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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南安关失守了?”
吴恕怔怔地缩在太师椅中,全然没有了往常的气势。南安关聚集了苏国最后的精锐,再加上岚国来援的十万大军,却依旧不能阻住李均的进攻,难道说自己苦心经营的防线,在李均面前便是如此脆弱不堪么?
南安关的的守,也即意味着苏国都城柳州以南,再无可为门户的屏障。今后的战斗,都将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之这上进行,而苏国可以动用的部队,便只有拱卫京都的数万正规部队与附近州郡的乡兵。连岚国十万大军都无法与李均对抗,这些许兵力,也如何足以同李均对峙?
惟一希望,便是寄托在湛阳附近集结的大军了。若是湛阳战中能击退董成,再顺江而下,不出十日便可抵达柳州,即便不能击败李均,还可以拖一段时日,以争取岚国再派援军。此次定然要岚国将其倚为柱石的名将伍威请来,或者他能制服李均。即便不成,也可以将都城北迁,将这柳河以南的土地让给李均便是,自己仍旧能当自己的太平相国,而陛下也依旧能过他醉生梦死的君王生活。
再有万一,也不过是北投岚国,虽然不见得能再象在苏国一般大权独揽,但保住自己的亿万家财,延续自己的荣华富贵应是不成问题。至于后世之事,留等后世人去胡说八道,我死之后,哪怕天崩地裂又与我何干?如今重中之重,是要保住自己的财富权势……
一向冷静的他,也禁不住胡思乱想了半晌。满朝文武大气也不敢喘,都想从他那忽阴忽晴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意来,但等了许久,吴恕始终默不作声。
“圣上有旨,宣相国吴恕入宫进见!”
传旨太监扯直了嗓子,用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殿中的宁静,自从吴恕再度主政以来,李构已有许久不曾当着大臣之面传他,今日想必是哪个不开眼的太监冒死将军情禀报于他,他也急了来向吴恕寻个主意吧。
“诸公先在此等侯,我去见了陛下就来。”
吴恕心知这些大臣在自己走后必定议论纷纷,但更明白他们再如何议论也议论不出何种结果来。如今重要的是,怎样设法让陛下依旧信任自己,不至因这事使自己失去权柄。
“吴卿辛苦了。”
李构早年励精图治,颇有些作为,曾被誉为苏国中兴之主。但中后期沉湎书法与歌舞,将朝政大事尽拖付给吴恕。也曾有大臣进谏说吴恕贪财好利,口蜜腹剑,无宰相之器量,但李构只是笑而不应,也不将此事告诉吴恕。此后风声渐传入吴恕耳中,吴恕也只是一笑而过,只是寻了个机会将那大臣贬出京城永不叙用了事。渐渐众人便明白李构的心意,他想做他的太平君王,因此必须有个颇具才干的人为他主执政事,但他又如古往今来一切君王一般猜忌,若是这个主政者才器皆为上上之选,这又未免让他不能安心。而吴恕有执政之能,器量却嫌窄,正合李均之意。
“老臣蒙陛下宠信有加,敢不殚精竭虑,为陛下效忠。”从李构的口气中,吴恕不曾听得什么危险,微微放松了心神,道:“老臣正有紧急军情欲启奏陛下,只恐打挠陛下清修,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外面乱哄哄的,朕还如何清修法?”李构轻轻叹了口气。
“岚国的十万大军先中了逆贼的水计,后又中了埋伏,大多被淹死坑杀。南安关城守将赵兴先胜了一阵,大败逆贼,还重伤了贼首李均。但由于岚国失利,南安关城终究失陷,赵兴生死不明。”
吴恕没有隐瞒,只是特意提到赵兴重伤李均之事。李构听了长长呈了声,道:“此事已有人向朕禀报了。朕就说卿决不会隐瞒军情,做那欺上瞒下之事,如今国势紧急,还须倚仗吴卿才智。”
吴恕心知自己坦白禀报,又让自己渡过了一次危机,他道:“老臣有负陛下重望,致使小丑跳梁,圣主生忧,实是罪该万死。”
“如今吴卿有何良策?”李构沉默了会,问道。
“老臣方才正与众大丞于群英殿商议对策。”吴恕咳了一声,清了清喉,道:“老臣以为,如今李均自南北犯,董成由西而来,对我大苏国都柳州形成挟击之势。要破逆贼这挟击,惟有先断其一臂。老臣先以令北部各郡官兵向湛阳集结,加上湛阳守军,足以破董成这叛贼。而京都附近尚有数万官兵,老臣业已下令沿河布防,以延缓贼军前进速度,待西线获胜之后便可与西线赶来的援军一起击溃贼军。以老臣看来,为求万全之策,陛下应再做三事。”
“哪三事?”李构听吴恕说的头头是道,略略有些放心,急切地问道。
“其一,陛下应犒赏赵兴及其部下,以彰其重伤李均之功,激士卒将士立功之志。古语云众志可成城,只须君臣一心,朝庭百姓一体,区区逆贼不足为患。其二,陛下请速遣太子北狩,前往岚国告知伍鹏败绩,以邀其急速出兵。伍鹏匹夫,十万之众毁于一旦,这也使得岚国必遣伍威来援,若是如此,李均便会添上一劲敌,此乃借刀杀人之计。其三,陛下宜速发勤王之召,令天下男丁自备武器入京宿卫,如此可补我兵力不足。”
李构听了不置可否,过了会才道:“仅此而已么?”
