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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锁回密室内。
在上个世纪90年代台北市的录音室、小型演唱会场、滚石魔岩唱片公司的制作人办公室里,那些最酷的大人们,一杯接一杯喝咖啡,一根接一根抽烟,一片接一片播放那些未经筛选与雕琢、也不知道能否成为商品的demo cd,有些来自陌生的创作者,有些来自邀约写歌的创作人,里面最多一两种乐器伴奏、甚至是清唱,有时交来作曲还未填词,作曲家会索性自己随意地哼唱曲调,充满纯粹美好。“真想就这样发片啊。”制作人说,“这样干干净净不用填词了。”是啊那样多好,但老板当然不会同意这样做。
demo cd,中文里一般叫试唱带,有个“带”字就知道是卡带时代留下来的老词了。1990年代是模拟录音的卡带全面转向数字录音的cd时期,试唱带多半是dat(数字音频带)或是cd…r烧绿片,白底的封套上用原子笔写了作者、歌名,或是这歌打算给谁的,那些后来如雷贯耳的名字,当时挂在白纸上,有眼不识泰山如我只觉得看来好纯朴,比方说谁呢?伍佰、五月天、顺子、杨乃文、张震岳、陈绮贞、mc hot dog……
当唱歌跳舞变成了工作,就跟砍柴种稻一样,每一天都得干活。音乐制作人要做歌手每一个方面、每一个阶段的老师。那时的魔岩唱片公司总是笼罩着一片清朗光明的新气象,他们欢迎一切有才或者(像我这样)无用之人串门子溜答。我经常旁听制作人讲习,看着青涩的创作型歌手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拿出这星期的作业,承受批评,自我怀疑,然后超越。
旁听制作人上课,常能听到很多注定不被纳入“正史”的琐碎细节,比如说伍佰,虽然事后看来他从地下king of live成为平民摇滚巨星,是那么顺理成章,但在《浪人情歌》发行之前,因为他带有浓重台客腔调的普通话,内部人员曾提议应该发行台语专辑,而非走大众流行诉求。在台湾大学生已经大多不讲台语的情况下,如果当时真的做了一张台语专辑,《背叛》和《浪人情歌》便不会在ktv里疯狂传唱,之后超过十年普及全民的“台客流行文化”,可能就不会发生。
我还听说李心洁第一次听到张震岳写的《自由》demo带时高兴的哭了,那是她距离畅销歌手、亚太影后都还好遥远的时候,那时她才拍过维他命c饮料广告、出过一场很平淡的唱片,她的事业正在着急,需要一首精力充沛又先声夺人的好歌把她一举推上璀璨舞台,而《自由》那首歌,一听就知道对了。
我是在2012年的霜降后一天搬到北京的,那天我去了王府井外文书店,店门隔壁有间卖碟的,正在大声放着beyond的《海阔天空》,那首歌收录在1993年滚石发行的粤语专辑《乐与怒》,那是beyond乐团四人时期最精华的表现,也是最后的聚首。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
听见书店门口的年轻警卫顶着冷风,用北方口音唱这首粤语歌,如此自得其乐,想想那令人心痛的理由也已经过去二十载了。
迎来立冬那天,突然发现我在纽约的旧识有两人不约而同来到北京,在我们有如行星航行的旅途中,这是非常难得的相聚时光,于是裹上大衣夜奔朝外大街的ktv。身为台湾人,我本是ktv动物,但这两位友人一个是香港长大美国工作的中韩混血,一个是在新加坡和美国念书的重庆人,我们三个一起,到底该唱什么歌呢?
包厢门开,麦克风起,点歌键按下,前奏用来调音量对key,切歌键的位置先看准,一切步骤就绪,我的忧虑实在是多余的,原来世界各地的华人ktv用的是同一套歌本体系。嗓子还没开,先点首《爱之初体验》喊嗓,声量小又稍微娇羞时就唱《旅行的意义》,年岁渐长、心感沧桑,找个对手合唱《当爱已成往事》,想作青春可爱状就点首《志明与春娇》,要隽永又要连戏赶紧点上《新不了情》,大家开心地一起唱《朋友》,不需要什么原因也可以点《把悲伤留给自己》,要想破坏淑女形象就用流氓姿态大吼《爱情的尽头》……一夜下来,我这才知道,当我在相对封闭的1990年代台湾成长的时候,跟我同龄的孩子,在我所不知道的青春里,跟我唱的是一样的歌。
接近整点结账时分,朋友问:是不是该点一首“中国nirvana”才算完整?
