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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成清点了一遍后,命人将十余只身强体壮的公猴儿毛全剃光,用朱砂、蓝靛、黑汁等涂料将之打扮得象雷公一般,又在其余猴背上绑了个装着硫磺松脂等引火物的布包。此时众将才明白,董成捉猴别有深意。
张放哈哈大笑道:“这猢狲帮过猿儿愁营寨的敌军一回,今日也让它们帮我们一回,我看今日天气正好,都督以为呢?”
“嗯。”董成面色深沉,点了点头。这一夜月华如练,张放领着战士们来到猿儿愁营寨后,自从那日偷袭不成,这还是清桂军首次出现在此处。
“点火!”张放示意将士们将那些猿猴身上的布包点着来,猴儿吃背上烧痛,立即四散奔逃走来,但清桂军将那十余只被打扮得如鬼怪一般的猴子放了出去,这些猴子身上也着了火,带着凄厉的鸣叫声,向猴群扑了过去。众军士再齐声大喊,猴群不敢向山下逃,只得向山崖上攀过去。
“猿儿愁”名字叫猿儿愁,倒并非真正能难得住这些整日里在山崖间攀跃的猴子。人要花上一个时辰才能上去,猴儿只需片刻便攀上山崖。猴儿身上的布包设计得极巧,大多数猴儿在这攀跃之中未曾被烧死,都跃上了山上。山上的苏国官兵早被猿啼与叫喊惊动,但却不曾想从山上跃上这数百头身上着火的怪物来。弓箭与滚木擂石根本无法阻止已经给烧得疯狂的猴子,这些猴子自守军头顶掠过,停在山上营寨的屋顶之上,片刻间,便将火传到了营寨中。
董成向山上望去,见到山上烈焰飞腾金蛇狂舞,人类的哭喊声与猿类的悲啼交错,火光中他脸色变了几变,这等烧法杀孽太重,原本不是他本意,但为了替莫子都报仇,为了能拿下这猿儿愁营寨,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我这不忠不义之臣,原本就是要受天谴的,多一桩杀孽少一桩杀孽也无所谓了。”他心中想,一挥手,下令道:“冲!”
“杀啊!”这些积闷已久的战士将数日来捉猴儿受到的戏弄,全化作厮杀的怒火,沿着栈道向猿儿愁营寨冲了上去。猿儿愁营寨之中,正被这火猴扰得大乱,到处都是上蹦下窜的猴儿,这山寨依险而立,寨中官兵本来就不甚多,既无法将猿猴尽数射杀,又无法扑灭烈焰冲天的大火。清桂军将士冲到寨门口时,本已被烧得半焦的营寨门忽地打开,里面奔出几十个焦头烂额的官兵,衣不敝体,满面灰尘,身上甚至还有不曾扑灭的火,一见了和平军,立即举起双手跪了下来,大喊道:“愿降,愿降,实在受不了啦!”
冲上来的清桂军将士没料到竟然会如此,原来那数百猴儿上得山后疼痛难忍有若疯狂,见人便抓见人便咬。这些猴子动作迅捷远胜于人,虽然官兵用武器杀伤了不少,却也被抓得血肉淋漓。再加上四处火起,杀声震天,官兵们士气大沮,竟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几个机灵的甚至打开寨门举手投降了。
营寨门失守,使得官兵们失去了最后的倚恃。比起他们,对冲上来的和平军将士造成伤害更大的是那些有若疯狂的猴子。在冲进去的几个战士都被猴子抓伤后,董成下令道:“堵住寨门,不要进去了,待火熄灭!”
猿儿愁营寨便在一夜之间化作了灰烬,能够阻挡董成大军东进的,便只有大江之上的铁锁练了。这铁锁练是这两年来苏国秘密铸成,以卓天之能,事先都不曾得到任何消息,等到事成之后,才明白这是有位越人向吴恕献上了这“铁锁横江”之计,让人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得,将原本可以千里通烟波的柳河生生截成两段,以备和平军进攻。而大军进发乘船是最快也最省力的,若是不能突破这阻挡,大军便得至少多绕上二十日的山路。因此次日晨在营寨中再商议进军之计时,众将对如何除去这些铁锁议论纷纷。
“以往清桂漕运,都要通过这里。”张放道,“本来柳河在这湛阳段航道窄浅,暗礁密布,来往的船只倒有十之一二会在此处出事。后来传说中越人第一巧匠大神公输盘的嫡传后人,名为公输翟者用了足足二十年,花去钱财无数,才将这些暗礁炸除。他还于湛阳城外凿山为石,造了举世无双的释家大佛像,以乞求神灵保佑过往船只。都督生在北方,还不曾去见过这释家大佛像吧?”
