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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父王!”
阖闾一拂袖,“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意外,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这最后的裁决,无论夫差、伯、孙武,谁也没想到。伍子胥惊喜得泪眼模糊,连叫:“大王英明,吴国霸业有望!”阖闾立即也高大起来。帛女一行立即获释,围了过来。帛女忙着为漪罗裹伤。伍子胥忙去搀扶孙武。阖闾摊开两手,温和地说:“将军受惊了。王儿无知,寡人回宫去自当责罚。将军快去歇息片刻,换了衣裳。今日,吴国三军班师回朝,一是除却了叛贼夫概,二是数月破楚功高盖世,焉可不大庆凯旋!寡人命御厨做的鱼脍汤,因为天热鱼脍已臭,寡人已命重做鱼脍羹汤,哦,将军,你我还要一同品尝反贼夫概的人肉滋味呢!请吧,请。”
孙武无言。
夫差看了看阖闾,阖闾白了夫差一眼,示意他向孙武道歉。
夫差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施礼:“孙将军,您多多包涵夫差鲁莽。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万望不要介意,一会儿庆功宴上,容夫差敬酒以谢将军功德。”
“不必了,”孙武冷冷地说,“孙武已经死了,刚刚发丧!”
阖闾装作没听见,说了声:“起驾回宫。”
阖闾在浩浩荡荡的随行簇拥下,回他久违的王宫去。
夫差跟在后面,垂头丧气。
阖闾一言不发。
他今日悄悄来在姑苏台,目睹了姑苏台演绎的这场斗争。他十分耐心地让所有该说话的人,把话都说得透透的,所有的“表现”都“表现”得够够的。他并非对夫概与孙武的关系不放在心上,他并非不在乎夫概对孙武的最后的“封赏”,他并非不对才智过高的孙武存有戒心,他并非完全相信了一个小妇人的一席话,他并非对漪罗的以头击石看得怎么重,怎么壮烈,他也并非会一如既往地信任孙武。可他还是在最后的关头放了生,给了孙武一条生路,而且矢口不提什么谋反不谋反的。这正是他之所以贵为人君的君王之举。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许还要带到棺木里。他只要自己在用人的时候有一个尺度,有放,有收;有任用,有钳制;有“糊涂”,有警戒;有柔,有刚;有安抚,有杀罚,可以让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以让人呕心沥血喜气洋洋,可以让人死于非命不知箭从何来,当然,也可以让人当堂暴死,让人看着别人死,让人惊吓而死,让人受尽酷刑而死。他的积累十分深厚,不论他怎么想,怎么做,反正他在召唤、网罗和任用人才这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上,总是临机决断,表现得慷慨大度,虚怀若谷的,甚至可以忍难忍之痛,容难容之士,以图霸业善始善终,这正是他不同凡响之所在。
夫差还不可能有这番修炼,终于忍不住,在王宫院子里问道:“父王,你难道要养虎遗患么?”
阖闾骂了句:“天生的蠢笨愚顽!”
夫差:“愿听父王教诲。”
阖闾说:“孙子兵法你读了没有?”
“儿臣不敢不读。”
“你读懂了么?”
“父王指的是哪一篇?儿臣可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于你何益?你听着,那孙武的兵法,不仅是用兵之道,也是治国治人之大计,用兵贵在曲,不在直,懂吗?”
“啊——儿臣懂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怀疑他,不妨用他。扬他之长,抑他之短。你用他,再给他戴上嚼子,不让他乱踢乱咬。你给他戴上嚼子,又赐他些俸禄,让他感激涕零。你赐他俸禄,再削平他的气焰,让他知道狂妄便有性命之虞。你就是砍了他的头,也要用楠木之棺椁,金玉宝器来陪葬,厚厚地埋葬他,如此这般,大王之所以为大王,寡人之所以为寡人也!”
夫差听得呆了:“谢谢父王教导,儿臣这才茅塞顿开。”
“下去!”
“是。”
夫差走了。
阖闾在王宫院子里久久地立着。
天上鱼鳞状的云,连成了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风。姑苏虽是九月,仍闷热得很。
蝉声在叫,聒噪得让人心烦,让无汗的身上也透出汗来。
王宫侍从生怕大王心烦,有谁向树荫里投了一颗石子,蝉声立即止住了。
静寂得要死。
阖闾忽然就大怒,吼道:“什么人敢用弹丸射蝉?什么人?把射蝉的人给我拿下!寡人要听蝉叫,让所有的蝉给寡人叫起来!”