好主意。于是我们一起唱了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屏幕上放的是一支户外演唱录像带,当时尚未与魔岩签约的年轻窦唯,面对着广大体育场草地上的数千人挥洒汗水高歌,听众或坐或站,穿制服的警卫公安、拿扫帚的环卫工人,也一起高举双手挥舞,那段副歌的反复记号彷佛永远没有终点:
“ don’t break my heart,再次温柔,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独自等待,默默承受,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
我们跟着唱了一次又一次。在这样寒冷的北京夜里,我突然想起另一个只有摇滚少女才知道的都会传说:上个世纪90年代,唐朝乐团与魔岩唱片签了约,录音棚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门口还有个武警,他们关起门来录音,一录就是40天,据说当他们从闭关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当时三十岁的制作人头发白了一半。
“台湾长大的年轻人,都知道黑豹吗?”朋友问。
“哦,不,只有我。”我说,“还有某些像我这样的人。”
我想起台北家里那卷黑豹乐队的专辑卡带,现在应该还静静地躺在那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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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64 素鸡、牛肉、茶叶蛋
t。xt。小。说。天。堂
作者风行水上
冬天夜长,喜欢读两本破书的人有个毛病。夜里想讲讲,白天想躺躺。忽然抬起头一看钟,快近一点了。想睡觉又觉得胃里空落落的,不吃点东西这漫漫长夜怎么打发嘛。
煎、炒、烹、炸嫌麻烦,泡碗面卧个鸡蛋,一顿两顿还行。久了,嘴里要淡出鸟来。过去冬天夜里有走街串巷挑担卖夜宵的。现在说起来有点象白头宫女说玄宗,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小贩天擦黑出来,在街口站站,巷尾站站,支一两张小桌子,把矿石灯点上。矿石灯燃烧时会散发出一股臭气,老板抱着膝盖,嘴里叼着香烟,烟灰自落,一副很超然的样子。他们的生意要到九、十点钟以后才会好。
照顾他们的生意的人,有下夜班的工人,有打麻将晚归的闲汉,也有痴男怨女,当然也有馋人。人在家中坐,梆从天上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嗒—嗒—”梆子的声音,嘴里立刻想吃点什么,不然就有点活不下去的样子。从楼上伸出头来喊:“卖馄饨的,来一碗馄饨!”挑担子立刻把挑子放下来,立在楼下等。楼梯里不卟咚卟咚的响,然后是轰隆一声,一个搪瓷缸盖子从楼道里滚出来,先于人到摊子前。老板捡起盖子静静地等着人出来,最后是人出来了,一只手端着没了盖的搪瓷杯,一边呼痛一边喊:“来两碗!哎哟妈!差点摔死了!”馄饨下好了,老板问:“胡椒洒点么?”“葱花要不要?”端着搪瓷缸一拐一拐往楼上去,公母俩在台灯的一圈黄晕晕的光中头抵着头喝馄饨,像密谋什么似的吃喝着。接着过了一会听到楼下安庆腔调的叫卖声——馄饨水饺来!——馄饨水饺来!
有一次晚上我喝多了酒,晃到家里快十二点了,看到馄饨摊子上老板垂头而睡,心想给他发个利市吧!我说:“老板!来碗馄饨!”他在睡梦中睁开眼睛说:“哦哦,大碗小碗?”“小碗,多放汤!”馄饨下好后,他小心地把碗放在桌子上说:“烫,吹吹。”我一边用勺子在碗里搅着,一边跟他闲聊。我问他:“怎么安庆有那么多做馄饨的?跟福建千里香馄饨有什么关系嘛?”老板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侧过身来诡密地跟我说:“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人家说哦!千里香馄饨跟安庆馄饨师出一门。都是从安庆开枝散叶传出来的,话说明朝万历年间安庆府有兄弟两人,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家里都讲究吃喝。家里养得手艺极精的家厨,荤的讲究吃‘鞭杆黄鳝马蹄鳖’,素的讲究吃‘杨花萝卜花下藕’。更有一门手艺是街上饭馆望尘莫及的,就是捏馄饨。小馄饨捏得像水晶似的,皮薄的像纸一样。荤馅的从外面看粉嘟嘟的,素馅绿莹莹的。后来家里老爷不知道怎么惹了八千岁魏忠贤,满门抄斩。家里上下八百多口就跑出兄弟两个,这兄弟两个除了吃,旁的手艺也不会呀!哦,会捏个馄饨。老大,老二远走江湖避风头。就靠这门手艺在外面糊生活,后来老二走散了,不知道怎么跑到福建去了,开了个小店叫‘千里香’。”
“后来朝廷给他们平反昭雪了,老大回到安庆,除了做馄饨另外还学了一门手艺就是做包子。早上做包子,晚上做馄饨。你看现在全国做包子大部分都是安庆人吧!你不要小看我这个担子,西边到过青海,南边到过深圳,东边到上海,北边到过北京。现在我老了,懒得跑了。儿子在合肥做包子,也买了房子了。我现在白天帮他看看小孩,晚上出来找两个,自己零花花,也贴补贴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