董成微摇了摇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向往之色,道:“我常听释家僧侣谈及释家教旨,佛陀立誓不救尽苦海中人绝不离开人间,这种匡世济物的气度,我心中非常敬仰。”
众将听得二人不谈如何解决铁锁,却谈起了那两岸风物,都颇为诧异。过了会儿,张放道:“当初公输翟疏通这航道,救了无数生灵百姓,他却不会想到,千余年后又有一个越人献计铸了这拦截大江的铁锁练来。‘前人建屋,后人拆墙’,诚为可叹。”
董成也禁不住微微皱起眉头,张放喜爱卖关子他早就了解,这也是张放在苏国无法踏入仕途的重要原因,没有哪位上司会喜爱说话总拐弯抹角的人。但董成如今修养更远胜于数年以前,他只是淡淡道:“张兄还是将胸中之策掏出来吧。”
张放嘿嘿笑了笑,也略觉不好意思,他道:“这铁锁练太粗,无法砸断,但五行之中,铁锁练属金,克金者……”
“必火!”众将中已有人脱口而出,他们才以火猴之计烧了猿儿愁营寨,现在又要用火计来破这铁锁横江之策。
“只是大江上要点火,却有些麻烦。”张放慢慢道,“我想出一策,都督看看是否可行。”
次日董成下令,在山中伐木造排,在木排上堆起大堆的柴木,将柴木点燃后放排而下。木排顺着江水向下游漂去,但经过那横江铁锁之时,木排被铁锁拦住,大火便在铁锁之下燃烧了半日,方将粗大的铁锁熔化成汁。那个无名越人向吴恕献的计策,在木排上飞腾的烈焰之中,化成铁水,消失在大江之中。
二、
神洲诸国的战争,持续已有千年之久,以往每隔十到二十年,便会爆发一场将各国都卷入的大战。在战争中,国家诞生或者灭亡,一个个大国土崩瓦解,又一个个小国强盛壮大起来。无数的鲜血汇成了江湖,无数身躯肥沃原野,无数骸骨支起了大山。到了这数年,神洲流的血更为猛烈,以往十余年才发生的大战,如今数年便会发生一次,甚至于一年之中发生数次。
在李均进攻苏国,与苏国、岚国的联军即将进行一场大战的同时,柳光也拨调好兵马,他以善守城的薛文举领重兵守住西南重镇石台城,又令韩冲为大将镇守东南,一方面加强与余州接壤处的守备,另一方面则与薛文举成牛角之势,露出随时将南下与淮国凌琦会战的态势。双方在边境之中冲突的次数也直线上升,不时有大臣问及柳光是否准备与凌琦决战,柳光都诲莫如深。
明里他半真半假作出将南侵的姿态,暗里却以马济友为前锋,领着其本部十万大军,自己又挑出这几年来精练出的十万部队为接应,安排好粮秣,作好了一举袭灭洪国的准备。
洪国自然发现了柳光的异动,但这数年来马济友隔三岔五便调兵遣将前来骚扰,洪国将士烦不甚烦,都有些麻木了。而且马济友的献策极为有效,洪国国力大减,国库的半数收入,都来自于海平的公开聚赌。同苏国一样,洪国也陷入无钱无粮的窘境之中。
“纤腰,你今日里可更动人了,妆扮得如此夺目,是不是想着谁家少年郎啊?”
将这些军国大事暂且放在脑后,柳光微笑着对垂首向他行礼的爱妾道。他在恒国的家小早在恒国灭国之前,便被杀得一干二净,来到陈国之后,陈国前王曾赐给他许多美人。虽然年岁不饶人,柳光头发已斑白了,但对女色的爱好上,他却不减当年。
被他爱称为“纤腰”的美丽女子半是娇羞半是嗔怒,行了礼便扯住了他的衣袖,将头枕在他肩上道:“国公说什么呢,早晨还刚见着,现在却说这种疯话啦。这世上,还有哪个少年郎,比得上国公?”
美丽的女子,只不过拥有原始本钱,若是再加上聪明,那便是拥有让任何男人投降的实力了。饶是身经百战不曾屈挠过一回的楚国公柳光,当这明月朝露般的女子柔弱的身躯靠在身上撒欢儿之时,也禁不住讨饶:“好好,是我不对,不该对我的纤腰说这疯话。”
“只是认不对可不行。”纤腰柳眉一颦,双目泫然:“奴家恨不得将心都剖出来给国公看,可国公却总是用些疯言疯语来说奴家,奴家可真不想活了……”
柳光拥着她来到太师椅前坐下,将她轻若无骨的身躯揽在膝上,微笑着拂去她眉眼际的泪水,道:“我可是一老人,你不过二八妙龄,我如何能伴你一生?若是他日我有个三长两短,最放心不下的便……”
纤腰用修长的手指堵住了柳光的嘴,两人相视良久,纤腰慢慢捋着柳光的长须,腻声道:“国公哪里是老人了,国公一点都不显老啊……”
二人想起昨夜的浓情蜜意,都吃吃笑了起来,柳光将纤腰揽得更紧,道:“如今我身体尚不输与少年,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若不为你们打算,又能为谁打算?”
“国公今日为何总出这种言语?”纤腰在柳光膝上端坐起来,脸上的万种风情全然不见,换上了肃然的神色,“纤腰若不是国公,即便不曾冻饿暴毙于街头,也必倚门卖笑于里巷,哪来如今这锦衣玉食?纤腰恨不为男子,外不能为国公杀敌于阵前,内不能为国公执政于朝堂,惟望能托国公的福气,为国公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国公动辄出不吉之言,难道说国公已厌倦了纤腰,要弃纤腰与孩儿于不顾?”
柳光一开始只是捻须微笑,听得后来,神色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待听了最后一句,他双目圆睁,双手握住纤腰之肩,目光炯炯盯着纤腰之腹,道:“怎么,我的纤腰儿……纤腰儿怀了孩子了?”
纤腰脸上浮起的红晕将她的肃容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忸怩:“近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太医来说是可能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