恩。等她二十三岁的时候,欠父母的恩情已经还清,她就会回到老家,找个人结婚。
她那天心情很好。她已经“从车间里出来了”,就像打工族说的,跨过了干脑力活和干体力活之间的阶级界线。“上帝还是公平的,”她说。“他让我辛苦了一年,但是给了我一个新的开始。”她刚满十八岁,却已经是开创新生活的专家了。
本文选自张彤禾新书《打工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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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82 十五年
t@xt‘小说天〃堂
作者颜茹玉
这是关于小纪的,上次写她只是个配角,她不高兴了很久,说戏份不多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个反面人物呢。
所以这次只说她,她和你们所有人的妈妈一样,只是个妈妈。
1。
来北京快两个月了,工作日的时候住在公司里,周末就回舅舅家。自从金晶姐介绍了街角的万记麻辣烫之后,在吃什么这件事上,我就算基本告别自行车了。生活变成了一件特别简单的事。
倒是小纪,每天早中晚的给我发视频,好几次撞着在开会被我拒接之后,她就换成了抖动。她打字慢,就下了一个老企鹅赶着一群小企鹅吃食的动图,上面闪着“快去,快去吃饭”的字样。一到饭点她就发,我就老老实实地起身去给万记外卖打电话。
后来和万记的接线员熟了,她看我每天都吃的一样,就问我要不要按月订套餐吧。我就换成了包月的麻辣烫。可小纪不知道呀,还是每天到点就抖我,发一群一群催着吃饭的企鹅。
有一天我就问小纪,你怎么每天这么准时啊,小纪打了半天,断断续续的,你叔叔每天下班的时间是一样的,你走了之后,家里每天要开饭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不知道你吃了没,就想问问。
后来我取消了按月订餐,但每天小纪提醒我吃饭的时候,我还是打电话给万记,吃和以前一样的麻辣烫。
但心里明白,总有些看起来一样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2。
我认识小纪那年她二十七岁,身边的人都说她是认识我之后才越来越漂亮的。
记得小时候我们感情特别好,我从小学开始住校,每到周五就扒着学校的栅栏,眼巴巴地等着小纪带着整条的ad钙奶来接我去吃肯德基。换谁来接我都不高兴。
一直到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