莫名其妙。
第三部第二十九章(1)
从姑苏台上下来,漪罗不仅是头破血流,而且身子一动就天旋地转站不住,恶心欲呕。孙武赶紧命她在床上躺着,自己坐在床边陪她说了一会儿话,以慰寂寞。帛女亲自洗手剔甲为漪罗做羹汤,老军常忙着用药碾子碾草药。孙府上下在姑苏台一番生死患难的感受,“死”而“复生”的经历,使府中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孙武也是平生第一次领略这种天伦之乐和家的温馨,多年的鞍马劳顿,战争经历,再加上这一次突然事变,断头台上的去而复回,使这位吴国将军的心几乎干裂渗血了,如今可以说终于得到了休养的机会,可以洗净甲胄上的污血和风尘,让疲惫不堪的躯体在床上放平;可以让心宁静下来,不再焦虑烦躁。帛女私下里琢磨着,要把家搬到罗浮山去,一家人安享宁静的田园生活,孙武么,可以让他踏踏实实整理八十二篇兵法,绘制那九卷阵图,无俗事缠绕,也可以像人家大乐师公孙尼子那样浪游天下。反正这一回经历,尽管当场她表现得视死如归,从内心来说,这女人想起来还是心惊胆战地后怕,一想到政坛如此险恶,风云变化,到处是陷阱,王子说翻脸就把将军推上断头台,就不寒而栗。再想那战场,残酷惨烈,死生莫测,没有常胜的将军,何不在此功成名就之时急流勇退呢?
帛女以为这是明智的抉择,也相信孙武也会如此选择。
她派田狄去罗浮山修缮老宅去了。
她兀自在整理可携回罗浮山过日子的东西。
孙武见了,好生奇怪:“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将军还记得,叔父司马禳苴临终时的偈语么?说的是,太阳沉了,赶紧收敛了翅膀,远走高飞……”
“哦,明夷于飞,垂其翼,三日不食……记得。怎么,夫人想要亡走吴国?”
“将军,没那么严重。可是将军虽然为吴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十年征战,到头来还是险些命断姑苏台。朝中的事情太险恶了。终累太子久病不起,夫差王子早晚会继承王位的,等到再一回被推上姑苏台,恐怕就再也下不来了。”
“夫人害怕了么?”
“是担忧。”
“唔,担惊受怕。”
“就算是为将军担惊受怕,不是帛女的本分么?将军,你已经功成名就了,天下已经知道将军用兵如神了,何不急流勇退?”
“孙武怕只怕天下人只知用兵如神,而未知‘止战’与‘慎战’啊!”
“可这只是大王的决策。”
“孙武想左右大王。”
“将军,你既然在兵法上已经著述完备,连帛女都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天下当知道将军兵法的精髓了,将军,退守田园,回罗浮山去,过几日宁静的日子,是帛女很久的愿望了。容帛女再说一遍,而今正是功成名就,急流勇退的好机会,帛女不愿再看到将军被捆绑在姑苏台啊!”
孙武的脸沉下来:“帛女,你既然也能背孙武的兵法,怎不知孙武说过‘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呢?”
帛女:“将军!”
孙武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帛女无奈,只好打住了这个念头,不再提什么归隐与罗浮山,不再说什么急流勇退了。她遵从夫君的意思,从不违拗的。
孙武听到正在院里两脚蹬着药碾子碾药的老军常口中振振有词:
“人心真是这样难以测度哇。杀功臣,呵呵你们敢杀功臣!我为吴国死了两个儿子了。呵呵,两个。老军没有在战场上死掉,险些被你们杀掉。呵呵,我不怕死呵。可你们要杀功臣!杀功臣!将军命大,功臣不该死。呵呵,将军就是将军,命大。可是夫差的手下胡诌什么?胡说至少该杀少夫人。说少夫人是奸细。谁说少夫人是夫慨的奸细,那人便是八辈瞎了眼睛,辈辈瞎子,是些母驴下的崽子。哼哼杀功臣,还要杀少夫人。我为吴国死了两个儿子。功臣不该死。那些瞎了眼睛的。少夫人怎么是奸细?这些猪操的驴日的王八崽子!呵呵,杀功臣……”
老军常嘴里胡乱念着些粗鄙的真话,那些话都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他的脚上却一刻也不停地蹬药碾子,药碾子沉重地来来回回,发出轰轰烈烈的声音。
孙武听得心烦:“阿常,嗦些什么?”
老军常:“将军呵,你可要小心啊。老朽斗胆说一句,夫差敢杀功臣,背后是有他老子哩。哼,他们敢杀功臣,他们还要对少夫人下手啊,那些……”
孙武:“好了好了,休要嗦了!”
老军常的声音弱下来,嘴却没有停止蠕动。
孙武不是对帛女和阿常的话无动于衷,帛女与阿常既是当事人也是旁观者。姑苏台上的捆绑与斧钺,杀气腾腾的夫差,让他真切地感到了人世无常。死神的降临事先是不预约的,突然就让他一脚踏在鬼门关,一脚暂留阳世,这一切感受在他的心中也投下了阴影,或者说,是留下了内伤。可是,孙武倘若在这一次变故之后,就逃之夭夭,孙武还是孙武,将军还是将军么?他也知道,十年前他在姑苏台演示兵法杀了二妃,其中的眉妃,既是阖闾的爱妃