“陛下圣明,高瞻远瞩自非老臣能及……”吴恕略一迟疑,不知李构心中在想什么。
“据说陈国柳光为了笼络李均,封了他一个‘余伯’。”李构道,“李均受其封赏,颇为自得,便不再有西进陈国之意。区区一个伯爵的虚位,他陈国有,我大苏便没有么?”
吴恕听得心中一颤,他深知李均与自己因陆翔之死而仇深似海,也就从未想过笼络李均之事,如今想想,陈国一个余伯的虚爵便让李均得意,若是苏国也封他个什么爵位,李均是否会因此退兵?毕竟,高官厚禄何人不爱?
“朕已遣人查过李均,他原本是我苏国人。说起来他尚是朕亲族,他那一支原本是献宗之后。”李构慢慢道,“当初献宗好巡游,所到之处宠爱民间女子,因此子孙颇多。后来献宗失位,景宗承了大统,献宗一族尽皆远谪,李均家乡中李姓一族便来源于此。景宗继位不过三年,便因病不能视朝,群臣便拥立朕玄祖平王。若非如此,献宗一族只怕要被杀戮殆尽,也就不会有李均其人了。”
“既是朕亲族,朕便封他个国公,又有何妨?”话说到此,李构终于摆明态度。
吴恕却吃吃难以作声,当此局势之下,要想以这远在百年前的亲族关系说动李均,根本是痴心妄想,便是国公的高位厚爵,李均也未必放在心中,若是他打进柳州,凭着自己献宗之后的血脉身份,堂皇入殿身登大宝,岂不远胜过作一个有名无实的国公?但这些话,他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勉强应付道:“陛下圣明,李均虽然大逆不道,陛下却仍念亲族之谊,欲赐他一条自新之路。但臣恐李均生长于蛮荒之所,不曾受过王恩教化……”
“朕也明白,朕是一厢情愿了。”李构疲惫地道,“即便要李均接受朕的条件,也是须要打上一场胜仗才行。吴卿,朕与你都老了,在这世上的日子原本无多,只要能平平安安过去,之后哪怕天崩地裂又与我何干?”
吴恕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方才在群英殿中,他心中想法与李构想法何其相似!他心中忽然明白,他君臣二人这许多年始终相得,原因便在于二者根本是一类人。
难而,出乎苏国君臣意料的是,李均在攻下南安关城,夺取原岚国军队屯兵的张郡之后便不再进发。一则是因李均伤势过重,实在不宜征战,二则是因李均意识到水淹岚军与坑杀俘虏,将会为自己引来一场更大的战斗,紧接着他要面对的,便将是曾让陆翔也束手的伍威了。
“如今进攻,官兵只须防我这一路,他集中力量与我军战力不相上下,大战之下无论是我军还是当地百姓都会损失惨重。”南安关之战中百姓为赵兴出力在最短时间内掘出蓄水水库之事,让李均深受震动,当他进城之后见了那庞大的工程后,他深切体会到,若是自己将百姓与苏国官兵一起打击,便会将百姓推向苏国官兵一边,创造出足以让他惨败的奇迹来。自己获得的民心来之不易,若不注意维护便再也难建立起来,这两年随着力量增长,他对百姓也颇有些不再关注,这实在值得反省。因此,再决定攻柳州之时,李均便将百姓放在了自己计策中的重要位置。
“此次给岚国的打击,必将引起岚国人报复。”李均在软榻之上动了一下,眉间隐隐闪过一丝异色,“岚国经此惨败,必定会将伍威派来,若是攻得急了,伍威便会缩在岚国那冰天雪地之中,我和平军多为南方将士,气侯不服之下只怕军中会有瘟疫流行,因此我也要缓上一缓,将伍威引出来。”
“再加上稍缓一缓,董成等也将赶到,那时敌军数面受敌,只得分兵拒守,要突破也更容易些。可虑者惟有苏国百姓举事勤王,那时我军战则与民为敌,不战则前功尽弃。”
“我有一策。”石全献计道,“岚国大军一路抢掠的财物与苏国为备战而囤聚的物资都在这张郡,如今我已得了张郡,后方自三南运来的物资都充足,何不大开府库,任百姓领取?苏国今年天灾,百姓穷困,若是有粮可食有衣可穿,何愁他们不会斩木揭竿为我臂助?”
“好计!”魏展赞道,“不惟如此,统领何不广发檄文,言明官府府库所藏,皆为收刮百姓所得,百姓有权收回,凡和平军所到之处,一律开官仓放粮,百姓岂不欢欣雀跃,望风而起?”
“正是,当初我们莲法宗便是用这一手在短短一月间席卷陈国的。”甘平也道,“这一路来,虽有不少百姓杀官响应,但大多百姓只是深恨岚国军人,倒不见得真心向我,如今我们将粮食财物发放给他,苏国朝庭之令出了京城百里便再也难行。”
“只有一事,屠龙子云处为何尚无消息?”李均双眉轻皱,心中暗自思索,在他起先计策之中,屠龙子云将在关键之时突然出现在柳州以北处,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